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故知才点了个头,裴昂直接抢了话, 却仍记得压低声:“你知道怎么还来啊?这些人可是想找你的麻烦啊!” 说完还回头瞪了一眼想再靠近探听的好事者, 便拉着步故知想往县学里去。 步故知反握住了裴昂的手臂, 再是松了手, 也放低了声:“裴兄莫要担忧, 我此行正是来寻他们的。” 裴昂一脸不可置信,刚想再说什么, 款二婶突然拽着自己的儿子追了他们几步,面上支支吾吾, 神色颇不自然,而一直在他们母子身后的款二叔也跛着腿跟上前来,脸上已是两行老泪纵横, 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款二婶,拱着肩缩着背, 难得主动开了口,声音十分粗涩:“只要能救我的儿子,秀才公说什么都可以啊!” 款二婶却重重扯了款二叔一把,恶狠狠地骂道:“谁让你做主了!我既然能逼得这小畜生救宝儿,也能逼得他不敢再告!”宝儿就是款家儿子的小名。 款二叔被扯得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倒,站稳之后,却没像以往那般忍气吞声,而是反手就扇了款二婶一个巴掌,吓得款家儿子连忙挣脱款二婶躲远了。 他指着款二婶,犹如迟暮的老牛般重重地喘着粗气,恨不得再给她一巴掌,可惜已没了力气:“你还在这瞎胡闹什么!要不是你贪我大哥的功名,现在我们全家会到这般境地吗!” 款二叔现在更多的不是后悔当初没拦下款二婶贪了大哥的户籍,而是后悔从一开始就不该娶了这个婆娘! 他们款家到他这一辈已有四代人在清河村深耕,上数三代都是勤勤恳恳,渐得小聚家财,也才能供的他与大哥都去了县里的学堂读书。只不过他比不得大哥的天分,自小对读书识字没什么兴趣,再加上一次意外瘸了腿,家里人就又把他接了回来。 大哥中了秀才之后,家里的日子便过得越来越好,转眼就到了他们兄弟俩该成家的时候了。大哥是个秀才,许多人家都抢着将自家的女儿哥儿嫁给大哥,而轮到他相看时,却没几家愿意。 看着大哥很快顺当地娶了妻生了子,自己却还讨不到婆娘,旁人又总爱将他与大哥比较,最后还总是贬他一句,渐渐的,他自然也会对大哥心生埋怨。 等款冬都三岁了,才有一家的丑婆娘愿意嫁他,也就是款二婶。款二婶家也算得上富庶,可惜款二婶长得实在让人看不进眼,脾气又很是跋扈,没谁家愿意娶她,也就是打听到了款家老二是个瘸子,又没得什么出息,两家这么一合计,也就让他们将就过了。 款二婶自从嫁进款家,就没一天的安生,等到爹娘都走了之后,便更是变本加厉,想方设法地给大哥家找不痛快,逼得他与大哥不得不分了家。 但很快意外又再次发生,大哥也因病去世了,款二婶直接做主吞了大哥家的所有财产,还霸了大哥的户籍功名,甚至虐待他大哥唯一的孩子,而这一切,他都无力阻拦。 款二叔悔恨地在脑中追忆往事,若是当年没有娶款二婶,他们款家也不会变得如今这般,即使他成不了家,也挽回不了大哥大嫂的离去,但至少他可以一个人守着款家的百年积蓄养大款冬,又何苦到性命不保的境地! 款二婶被款二叔这一下打得发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没想到款二叔这般软弱了半辈子的人竟有一天会当众打她!等到回过了神,怒上心来,竟顾不得官司的事了,直接上前就把款二叔推倒在地,压在他身上一通乱打,没半点留情。 手上拳头锤着,嘴上也骂得难听:“好你个短命鬼!反了你了,竟敢打老娘?若不是老娘给你家生了个儿子,你们款家早就绝了后了!” 款二婶骂款二叔是短命鬼是因为款家确实世代都并不长寿,基本没人活的过五十岁,他大哥更是二十出头便因病去了。 款二叔开始还在挣扎反抗,但逐渐被打得快没了动静,围观的人这才怕真的出了人命,也都不再忌讳这是别人家的家事,连忙上前拉起了款二婶。 款二婶却像是发了疯病一般,挣扎着抓伤了好多路人,混乱间被谁踹了一脚,“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这才有了消停,但嘴上还在恶毒地咒骂:“你们款家活该一家子的短命鬼,你大哥该死,你也该死,款冬那个小贱种也早该死了!” 步故知和裴昂冷眼看了许久的闹剧,见这毒妇还是嘴上不干净,别说步故知再忍不得,裴昂更是脾气爆直接发了火,上前又狠狠踹了款二婶一脚,踹得她仰倒在地,喘不上气。 这一下可不轻,却也没人阻拦,反倒是都在心底暗暗叫好! 裴昂弹了弹衣袍,吩咐闻讯赶来的书童去叫县衙的人来,准备将款家一家都收了监,也不必等到开堂了。 步故知还惦念着此行的目的,对裴昂:“将款老二留下,我还有事要他去做。” 本来步故知准备以款家儿子为饵,去诱得款二婶做事,可现在看来,款二叔也未必不是个能做主的,有些事反而他来做更好。 县学边上就有负责巡逻的衙差,见是县令侄子身边的书童来唤,不敢有任何的耽误,统共不过一刻钟便赶了过来,才奉命抓起款二婶和款家儿子,刚才一直躲在人群不敢出头的款家儿子不知怎么,竟突然生了胆,像个圆滚的肉瘤般连滚带爬地扒在了步故知的脚下,眼泪鼻涕糊满了脸,叫人看得一阵的恶心。 他抓着步故知的靴,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别抓我别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那个贱女人做的事,跟我无关啊!” 围观众人本来能体谅十多岁的孩子求饶,可竟听见他小小年纪嘴上就不干净,骂的还是自己的亲娘,便都面露鄙夷,不愧是这种婆娘养出来的儿子! 还没等步故知做什么反应,裴昂像是气红了眼,也狠狠给了款家儿子一脚:“都是哪里来的野人,仁孝礼义信竟一个也不知道!” 衙差见状赶忙又拖走了款家儿子,只剩得款二叔还躺在地上,呼吸很是微弱。 裴昂让衙差将款二叔抬到县学门房里头,边还问步故知,一脸不解:“究竟还有什么事是要让款家人去做的?”
第33章 遗产 步故知从县学出来时, 已过了午膳时间,这比他预计的要晚了些,但幸好该做的事都完成得顺当, 赁居之事也有了答复, 恰好有户人家这几日要来退僦,契书也已结了, 步故知就直接付了押金,打算改日再找时间亲眼去看看, 若是没什么大问题, 过几天就和款冬一起搬过去。 浓云又重新集聚起来,黑沉沉地覆压天地,一场急风骤雨将至,沿街的店铺或是掩了半截的门板,或是加固了挡雨的幕棚, 都是严阵以待的模样。 步故知取了果子后, 便加快了脚步往孔家赶, 刚入巷口就撞上了在这里来回踱步的孔文羽。 孔文羽一看到步故知, 眼睛发亮, 就像见到了救星一般迎了上去,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你回来了, 不然我就要去县学找你了。” 步故知闻言眉头紧皱,他知道孔文羽专门在巷口等他一定是款冬那边出了什么事, 步履更是匆匆,连带着孔文羽跟在后头都不得不小跑起来,边还有些无措:“你夫郎醒了有半个时辰了, 没看见你就一直在屋里哭,我本想给他送点吃的, 可我刚一到门口,你夫郎听见动静,哭得就更厉害了,我也就没敢进去。” 果然才到孔家门前,就能听到款冬隐约的哭声从侧屋传来,孔文羽接过步故知身上的包袱纸袋和油纸伞,急急催促道:“你快进去瞧瞧吧,这哭声就没停过,我都怕他要哭出事了!” 步故知感激地看了孔文羽一眼,才行一步又折身对孔文羽:“我给你和款冬买了果子,就在油纸袋里,劳烦你各分一半,若是你喜欢吃多拿些也无妨,我等下再出来拿。” 孔文羽却直接将油纸袋塞回步故知手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既是你买的,你和你夫郎吃就可以。” 步故知又塞了回去:“本来就是专程给你和款冬买的,我不爱甜食,小羽莫要推辞了,不然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呢?” 侧屋款冬的哭声陡然小了很多,步故知和孔文羽都是一惊,也就没再纠结客气,步故知对着孔文羽稍颔首,抬步往侧屋去了。 不过几十步的路,却让步故知走出了一身的汗,越近侧屋款冬的哭声竟越听不真切,步故知耳中一阵嗡然。 推开门果然看到款冬正在床上抱坐双膝,埋头抽泣。 款冬听到了动静立马抬起头来,一双杏眼已哭得发红发肿,下唇也有深可见血的齿印,鬓边碎发凌乱,贴在了款冬的面颊,更显得他面苍如白纸,而红眼齿印就像上头洇开的几滴血,看得人心惊。 没等款冬动作,步故知大步坐到了床沿,将款冬紧紧抱至怀中,语有急切:“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温暖骤回,款冬的双手连忙攀环住了步故知的脖颈,就像缠树的藤蔓缚住了依靠,他已哭得说不出话来,但在拼命地摇头。 步故知仍由款冬环紧自己,他抚上了款冬的背脊,却发现款冬身上的衣服已然汗湿,想必是哭得全身发汗,如此容易邪风入体诱发伤寒,便连忙拉过了薄被,盖住了款冬全身。 刚想开口哄款冬换件衣裳,却见款冬已然憋住了哭泣,但还是有些抽抽搭搭的:“夫...夫君,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步故知知道款冬现在的心理状态十分危险,受不得任何风吹草动,他本也不想在这种时候留款冬一人在孔家,如此会给孔文羽带来麻烦不说,还会加剧款冬的心理问题。可款家那边的事他必须在开堂之前解决好,不然一旦堂谕下达,款家的一切都会被没入官府。 步故知在猜到款冬父亲的户籍被并入款老二家后,就知道款冬父亲的财产也一定被款老二家吞了,可那本应该是属于款冬的,即使无人提及,款冬可能也并不清楚,但步故知也想替款冬要回来。 故他今日才特地去了县学,想要款老二家亲自写下他们吃绝户的证书,如此才可以留下款冬父亲的遗产。 款家本就颇有家底,加上款冬父亲还是当时村中唯一的秀才,留下的东西定足够款冬一个人生活许久。而现在讨回这些东西,再交给款冬,也能让款冬多几分底气,少一些操劳,如有必要,他也可放心让款冬一个人生活,而不是需要依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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