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想开口,又觉脸也被冻得冰冷,出口的气凝成团雾,滞了一瞬才化开。 孔文羽赶忙坐到款冬身边,将自己暖热的手覆上了款冬脸,语有轻责:“果然玉汝哥哥说的没错,你定还是会下山,才叫我乘车来接你。” 款冬眼中露出了不解,又想开口问,但被孔文羽打断:“你别说话了,我跟你说。” “这场雪是从昨个儿半夜下起的,到现在都没停,一早衙役们就开始组织人扫雪,才叫街道勉强通畅,我也是那时去的店里,玉汝哥哥也在。但这雪下得没个尽头,眼看着衙役也撑不下去了,裴府也又派了马车去店里接玉汝哥哥,他猜到即使是这么大的雪,也不会阻止你来店里,才叫我来接你一同去裴府。” 孔文羽口中的店就是镜饮,但在九、十月的时候便改成了专营拨霞供,甚至生意比卖冰饮的时候还要好,还租了隔壁店铺合成一店。 感觉手下款冬的脸不再冰冷之后,孔文羽才回身坐回自己的位置,顺道略微掀开了车帘,刺目的雪光令他又立马松了手:“玉汝哥哥说,这雪看起来并不寻常,你一人住在县学后山也不安全,干脆叫你我一同住进裴府,等雪停又化了后再回家。” 款冬抱着怀中的汤婆子,稍侧目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向车外街道,他忍着刺目的雪光,仔细辨认着原本应该熟悉的路,却发现已辨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了,因为都被厚厚的积雪掩盖住了原本的样子。 孔文羽目露担忧:“这路不好走还是其次,这么大的雪恐怕会压倒不少的房子…” 款冬眉头皱得更紧:“那州府那里呢?也会压倒不少房子吗?” 孔文羽知道款冬是想问步故知,而他也惦念着魏子昌。 不巧正在三日前,祝教谕就带着步故知、裴昂和魏子昌一同去了州府,说是京中有一个退下来的大学士,途径成州,亦会在成州州府住上一段时日,祝教谕便说要带着他们前去拜访。 按照东平县到州府的路程,他们最快也是昨日才能到州府,若是路上有什么耽搁了,恐怕还会被困在路上。 想到这里,孔文羽攥紧了手,是安慰款冬也是在安慰自己:“冬日里哪敢在路上耽误,肯定昨日便到了州府,州府那里的房子与我们这小小县城又不一样了,应当不会有事。”只是话越说越轻,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款冬看得出孔文羽也与他一样心慌,便没有再问。 原先到裴府半个时辰的路,今日用了差不多快一个半时辰,途中一度被积雪埋住了车轮而不能行,好在裴府车夫行事沉稳,几次下车除雪,才艰难地带着他们回到裴府。 裴府门口也有管家模样的人在等了,远远见到雪中的马车,连忙叫人去后院传话,好让傅玉汝安心,自己撑起了大大的乌伞,上前接下款冬与孔文羽:“少君等急了,叫老奴在门口侯着,还好都平安回来了,老奴这就送你们去少君院里,那里也备好了热茶暖衣,就等二位了!” 孔文羽挽住了款冬,跟着管家到了傅玉汝院前,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魏母。 魏母见到他二人,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路上没出事。” 这四个月来,孔文羽与魏子昌不说是明着心意相通,但暗里大家早就默认了他们是两情相悦,孔文羽也曾不少次来裴府代替魏子昌陪伴魏母。 而魏母也对孔文羽这个“准儿媳”很是满意,平日里除开照顾傅玉汝外,也非常惦念孔文羽,经常为孔文羽亲手制衣。 魏母接过了管家手中的乌伞,带着款冬与孔文羽入院进了正堂。 傅玉汝早在窗边看见了他们,也叫人端来了热水热茶和暖衣,先是让他们用浸过热水的巾帕暖了手脚,再都饮下一杯姜茶,最后去侧间换下了冷衣,一通忙活下来,傅玉汝和魏母才彻底安了心。 傅玉汝将榻前的熏暖炉往他们俩面前推了推,魏母注意到了这点,又拿了一层锦盖给傅玉汝盖上,即使已盖了不少层,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出傅玉汝明显大了的腹部。 他的手不自觉地放在了腹前,有一下没一下地隔着锦盖抚着,对着款冬与孔文羽:“可有哪里不舒服?” 款冬与孔文羽身上都是暖洋洋的,自然没什么不舒服的,可面上都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款冬先开了口:“我与小羽都没事,就是不知州府那边…” 傅玉汝抚腹的手一顿,隔着窗看着外头依旧在下的鹅毛大雪,凝眉低语:“只要到了州府,应当不会有问题。”
第77章 米价 浓云凝团密布, 雪落如柳絮,凛风穿堂呼啸似鬼怪呜咽,吹得长袍猎猎。 步故知站在长廊之下, 抬头观雪不语, 神色亦如严霜,一身白袍似要融于廊外铺天的雪中。 身后忽有一阵凌乱的脚步, 声音略有惊诧:“步兄,你怎么还站在这儿, 没去歇息?” 来者身着黑袍, 正是魏子昌。 步故知闻声转过身,轻叹而询:“先生可是睡下了?” 魏子昌抬手揉了揉眉心:“刚睡下,但还有些低烧,一直翻来覆去的,不敢离人, 裴兄叫我出来看看可能去街上买点什么吃的喝的用的, 也看看能不能买到些常用的药材, 总不能真的只用别人的。”又是一叹:“再过些时候, 恐怕是有钱也买不到有用的东西了。” 祝教谕是带着步故知、裴昂与魏子昌来州府拜见上一个月刚致仕的杨大学士, 原本应是今日下午时候才能到,却不料昨晚歇在府城郊外时, 天忽降大雪,步故知当机立断, 决定趁夜启程。好在守城官吏颇通情理,也或许是看在他们是东平县的学官与生员的份上,总归, 是放他们入城了。 一行人本想再居客栈,但没想到, 祝教谕因雪夜兼程寒气入体,突然高烧不止,便只好直接来了杨大学士的下榻宅院,想着杨府起码会比客栈里要周全些。 但又是不料杨大学士并不在暂居的宅院里,留门的管家说是杨大学士一早就去了州府衙门,现在路上积雪甚厚,恐怕也很难在短时之内回来。 正当一行人准备返回客栈之时,管家竟认出了祝教谕,连忙请他们入了府。其他衣食日用倒还好,但府中并未准备药材,步故知只好用物理降温的方法,以雪退烧,再让祝教谕进了些补气之物,才勉强控制住体温。 因是步故知在其中劳累最多,是故方才裴昂与魏子昌便叫他先去歇息。 步故知又看了一眼还在飘落的大雪:“我跟你去吧。” 魏子昌拧眉:“你该去休息了,我与裴昂照顾先生便够了。” 步故知直接拿过了魏子昌手中的伞:“莫要再耽搁了,我们早去早回。” 魏子昌轻轻叹了声,只好走到了步故知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州府确实比东平县更加阔气,就杨府附近的随便一条商街来说,都比东平县的南街更加繁华,只是今日大多店铺早已门板紧闭,路边席铺也不见摊贩,唯有官府中的衙役杂役正在往街上垫土防滑。 这是因为大雪一直未停,扫雪只是无用功,便只能采取垫土混雪的方式,好叫路上不那么容易结冰。 雪混着土,虽起到了防滑的作用,但也并不好走,一路泥泞,如趟泥沼,步履沉沉。 没过多时,两人都有些气喘不止,但好在终是找到了一家半开着门的米粮店。 步故知在店外抖落了伞上的积雪,才与魏子昌收伞入内。店内有些昏暗,只有一个老者躲在了门板后烤火,见了来人也并未主动招呼,反倒是半眯着眼似在假寐。 步故知侧过身,好让门外的光透进来,才看清店内并未有多少米粮。他眉山微动,顿觉不好,这么大的雪,不便出行,又只下了一天,也不至于到百姓哄抢备灾的地步,怎么好端端地,这个米粮店存货如此之少? 魏家就是做米行的,即使他并未继承家业,但从小见得多了,也是懂了三分这个行当中的道理,扯了扯步故知,又在步故知掌心暗暗写了个“奇”字。 步故知瞬间懂了,这是要奇货可居。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彼此面上的愁虑,但现下不是追究的时候。 魏子昌盘算了一下这家米粮店内所有的种类与平常的价格,才出声向那个老者问道:“店家,这生意要如何做?” 这个问是不寻常的,一般来说,到米粮店里买东西,只要说清“要什么,要多少,几多钱”便可,但魏子昌问的却是“如何做生意”。 果然,那个烤火的老者听了这句话,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眼中精光闪烁:“小友倒是懂得多,不至于浪费彼此时间。” 他起身拿过了柜上的算盘,拨弄了几下,算珠碰撞的咔嚓声与火盆里的哔啵声呼应,在这大雪之日,无端显得有些冰冷无情。 老者拨下了最后一颗算珠,叹道:“小友是今日第一个聪明之人,我便也让你个实惠,现在店中的精米就按三十文一斤,粗米二十文,糠米碎米十五文,如何?” 步故知一怔,他知道在如此大雪之日,物价必定会上涨,但也没想到仅这普普通通一家米粮店,竟就敢明目张胆将米价直接翻了十倍! 魏子昌却没有任何惊讶之处,反倒一笑:“店家好算盘,不过,你怎么就知道,这十倍的生意你做得下来呢?” 店家将算盘重重盖了回去,算珠震荡,引起一阵细密的嘈杂声:“今日是十倍的生意,明日、后日、大后日,甚至于接下来的一月,恐怕就是百倍、千倍的生意了。小友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日后恐是有钱都买不到米了。” 魏子昌并没有退让:“我自是明白店家的意思,可你又如何确定,即使真是大雪成灾,官府或是商会不会出手呢?” 店家竟像是被逗笑了:“小友一看就不是州府之人吧...”又摇摇头:“难怪如此天真,旁的我也不再多说了,只提醒小友一句,最好现在就将我店里的米粮买全了,不然,后面我可保不准会发生什么。” 步故知大约是明白了店家话中之意,但难免生了火气,趁灾发财赚的可都是人命钱!便拉住了魏子昌,就要往外面走,却被抬手魏子昌制止了。 魏子昌拿出了钱袋,从里头取出了半两,敲在了柜桌上:“全部送到常街杨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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