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母就住在傅玉汝院中的一处角房内, 虽不起眼,但里外布置并不差,想来是傅玉汝特意着人收拾过的。 裴昂领着步故知往角房走:“原先我还准备安排侍女照顾魏母, 但玉汝说, 这样恐会让魏母与魏子昌更加承恩不敢受,反倒不妥, 倒不如稍微给魏母安排些事情做,也能让她在这里住得更加安心。” 步故知点点头, 对傅玉汝的安排很是赞同。 傅玉汝毕竟出身官宦之家, 从小对后宅人情之事就耳濡目染,又是极为聪慧的,待人接物从不出错,以至于即使嫁入裴府多年都未曾有孕,裴母也从未明面上为难过傅玉汝。 裴昂与步故知停在了角房门前, 这里刚好有棵一人高的桂花树, 桂叶正葳蕤, 能遮掩住两人的身影, 也能让院外之人不至于一眼便能望见这间角房。 步故知回身看了眼这棵桂花树, 又再次感叹傅玉汝思虑之妥帖。 裴昂轻轻敲了敲房门,很快里面便传来了动静, 不难听出脚步很是慌张,连带着裴昂也紧张了起来, 侧过头与步故知低语:“应该让玉汝领你来的,我也不知如何与长辈相处啊。” 话音未落,门声吱呀, 是魏母推开了门,惊得裴昂立马站直了身, 低下头去拱手见礼:“伯母安好,晚辈是魏子昌的同窗裴昂。”看来不敢见同学家长的毛病是自古共有之。 魏母也是一惊,连忙矮身还礼:“不敢不敢,多亏了裴公子与傅郎收留,奴家才有安身之所,大恩在前,又岂敢受礼,裴公子快快请起,莫要折煞奴家了。” 步故知扶了一下裴昂,示意他起身,又对着魏母先拱手,后抬手虚扶:“晚辈见长辈之礼不可废,还是伯母莫要折煞晚辈们了。” 很快故意引了话题:“是子昌让我们替他来看望伯母的,他现忙于最后收尾之事,不多时便能来见伯母,还请伯母安心。” 果然,魏母在听到魏子昌无事的消息后,才显得没那么惶恐,但还是有些不敢直视两人,垂眼低眉看着自己的脚尖:“多谢两位公子传话,奴家这就放心了。” 步故知将原本半开的门彻底推开:“晚辈略通些医术,是以子昌拜托我来替伯母诊脉,不知伯母可方便?” 魏母岂敢推辞,连忙请步故知与裴昂入内:“子昌这孩子,只知道麻烦二位公子,奴家本愧不敢受,但承恩难弃,不敢有拒,以后若是有哪里用得上子昌或是奴家的,还请开口,给我们母子一个还恩之机,不然,奴家无颜受此恩呐。” 裴昂就躲在了步故知身后,指望步故知与魏母客套,步故知扯了扯裴昂的衣角,又对魏母道:“正是有求于伯母呢,傅郎刚诊出喜脉,但月份太小,脉象亦有些许不稳之处,又不好麻烦婆母亲自照顾,还得请伯母代为留意看照。” 魏母一怔,随后悄悄舒了口气,立即带了笑,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喜事啊,也是奴家的喜事,刚入府便能遇见这天大的好事,还请傅郎与裴公子放心,别的不敢说,奴家是最会照顾府里贵人的了,保准让傅郎父子都平平安安的。” 裴昂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步故知对魏母请道:“正是,我与傅郎对此事一窍不通,正愁府里没个合适的人照顾着,刚巧伯母您来了,有您在,我与傅郎才能稍稍安心。” 魏母面上的笑更深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去,看看步故知,又看看裴昂,再望向了傅玉汝屋子的方向,虽还是笑着,但语出已有些哽咽:“哪里的话,傅郎与裴公子能用得上奴家,才是奴家的福气,不然...” “是两家之福,也是上天的安排,才让所有事都这么顺顺利利的,伯母莫要自轻。”步故知截断了魏母的话。 魏母一愣,反应过来,又忙道:“是是是,奴家笨嘴拙舌,能照顾傅郎,沾到傅郎的喜气,自是两家之福。” 步故知笑了笑,不再纠结,只请魏母落座,取了巾帕覆腕,才搭指探脉。 不多时便有了诊断:“伯母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多年苦累,难免拖累根本,即使现在看不出什么问题,但再过几年恐会有所发作。” 魏母攥紧了手,刚想问这样会不会拖累到魏子昌,就听得步故知又道:“不过,现在倒也不晚,只要伯母按晚辈所说,按时吃药休养,定能完全好转。” 可魏母并未舒眉,仍是愁眉紧锁:“奴家如何担得贵人待遇。” 步故知收好了巾帕:“伯母这样说,倒是看不起子昌了,以子昌之才,明年此时定桂榜有名。”又引着魏母看向门外茂盛的桂树:“如此好的兆头,伯母莫要辜负了。” 魏母这才注意到,门前竟有棵桂树。这几日她承恩惶惶,既担忧魏子昌,又思虑该如何报答裴家,虽无形体之劳,然心焦更甚,自然忽视了很多。这下神思归位,不仅注意到了门外的桂树,也注意到了角房内的用品摆设皆不是敷衍之物,心下更是对裴府与傅郎多了感激。 步故知起身:“到时伯母便是举人之母,贵不可言,如何担不起?另外祝教谕同收我们三人为学生,自是意在叫我们三人日后能相互扶持,即使只看在好让子昌能安心仕途科考的份上,伯母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啊。” 魏母经由步故知一点拨,才彻底恍然,她虽身份卑贱,但早年迎来送往不少的贵人,也曾跟着魏子昌的父亲走南闯北,见识并不少,可鲜也少见过如步故知这般心思玲珑者,便又对步故知高看了几分:“子昌能与您和裴公子同窗,是三生都求不来的福气啊。” * 翌日,果然如裴昂所言,东平县内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摆着绣品莲灯的小摊,即使还是白日,也早有不少店家点起了莲灯,似是要与耀光争辉,也似要将别家比下去。 步故知昨晚和今早,都特意留意过,款冬是否也知今日是七夕佳节,但款冬的举止就如往常一样,故并未看出什么。 不过,他并不信款冬没有听傅玉汝孔文羽或是那些夫人说起这个日子,表现得如此平常,倒更不平常,但他也没有主动戳破什么,也顺着款冬之意,装作什么也不知,只是在分别之时,还是看见了款冬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步故知忍住了想提前告知款冬惊喜的冲动,快步离开了镜饮,往县学里去了。 裴昂早就在教谕院中等待,一看到步故知,便兴冲冲迎了上来:“你猜先生让小童子转告我们什么?” 步故知故意抢了话:“要么是他今日身子不适,就不给我们授课了,要么是今日有友人相邀,他不好推辞,只好前去赴约了,对否?” 裴昂越听步故知的话便越惊诧,到最后不可置信地拍了拍步故知的肩:“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难不成你是先生肚子里的蛔虫?” 步故知轻轻挥开了裴昂的手:“先生比你我更通世间人情,如此佳节,他又岂会做这棒打鸳鸯之人。”说完,稍垂首轻咳一声,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或许,先生确实是有人相邀呢?” 裴昂又坚持贴了上去,满脸兴奋:“你这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不知何时,两个小童子也围了上来,也是同样一脸八卦地昂头看着步故知,神情与裴昂极其相似,只是比裴昂更加“童言无忌”:“是不是祝爷爷要有祝奶奶了呀。” 裴昂点点头,跟着道:“难不成真是如此?” 步故知哭笑不得,再次挥开了裴昂:“问我倒不如去问先生。”又矮身对着两个小童子:“可别在你们祝爷爷面前这么说,小心他生气了罚你们练字!” 两个小童子是见过裴昂练字时的痛苦表情的,并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被步故知这么一提,双双苦着脸:“呜呜呜,我们不会说的。” 步故知“吓”完小孩子,心满意足地起身,便见裴昂又一脸幽怨地看着他,这面色转换,倒比变脸还快:“我怎么感觉,你与先生一样,只知道凭借什么谜语来欺负我。” 步故知起了坏心思,又准备“吓”裴昂:“是啊,你才知道吗,先生与我准备过段时间就将你卖出去,还不快跑?” 裴昂面色又转为惶恐,竟是真的在思虑了这句话的真实性,但好在没有天真到底,很快反应过来步故知这是将他当成小童子一样糊弄。 佯装要找步故知麻烦,又被步故知“恰好”地岔开话题:“今晚莲灯准备的如何?” 裴昂顿了顿,面色再次转为含羞欣喜,让步故知不禁暗叹裴昂真是学变脸的好苗子:“自然准备得好到不能再好了。” 又搡了搡步故知:“那你呢,准备带款冬干嘛?我可事先与你说了,不准与我一样做莲灯啊!”低声嘟囔着:“省的到时玉汝与款冬谈起,少不得又说我不如你。” 步故知摇头失笑:“自是与你不同。”
第75章 种子(一更) 天色才暗, 满街莲灯绚烂,亮如白昼,不仅河边湖中漂荡着各式莲灯, 就连岸边的柳枝杨树也特意装饰了小巧的莲灯, 风过枝动,灯芯纷纷乱落如雨, 霎时如误入瑶池仙境。 街上几乎人人皆饰珠玉,展风姿, 现美仪, 又提莲灯缀景,多是成双燕,不见伶仃人。 步故知牵着款冬行经这一路,虽也是眷侣同行,但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只像是其中匆匆过客, 而不视人间繁华。 灯火渐阑珊, 终是款冬按捺不住了, 滞了脚步, 往喧哗处望去,眼映流光, 满是歆羡:“夫君...” 步故知也缓了步履,却没顺着同望, 只稍垂眼看着款冬,温声问道:“怎么了?” 款冬收回眼,满是不可置信:“夫君,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步故知本想按计划冷心到底,但看着款冬眼中的流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 刚到嘴边的否认便再说不出口,抬手温柔地抚过款冬鬓边碎发,低下头与之对视:“我知道。” 款冬却并不满意,反倒是别过眼,又看向了莲灯耀耀之处:“只是知道吗?就没有了吗?” 步故知看着款冬有些埋怨的样子,竟轻轻一笑,反问道:“那看来,是冬儿比我更先知道今日是七夕了?那也仅仅只是知道吗?” 款冬一怔,显然对步故知“倒打一耙”的无赖行径很是震惊:“夫君!是我先问你的!” 步故知揽过款冬的腰,慢慢地往居所走,他无法对款冬说任何违心的话,也无法对款冬隐瞒任何的事,仅是早上时候款冬眼中的那抹失落,就已经让他心有闷闷:“我是昨晚听裴昂说,才知道今天是七夕的,所以只能在白天时候稍微准备准备,早上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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