款冬面皮薄, 听了张三娘的话便红了脸, 悄悄往步故知身后躲去,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希冀。 步故知握住了款冬的手,看了眼张三娘怀里睡得正香的杨睿:“睿儿闹腾表嫂,自然是与表嫂亲近,倒是与我们客气, 也是张司业教得好。” 张三娘接过了丫鬟递来的毛毯, 低头盖在杨睿身上, 闻言嘴角挂了抹淡笑, 抬眸眼中流光一闪:“今日晏明是见过我父亲了, 被睿儿一闹腾,我都忘了问你今日可顺利?” 宽大的袖袍遮住了步故知与款冬相牵的手, 步故知又捏了捏款冬的掌心,惹得款冬将脸靠在了他的背上, 遮住了已如红云般的面庞,但步故知自己却还是一本正经的:“见过了,张司业对我提点颇多, 入学之事也着实麻烦张司业了。” 张三娘也没问步故知是如何确定张司业就是自己父亲的,只是略显欣喜地点点头, 又沉吟片刻:“还有几日便是祭灶时候了,今年是祖父与少益头一年不在京城,我父亲也是伶仃,就打算带着你们去我父亲那儿祭灶,不知晏明和冬儿可觉得为难?” 步故知垂下头,以示恭敬:“我与冬儿此次贸然入京,本就是叨扰了表嫂,也怎好意思又去扰张司业清净。” 张三娘看着步故知的动作,略点了点头,定了决断:“一家人说什么扰不扰的,过年过节嘛,本就是要热热闹闹的,那祭灶那日,我们全家就去陪我父亲了。”顿了顿,玩笑道:“晏明莫要再说两家话了,惹了我不高兴,可不如你家冬儿好哄啊。” 一同出了正堂门后,张三娘似又是想起了什么,看着与步故知贴得紧的款冬:“这几日我要去铺子里看看,少益说冬儿你在东平县就经营过冰饮和拨霞供铺子,不若跟我一道,也能替我分担分担。” 款冬第一眼是看向了步故知,在看到步故知点了点头之后,他才看向张三娘,另手在袖中微蜷:“若是能帮得上表嫂,自然是最好的。” 张三娘又是一笑:“晏明也跟我们一道吧,你年后才入学,这些天府里也没个人与你说话,我是不懂什么四书五经的,但带你与冬儿去街上转转自是在行,刚巧明日我那大儿子也放了年假,你们也能帮我照看照看这两个小的。” 大户人家出街自然是前呼后拥,照看小主子的大有人在,张三娘这么说就是想堵了步故知回绝的话。 步故知明白张三娘的意思,也猜测张三娘或许另有意图,但总归是出于好意的,牵着款冬稍躬身:“那这几日就劳烦表嫂了。” 张三娘笑了笑,没有再多说别的什么:“都回去歇息吧,我就先抱着睿儿回寝居了。” 步故知拉着款冬,等张三娘一行走到抄手游廊拐弯处,看不见身影,才带着款冬往客院走。 前面自有小厮提灯引路,夜里阵阵寒风不断,吹得灯火摇曳,人影也跟着摇晃。 款冬见前面的小厮并不回头,便偷偷地偎到了步故知怀里,几乎是半身靠在了步故知的怀里走路,而他的影子也完全嵌入了步故知的影子中,难舍难分。 自从一月来在马车上相拥而度后,不仅款冬比以往更黏着步故知了,而且步故知也明显更喜欢与款冬有肢体接触,两个人只要在一块,就少不得亲亲碰碰,人多的时候只牵牵手,人少了......想着想着,款冬只觉得面颊更有些发烫。 步故知低眸看了款冬一眼,见款冬神色有些不自然,本想关心两句,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渐渐加快了脚步,等回了客院寝居,步故知便解下了长袍,彻底抱款冬入怀。 屋里地龙火盆不断,暖融融的,两人之间的温度也在不断地升高。 步故知抱着款冬坐到了床榻上,把玩着款冬的手,话着家常:“今日与表嫂他们相处的如何?” 款冬将额头靠在了步故知的肩窝,声出闷闷:“都好,原先我去主院看表嫂的时候,还有些紧张,都不知道要和表嫂说什么好,但睿儿十分喜欢我,闹着让我抱,一来二去,便与表嫂相处了一整天,表嫂她真的和善可亲,与县里大宅院里的夫人都不一样,像是......她真的是我们的表嫂一样。” 步故知抽出了款冬发髻上的玉簪,长发如瀑垂落,他勾了一缕青丝缠在手指间:“嗯,表嫂与表兄一样,十分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你若是与她相处得来,能多跟在表嫂身边也是好事。” 款冬听出了什么,从步故知怀里钻了出来,双手捧着步故知的脸,好让步故知与自己对视,撅了嘴:“我听出来了!夫君是嫌我怕人是不是!” 步故知一愣,松了指尖的长发,点了点款冬的鼻尖:“尽胡言,我哪有嫌弃你,是想着等我年后去了国子监,半月才能回来一次,你一个人在京城,难免孤单,若是能与表嫂亲近,我也能放心些。” 款冬半坐起身,眼含焦急:“怎么半月才能回来一次,明明在县里不是这样的啊。”又抱住了步故知的腰:“能不能也去国子监什么后山上租个院子,我不在乎是什么样的,只要夫君每天都能回来就可以。” 步故知沉默了一会儿,侧弯了身,替款冬脱下鞋袜:“国子监不比县学,就算我们租了国子监里的院子,我也必须住在学舍里。” 说完,又替款冬解了外袍:“所以我想着,干脆与表兄表嫂说好,让你一直住在这里,不然若是你一人住在外面,我必定是放心不下的。” 款冬委屈到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攥住了步故知的衣襟:“我听说,有钱人家的公子去读书,身边总要跟着书童,我给夫君当书童好不好。” 步故知笑叹了一口气:“又胡言了,书童可都是下人,就算白日里能跟在主子身边,夜里是要去奴仆房里混住的,你怎么好去的?再说了,别人家的书童是去伺候主子读书的,你要是真的跟着我进了国子监,到时就该是我伺候你了。” 款冬才不服气:“哪是夫君伺候我......”话还未落,他便瞥见了步故知在整理刚为他脱下的衣服,只好将尾音吞了下去,也小了声,显得有些没底气:“反正,我也能伺候夫君读书!” 步故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站起了身,从外间找小厮打了盆水来,浸湿巾帕后,为款冬擦手擦脸,再用这盆水,给自己简单擦拭了下,才接了款冬方才的话:“不管是我们谁‘伺候’谁,你既然是我的夫郎,那便做不成书童,于规不合。” 又将面盆送到外头,自己脱了外袍鞋袜,上了床,盘坐在床尾,借着床案边明灼的烛火,看清款冬眼中秋水凝云的愁绪,抬手抚上了款冬的脸,又情不自禁地俯身亲了亲款冬的眼角:“我也不舍得与你分离,等我过了乡试、会试,那到时,我们就在京中买个小宅子,只我们俩住在一起,我每日都陪你,好不好?” 款冬闭上眼,感受着步故知的轻吻与絮语,默了很久,才低低回了句:“才不只我们两人。” 步故知没明白款冬的意思:“嗯?” 款冬轻哼了声:“我也想生个如睿儿般的孩子,夫君莫不是反悔了,你自己说的,等我再长大一点的!” 步故知没有如往常般敷衍,回想了一下今日款冬对睿儿亲昵的态度,也才真的明白,款冬并不是只想借孩子留住他或是与他更亲近,而是真的盼望着有个孩子。 前世时,他本就不喜与旁人有什么亲密关系,自然是没考虑过孩子之事,到了这个世界,就算有了夫郎,起初他也只是想以家人的身份守护款冬,更是没有想过要与款冬一起孕育下一代。 即使现在,两人心意相通,但他也只想与款冬相伴,并没有主动考虑过要不要与款冬有一个孩子,甚至考虑到款冬的年纪与身体,若是不要孩子自然是最好的。 可他忘了,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他既然与款冬是伴侣,就不能一味地只想着自己是“为了他考虑”,而理所应当地忽视了款冬的想法。 款冬已与他说过很多次孩子的事,但当时他都被这种自以为是的“为了你好”而简单地拒绝了,可这是不应当的,款冬除了拥有他之外,也有权利去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是亲情也是血脉延续,他不应当为了款冬的身体,粗暴地不予考虑。 至于如何照顾款冬的身体,与考虑未卜的前途,才是他应当承担的责任。 步故知想了许久,才终于想通这一切,抱着款冬躺了下去,捻好被角后,轻抚着款冬的背:“冬儿,你若是真的喜欢孩子,等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要一个好不好?” 款冬一喜,眼中的愁云如同被春风抚化,泛出水盈盈的涟漪,喜色不掩,但又有些好奇:“为何,非要是明年。” 这倒将步故知问住了,因为明年这个时候款冬才过了十八岁,但这是现代对于成年的界定,在古代,款冬早已成年。 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坦诚:“冬儿,你知道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在我那个世界,十八岁的时候才是成人的时候。” 款冬才总算明白,步故知一直不愿与他更近一步的顾虑是什么,他虽不清楚这成年与未成年到底对步故知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但也能体会出这其中包含的步故知对他的爱护与怜惜之意。 他倏地亲上了步故知的唇,又抱住步故知不肯撒手:“好,那就等我十八岁,那时我们或买或租一个小宅子,然后再生一个小娃娃。”
第91章 垂拱 宫城内, 一队巡逻卫兵步列整齐地经过垂拱殿边小道,宫墙上的寒鸦被惊得“呀”的几声飞起四散,粗劣嘶哑的叫声在这漆黑的冬夜里让人不寒而栗。 其中一只寒鸦误撞了殿门, 好在及时被殿前的一个小宦官扬着拂尘赶走了, 但即使动作再麻利,还是惊动了殿中的贵人。 小宦官听到了殿内的脚步声, 忙跪在了殿前请罪,随着殿门开合, 放出了一股暖风, 却还是不能让他止住颤抖。 一双黑色长靴停在他眼前,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低斥,声音虽刻意低沉,但还是能明显听出比寻常人尖细许多:“糊涂东西,怎么当差的, 能叫寒鸦撞了进来!” 小宦官连忙“砰砰”磕头讨饶:“老祖宗恕罪, 奴一时慌了神, 没拦得住......” 小宦官口中的“老祖宗”, 便是如今垂拱殿总管, 也是今上身边的随侍大太监李忠正。 李忠正提脚便踹到了小宦官的肩窝上,将人踹了个半仰, 打断了小宦官的求饶,更是压低了声, 但话中狠厉也更甚:“再扰到陛下,小心你头上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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