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少年只是无视了,湿透的烟盒,那支烟,还有不再起作用的劣质火机已经被少年随手扔进了道路旁的垃圾箱里。 在隔了一段距离快入校的时候,少年倒是略微在荫地下等待了一会儿,毕竟学校的学生太多了,要是遇上认识的比如之前去过滨水的那群学生,问起来会比较麻烦。 不过少年身上基本干燥了,不站在更容易处理的日光下是因为这个时间接近中午,是他最困的时间段。直接在围墙边困睡着了也是可能的。 如果仅是这样睡着,他倒也不至于警惕,但他今天并不确定……那个会让他由内生出过度燥热的副作用会不会反复,他不想猝不及防的时候再经历一次这麻烦。 于是少年耐心地靠着围墙待了一会儿,然后再利落地翻了过去。 …… 今天下午礼堂的排演,实际上似乎已经距离剧幕的尾声接近。 一场单独的剑士和皇子的主对话段落,而考虑到负责主导的艺术班学生以之前的论断而划分的主部,这似乎已经昭示着什么。 这一幕前,赏金已然背叛,在给了皇子一道贯穿腹部的重刀伤后离去,而公主在这个间段被边境请去作为代表之一参与临时议会,抽不开身。 所以此时,此地,此次意外中的意外,只有他们两个人。 寡言的黑衣剑士在一段悬崖边,伸手握着下坠皇子的右手。 明明在此时此刻,剑士需要单臂负担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他此刻表情却没有分毫变化。 他的乌眸往下俯视着。 没有任何人能辨认他眼中的情绪。 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一个人没有表情,不说话,那么深究他的所思所想,甚至因此知晓这个人本身,都是不可能的事。 已经共同旅程前进了如此之久,皇子认为自己已经偶尔能和这个过分沉闷的剑士开开玩笑,可是了解他,知道他所想? 皇子不由露出一个苦笑。 他对赏金的背叛早有所见,甚至从赏金最开始应募到他身侧,他愿意给其全心的信任,但他实际上已经预料到被背离的那一天。 而此刻,他看着剑士黑黢黢的瞳仁,他不知道剑士在想什么。 “你是束缚。”剑士言简意赅地总括道,“如果离开,我就能继续之前的路。” “你的承诺实质不能确定成立,那么对我即是无诺。” 皇子仰着头时想,的确,他们在往边境旅行的过程,自然会远离那个国家,那么他们也无法得知那个受审者的审判结果。 于是,他所说的那些劝诫,便都是空中楼阁。 皇子闭了闭眼,他无法为之辩解,更无法对长久共同旅行的同伴进行虚假的矫造与欺骗,以使他能在此时获救。 “你的‘审判’实际上也是如此。” 剑士的声音无起无伏,即使说了之前那般意义只差分毫,即可能导向未测后果的言语,此刻也仍然不带任何情绪。 “它也可能不会有结果。这或许就是一次没有结果的流放旅程。你可能在最后的边境独自死去。即使如此,你也要继续吗?” 皇子没有比此刻,在看上去生与死如此接近的此刻,更能理解黑衣剑士陈述的只是一个事实。 但他说:“我将继续。” “没有这段旅程,我不知道‘生命’,我不知道‘冠冕堂皇的生命’,我不知道‘卑下求生’的生命,我不知道‘罪之轻’,我不知道‘罪之重’。 “我不知道这世界如何有资格‘审判’我,即使我只是个不受重视的王国皇室次子。 “我视这段旅程为‘审判’的道路,我想,终止在路上并不遗憾,因为我已经完成了对界标的每一道认识,而那——” 皇子坚定道:“我想那就是‘审判’。” 寡言的剑士那双漆黑的眼注视着他,半晌,他没有说话。 他左臂用力,将皇子的手臂拉了上去。 皇子离死亡如此之近,但他却丝毫没有因此对寡言剑士产生恐惧或疏远感。 他因故坠下悬崖在先,而剑士救不救起他,都是剑士的抉择自由,而他原本……就并没有办法履行最开始的承诺。 又或者……他其实可以。 “如果我活着在‘终末日’接受了边境之林的神明审判,之后……你愿意同我一同回到那个国家,去看那个承诺的结果吗?”皇子勉强站直之后,如此道。 寡言剑士漆黑的眼淡漠至极地看他一眼,仍没有说话。 而皇子不知怎么的,看到黑衣剑士的这个表情,竟然忽而笑了起来。这样看来他的笑容,没有连日的沉重和阴霾,连之前被陡然从侧贯穿腹部重伤时,那自此刻在深邃眉宇间的隐痕都像是由此舒展了。 剑士眉简短地蹙了一下,没有理会他。 坐在场边负责总导的艺术班学生跷着腿,右边的眉略微挑了下。 剧本上皇子此时没有笑这个过程。 或许……就像是之前那一次他所注意到的,对“神明使”存在个人感情的“故事主角”,促成了这一幕的发生。 他简略地环视了片刻场中,从不同方向看着中央舞台的学生们都没有特别的反应,甚至目光略专注。 这似乎说明这个场景似乎水到渠成,了解大部分剧本梗概的学生们似乎都不知道这个戏幕有所变化。 那么就没有任何问题了。杭倚点了下头,按在剧本卷上的食指略略敲了一下,是认可了这一变动。 之前在悬崖布景的段落,实际上霍惊樊是站在一段隐蔽的伪造布景上,真正需要少年施力的是最后把人拉上来那段,所以总的来说并没有费什么力气。 洛梓昱背上背包就准备离开了,只是临行前,想到了一瞬间“皇子”忽而朝他的那个笑,不由心中生起了略微的怪异感。 但他很快又忽略了这点。只因为和剧本线不相同罢了。 …… 白桥区的私邸。 同样坐着已经不必他提及就已经知道他需要去哪里的由安保驾驶的区域内限行车,洛梓昱到达了私邸,经过了基本的检查和清整步骤,他步入了走廊。 在距离晚宴还有两天的时候,他终于偶然见到了这所私邸的主人,也是他的雇主。 不过在那之前,他先接触到的是一个更小的雇主。 穿着粉红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头发上戴着宝石发饰,一眼即能看出并不是那类哄小女孩们开心的批量廉价品,而确然是精心设计的真品。 的确,应该没有比这样的小女孩更有充裕的条件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了。 小女孩大约只两三岁大,生得玉雪可爱,一双大眼漂亮黑润,小脸颊带着健康的粉扑扑红晕,大概是小女孩最可爱的模样。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是没人会要求她有特别的知性淑女“品味”的,即使穿着天真稚-嫩的小泡泡裙戴亮晶晶发饰,观者也只会真心实意地感叹其家人对她的爱宠。 而这个穿着泡泡公主裙的娃娃似的小女孩乍一看到换着规定的侍应服饰的少年,就一下蹬蹬蹬跑过来,牢牢地拽住了少年的衣角,仰着小脸一眨不眨望着他。 “猫猫!” 少年无意识地略微惊了一下。他很确认自己在来之前服用了片剂,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任何暴露的可能才对。 但是这个人类幼崽…… 少年有些难以觉察的无措,偏偏他此刻没有任何离开这个小公主裙粉团子的可能。 管家于此不闻不问,只是旁侧一言不发低着头就像是发生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而大门在传来自动开启的响动后,管家对门廊的方向毕恭毕敬行礼。 “先生。” “嗯,我的宝贝在。是吗?”走进门内的男人高而胸膛宽阔,是对中年男性来说保持并不容易的身材。 同样地,这个宅邸的主人面部轮廓也俊朗,能轻易看出他年轻的时候风采更甚。 而和同年纪人士一般会做些修饰不同,男人并没有任何染发,整体发色偏向一种深灰色。 那却丝毫不显年龄,结合男人不甚在意的笑容,给人一种鲨鱼般的观感。
第八十四章 “爸爸!”泡泡裙小女孩听到男人的声音,很明显一双漂亮黑润的大眼睛亮了。 但她的一边小手还牢牢拽着少年侍应的衣角,这样一下看看少年这边,再看看父亲那边,竟像是一时“难以抉择”了。 不过男人代替她做出了选择,轻松地将小公主裙粉团子从地面上抱了起来。 小女孩被抱起来之后看着就乖巧了,一双小短手环住男人的脖颈,“爸爸!” “我的小宝贝。“男人在小女孩侧面简单地口勿了一下。 这一句之后,少年无意识觉察有些异样。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对过高频率的各类“调丨情”话语太过熟悉以至于的确有些敏丨感,男人称呼女儿为“小宝贝”,那么之前的那个“宝贝”称呼的代指可能性,就是两种。一种是小女孩,另一种是…… 少年乌眸略垂了片刻,而重新抬起的时候,男人已经在娴熟地对泡泡裙小女孩进行了简单的哄逗,然后俯下丨身轻将小女孩放回地面上,小公主裙粉团就很听话地嗒嗒跑走了。 此刻门厅附近,就只余下了少年和男人两人,管家已经在刚才无声颔首退离了。 少年说不上来,他的一边手指在此刻有些难以觉察地紧绷。 即使从最初见面起,雇主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殊为耐心的,对家人女儿宠溺的人,他始终对这个男人存在一种……警惕感。 而深灰色发的男人却表现得非常放松。 他抬手打开了门厅左侧的高柜,从中取出了一瓶红酒,而后倒在了玻璃杯里。 带着隐约黑加仑气味的红酒香由倾倒溢出,男人将玻璃杯端起,饮了一口。 或许有一定嗜好的人的确会在宅邸的每一个可以随手触及的地方放上酒类,而这个雇主这样做,有如此的资本。这座私邸覆盖面如此之广,而雇主并不是会用普通的酒类打发的类型,也许这已经是一种靡费。 雇主略微举起高脚杯示意了一下,“我想你不介意?” 少年闭眼摇了摇头,“……黎先生的喜好最先。” 雇主笑了一下,这片刻的笑容再次接近于少年第一印象中,那种接近鲨鱼般的观感。 “之前就打算见你一面,聊聊天或者别的,但是最近格外忙,只到现在回得稍微早点。”雇主不大在意地饮了一口杯中酒液,道,“我想这两天或许我们可以多聊一会儿。” 少年未说话。只是他这个时候说话,大概也等同于默认的意思。 从没有雇主和受雇者聊些什么而被雇佣者有拒绝的情形。 而少年并不是个健谈的人,这也决定了两个人的对话主导权在男人手上,大部分时候,都是男人随意地问话,偶尔调侃,而少年被动地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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