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故知嫌两人坐一起太热, 悄然地挪了个位置,但裴昂显然没注意到, 因为他一开了话头,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与他说,想让你替他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了,结果他先是怪我麻烦你,后是怪我读书不努力花了心思。咱们先不说究竟有没有麻烦你,就说我只是关心他,关心我们将来的孩子,怎么就是花了心思呢。”裴昂是越说越委屈,甚至还吸了吸鼻子,似是欲哭无泪。 步故知大约是清楚为何傅玉汝会责怪裴昂,一来是月份太小,在没有现代的血检和仪器的情况下,很难在孕早期的时候就确定,如果只是个乌龙,傅玉汝难免会顾虑别人的看法,倘若不是傅玉汝想用此事换的裴母同意魏母之事,恐怕也不会跟裴母暗示; 二来,自古便有孕不出三月不与外人说的习俗,迷信的说法是怕会冲撞了腹中胎儿,可裴昂却将此事与他说了,即使他也算与傅玉汝相熟,但总归是个外人,也是犯了忌讳; 再有便是,距乡试只有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了,傅玉汝也不想裴昂因此分心,要不是裴母那边催得紧,想来傅玉汝也不愿在这段时间有孕惹裴昂分心,以裴昂对傅玉汝的黏糊程度,只是心意相通便会经常溜回府陪傅玉汝,真要是傅玉汝有孕在身,裴昂只会更是一门心思扑在傅玉汝身上。 按理说,这些内宅中的弯弯绕绕,不该由他来告诉裴昂,可裴昂自己体会不到,傅玉汝也不好说的这么直白,才叫两人都僵在这里,那便只好让他来充当一次知心人了。 步故知妥帖地收起书卷,仔细与裴昂说了他的看法,裴昂越听越沉默,良久,语出闷闷:“是不是我让玉汝烦心了。” 步故知不好揣测傅玉汝对裴昂的心意,只能从他自己的认知中出发,告知裴昂如何做才能让傅玉汝稍稍安心:“你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安心科考,即使傅郎真的有孕,也别太缠着傅郎,不然不说你母亲会不会因此迁怪傅郎,就说傅郎自己,也会担心是不是影响到你了。” 裴昂这才彻底明白了,皱紧了眉:“难怪我与玉汝说,明日要告假陪他出府散心,玉汝竟会那么生气。” 步故知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明日要告假?” 裴昂也是惊奇:“明日是七夕呀,怎么,你不准备好好陪陪款冬吗?” 步故知算了算时间,才恍然,近来忙得晕头转向,日子也就囫囵过了,加上他活了近三十年,从没专门注意过七夕这个节日,自然忘了明日就是七夕。 裴昂掀开了车帘,对着外头指了指:“难道你没发现他们已经开始布置了吗?” 步故知顺着看了过去,虽已不在繁华街道,但路边仍有商贩布置起了各种绣品莲灯。 东平县向来富有文人气息,才子佳人的故事也同样在这个时代令人歆羡,是故上元、七夕这两个带有暧昧色彩的节日,少不得各类文人追捧。再加上东平县在裴县令十多年的治理下,民安庶富,大家自然也有了多余的精力去关心风花雪月之事。 只是,步故知对这个时代的七夕习俗还不太了解:“为何许多人在布置绣品莲灯?” 裴昂难得见步故知有些懵懂的时候,也忘了方才还在苦愁,下一刻便坐直了身,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绣品呢自然是为了迎合织女的传说,不过倒也有不同,这些绣品不是为了让女子哥儿相较绣技的,而是为了赠给心上人,原先应是女子哥儿自己绣的才能表达心意,但绣品实在耗费时间,再有便是也不是人人都会,慢慢地,便变成了专门买的绣品也能表达心意。” “再说这莲灯,是因上元节有观花灯的习俗,这给了每对有情人相约出游的机会,那七夕自然不能没有,是故他们便仿照上元,出了个观莲灯,也同样,若是已是成了眷侣,就会在今日相约一起去湖中放莲灯。” 裴昂看着路边的那些莲灯,在渐暗的天色下被点亮,像是如真的莲花一瓣一瓣地绽放,但取代莲心的摇曳灯火,却多了几分暧昧不能言的情意,即使马车驶远,可他还是一直盯着那个方向出神,缓缓低了声:“我欠了玉汝六年莲灯,想在明日尽自己所能补给他,可...” 他摇了摇头:“我又害怕,这样真的会让玉汝在府中难为。” 步故知想到了款冬,顿时也有些沉默。 车轮辘辘之声停歇,骏马粗喘,前面的车夫朝车厢喊道:“公子,到了。”这才让两人都回了神。 就在下车之际,步故知突然抓住了裴昂:“明晚你便按你的计划照做,教谕那头我去说,就算傅郎问起来,你只说是教谕主动放的假。” 裴昂有些黯淡的眼神一亮:“好!”又想到了款冬:“那你可是要与款冬一起来?” 步故知笑了笑:“即是情人佳节,又如何好互相...当电灯泡?” 裴昂疑惑,一字一顿地复述步故知说的词:“何为电,灯,泡?” 步故知想了想:“大概就是,不要互相碍手碍脚吧,情人节自然是情人之间过的,四人一起像什么样子。” 裴昂其实邀请步故知与款冬也有些不情愿,只是不想表现的“重色轻友”才多嘴一问,还好步故知也足够识趣,刚好说出了他的想法,他煞有其事地拍了拍步故知的肩:“还是步兄聪慧,昂不能及也。” 步故知避了避,与裴昂一同往裴府里面走:“魏兄的母亲可还好?” 今日这一趟倒不是只为了替傅玉汝号脉,也是为了给魏母检查一下身体。 裴昂想了想:“那日之后,魏子昌要避着魏府那头,故只在第二日晚上的时候来了一趟,其余的我便不知了。” 魏子昌在金欢楼惹的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胡家定是不会放过魏子昌,甚至会牵连到整个魏府,让两家结了仇,可往小了说,有裴县令在,胡家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毕竟是胡闻挑衅羞辱在先,即使魏子昌打了胡闻,那也算是情有可原,故此事现在还在堂衙上拉扯,魏子昌也是正忙此事。 步故知:“那魏府那边可对魏兄母亲失踪的事有反应?” 魏子昌这下没犹豫:“我自然是让人留意了,据说消息传到城郊,急得那魏家大夫人连夜就要回来,可被身边人劝住了,魏家当家的也正在暗里寻找。” 步故知:“可怀疑到裴府了?” 裴昂微微皱起了眉:“这倒没有,毕竟那天也算做得干净,只是他们认准了定是魏子昌做的手脚,现在盯他盯得紧。” 裴府并不像步故知想象中那样精巧奢华,相反倒有些质朴过了头,只比寻常的宅院大了许多,其余别的什么装饰都没有。 裴父并不在府上,裴昂先是引着步故知拜见了裴母,再往傅玉汝的院子去。 傅玉汝早早在月门处等候,看见了裴昂,明显面上一喜,但碍于步故知也在,又故意敛了下去,上前稍欠身:“步郎君安好,裴郎有些喜欢胡闹,让你多费心了。” 步故知拱手回礼:“傅郎客气了,平日里还是裴兄照顾我更多。” 裴昂还是不习惯如此文雅之礼,打断了他们继续寒暄:“玉汝,步兄,我们先进去吧。” 又问了傅玉汝,语出关切:“玉汝,你今日身子...可好?” 傅玉汝扫过了步故知,发现步故知并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听到这句,才有些嗔怪地回了:“自然好。” 裴昂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在傅玉汝面前,裴昂倒显得有些傻气。 裴昂看了步故知一眼,才想起来:“那魏母呢,她住得可习惯?” 为了不引人注意,裴府将魏子昌的母亲安排在傅玉汝的院中,只当是买来的婆子伺候傅玉汝。 傅玉汝摇了摇头,面露担心:“只魏郎君来的那日好些,后面便不安极了,对我也是诚惶诚恐的,定是在担忧魏郎君。” 说着,到了正堂之中,傅玉汝安排了小厮上了茶和一些甜点,再屏退了众人,对着步故知:“我知道裴郎是请你替我看脉,既已麻烦了步郎君,那我也不再扭捏了。” 请步故知落座后,便主动伸出了手,步故知也没多言,三指搭腕,凝神分辨。 裴昂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站在一边僵如石刻。 等傅玉汝心神彻安,步故知才隐察脉流如水如云,似珠玉在盘中滚动,眉头一挑,吓得裴昂一惊:“是不是有结果了。” 傅玉汝闻声扫了裴昂一眼,裴昂又立刻安静,不敢再说,只是期盼的眼神一直盯着步故知。 步故知收回了手,慢悠悠地端起了茶盏,急得裴昂就差没跳起来了。步故知浅抿一口,淡淡:“这茶不够。” 此话一出,就连傅玉汝也有些惊讶,裴昂再忍不住了,刚想开口,却听得步故知又道:“明年请我吃孩子的喜酒吧。” 裴昂一怔,随即瞪圆了眼,着急地抓住步故知的手,摇晃了几下,茶水也溢了些出来,沾湿了步故知的衣袖:“是那个意思吧,玉汝是有孕了对吧?” 傅玉汝在此时也忘了“管教”裴昂失礼,明显是在等步故知最后的确认。 步故知放下了茶盏,起身贺礼:“是,傅郎正是喜脉。”闫姗听 裴昂又喜又惊,几乎要扑向傅玉汝,但到跟前又想到了什么,只小心翼翼牵起了傅玉汝的手,竟有些语出哽咽:“玉汝,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傅玉汝显然是喜大于惊,但还是记得还礼,跟着起身对步故知道:“还是有劳步郎君了,若是不弃,我派人将冬儿小羽都接来。”腼腆一笑:“请大家都沾沾我与裴郎的喜气。” 裴昂见傅玉汝不理他,有些失落,又不敢插嘴,眼中甚至隐有泪光。 傅玉汝顾全了礼,才面生无奈:“步郎君的话还不够清楚吗?问我做什么。” 裴昂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轻轻抱住了傅玉汝,满足地叹道:“真好。”别的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步故知轻咳一声:“不必了,等我替魏母看过便回去了。另外傅郎脉象隐有不稳之处,虽并无大碍,但还需多安心养着,我写下安胎方,记着这一月每日要用三次,两个月之后减一次,直到孕六月后,每日只用一次便可,若有哪里不适,及时告诉我。”又委婉道:“且不可太过操劳,至少三月后...” 裴昂及时咳嗽,打断了步故知的话:“那我这就带你去看魏母吧。” 步故知有些忍俊不禁,还是未拆裴昂的台:“好。”
第74章 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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