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王沉默地看了士兵一眼,没说话,只取出凤凰玉,迈步上前,搁置在其中一尊石像手中。 晦暗的密林中,凤凰玉幽幽闪动了两下,亮起了稳定的光。 方济之愕然侧目:“这是什么?” 之前蛊虫暴动,方济之被扶着很早就离开了阁楼,并不知道后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凤凰玉,能测蛊。”颜王看着萤萤放光的凤凰玉,眉心微皱。 他将玉取下,没有立刻下定论,逐个在各尊石像身上都试了一次:“亮起就是有蛊。” “蛊?!”参军瞪大眼睛。 很显然,对于参军来说,蛊这种东西,距离他的生活太远了。 “没弄错吧?”参军不大敢相信,“这东西,江湖人里敢用的都少之又少。” 颜王的视线冽冽扫来,参军一个激灵,这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和谁说话。 他连忙低下头拱起手,语气恭敬地为自己分辨:“末将并非质疑王爷,只是……当年先帝派遣大军镇压西南,巫蛊之风被严令扼杀。泰元十二年,蛊师、巫师被砍下的头颅,甚至堵塞了通往西南大山的凤尾河。” “如今的西南,根本没人敢站出来说自己是巫师或蛊师,经过‘禁武令’的江湖人,就更不敢冒尖儿了!巫蛊之术,在我大顾朝,几乎可以说已经绝迹了啊!” 参军瞄向发光的凤凰玉:“这东西……它准吗?方才在石像手里试了一圈,它可都亮了!” 颜王:“这玉是群亭派的那位池羽做的。” “……”参军顿时呐呐无声,显然也听过这位英年早逝的女侠的名声。 方济之在一旁听完,转过头摸了一下石像粗糙的表面,心里忍不住犯起嘀咕。 这小皇帝,倒真有点能耐。之前派九天查蛊书,又说未来可能有人利用蛊兴风作浪,没想到,还真就应验了。 不远处,随行的副官们也开始低声商议起来: “虽说鬼神之说不可信,但蛊和鬼……也不知道哪个更糟糕。这些且放下不提,既然找到了人,现下看来,他们又的确不是逃兵。那之前对他们的家人惩处的罚金,是不是该早日归还给?” 在如今这可以说是颜王纵容、甚至是故意搅和出的混乱世道里,死亡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比起因为蛊或鬼的存在而恐慌,他们更想理智地把该做的事宜处理明白。 “是否该做些补偿?” “我顾朝的律法,便是需严惩逃兵,责任追及家人。惩以罚金,乃是按律行事。如今归还罚金便可,律法可没说得做补偿啊!” “律法没说,那良心呢?这些人可都是无辜的!罚金是我负责去收的,这些士兵家里日子都过得困窘得很。当初的罚金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看这接水囊的士兵,他家里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媳妇儿孤身带着孩子。为了交齐罚金,媳妇儿活活累得心力憔悴而死,只剩下一个无知幼子,呆在那家里等一个……唉,我们现在知道是再也回不去了的父亲。” 最终有一人摆摆手道:“人家清清白白,遭此大罪,难道就把银子退回去,就算了事了?罢了,律法不补偿,我自掏腰包便是。” “那孩子确实是……以后要怎么办?” “……”颜王听着副官们的对话,有些走神。 直到小腿处被一对柔软的爪垫踩了踩,他才回过神来。 他垂下眸子,便见小灵猫不知何时从景帝的怀里溜了下来。 这猫嘴里叼着一只不知在哪扑到的黄色蝴蝶,还不舍得丢开。此时歪歪倒倒地支棱起短撅撅的身体,前爪对着他一通踩奶,毛尾巴慢慢扫动,彰显着愉悦。 感觉到颜王的注视,小灵猫矜持地收回毛爪,优雅地坐下,顺道把爪爪踩在自己的毛尾巴上蹭蹭。 雪白的毛毛上顿时多出两圈淡色的“腮黄”。 “……”颜王的视线从毛尾巴上转到自己的袍角,果然瞅见银白色的大氅上多了一圈黄色的蝴蝶粉末,呈现一串娇俏的猫爪垫形状。 颜王沉默片刻,把这小舔猫提溜起来,回头找了下说是来“奶孩子”,却连猫都看不住的景帝,却见这人正站在不远处,目光停驻在石像群上,脸色不大好看,活像是刚刚他在锦礁楼中的难看神色转移到了这人脸上。 对方的袍角上也有好几串跟他同款的黄色猫爪垫。很显然,小舔猫是先冲着小皇帝献殷勤,没得到回应,才转投他这个下家。 颜王顿了顿,提起这只胆敢拿他当备胎的小灵猫,往顾长雪脸上一怼。 “——!”顾长雪被突然盖过来的猫团子挡住视野,差点吸进一嘴猫毛,“你干什么?” “‘孩子’手脏了,带去洗洗。”颜王将小舔猫塞进他怀里,“不是说‘来奶孩子’的?” “……”顾长雪张了张嘴,反怼的话溜到嘴边,半途又吞了回去。 他抿了下唇,默不作声地脚下一转,跟着受到颜王的示意,上前来指路的玄银卫往营帐区走。 方济之在他背后喂了一声,显然是不能理解这种重要时刻小皇帝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但顾长雪并没有回头应答。 十六岁后,他已磨练出了强韧的心性,也有了足够的能力,能够淡然地面对人生中的绝大多数风波,很少有心情糟糕到影响工作的时候。 但他现在的心情很糟糕,非常糟糕。 顾长雪沉着一张脸,走近营帐。 本想叮嘱几句的玄银卫一扭头就对上顾长雪那张黑风煞气的脸,嘴巴不自觉就叭嗒一下闭上了,手本能性地撩开帐帘:“……” 玄银卫反思了一秒,随后悄悄掀起帘帐往里窥视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他一路走回颜王身边,低声禀报:“陛下进营帐后,只是坐下来闭眼休息,没什么可疑的举动。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好,他一路跟着顾长雪回营帐,只觉这位小皇帝的情绪正濒临某种像是要爆发的边缘,即便不说话,周身也带着股山雨欲来的低气压。 以至于对方怀里明明抱着一只撒娇发嗲、拱来拱去的猫猫虫,他都有那么一刻被低气压慑住,下意识恭恭敬敬地替对方撩开了帘帐。 ……当然,这种丢脸的事他还是别跟颜王汇报了,免得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这边厢,玄银卫正缺斤少两地跟颜王汇报小皇帝没问题。 那边厢,被窥探的顾长雪在玄银卫离开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他的听觉天生就极为敏锐,以往在原世界时,但凡住的酒店隔壁有人,他不需要多专注,就能听清隔壁的绝大多数动静,更别提只隔着一层营帐布。 顾长雪面无表情地望了会彻底被放下的帘帐,重新闭起双眼。 他在心中再一次地捋起《死城》的剧情。 《死城》这部剧,拍摄于顾长雪15岁那年。 出于种种原因,也算是他人生中花费心力最多的一部剧,可惜,这是一部烂尾剧。 故事的开头,发生在西域沙匪营地。 一位出身西南的少年途遇沙匪掳掠百姓,当即仗义出手,将匪帮诛尽后向北而行。 北上的路上,他经过一座庞大的城池。可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城池,他却没听见任何一丝动静。 出于好奇,他走入城门。惊骇地发现大街小巷里遍布着惟妙惟肖的石人雕像,从饰品衣褶,到脸上的表情,都纤毫毕现。 出身西南的少年,一眼就辨别出了真相—— 这不是石像。 这是中蛊而死的百姓。 在他面前的,是一整座因蛊而死的城。 于是,很顺理成章的,为了查明真相,少年开始了追寻。 这位少年,就是司冰河。 司冰河并不是只会以杀止杀的愣头青。他的心思极为缜密,足以让他凭借假身份,成功潜入政场。 他一路斗政敌,探皇宫。历经千难,烧了不知道多少观众的脑子,终于借助九天的帮助,揪出了下蛊的真凶——危阁阁主,吴攸。 他独自一人闯入吴府,从密室中夺出被保护周密的蛊书。又站在被火燃尽的吴府前,当众揭穿吴攸诸多罪行。 蛊害泰帝,蛊杀政敌,皇子皇孙都被他当做养蛊的温床,统统害了个遍。京都这些年死了多少人,乱葬岗里有大半都是他吴攸造的孽。 他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在查案期间,结识原本被摄政王金屋藏娇的苗疆御姐小狸花,最终成功将过程中一直妨碍他、试图跟他抢女人,甚至数次重伤过他的摄政王顾颜刺杀,抱得红颜归。 这剧情正常吧?爽吧?偏偏编剧脑子有坑,最后一集惊天反转—— 真凶死了,比真凶还难搞的摄政王也死了。可蛊毒,还在蔓延。 一路陪伴少年的小狸花受蛊毒侵蚀,美艳的面容最终也凝固成僵硬的岩石。 当世界皆被石化,天地间只剩下少年一个活人时,少年嘴角勾出一道诡谲的微笑。 ——这特么是什么鬼惊天大反转?? 《死城》的最后一集在网上播出后,立即一石惊起千层浪,引来观众们的疯狂吐槽。 不过也有一部分人坚信这反转不是神来一笔,而是早有隐藏线索。 毕竟《死城》的前四十集剧情逻辑相当的缜密,丝毫不负它悬疑烧脑的标签。否则也不至于区区一部网剧,漂洋过海到国外平台上播出,又凭借质量硬生生火回国内。 他们不相信编剧都已经写到结局收尾了,会突然摆烂。一群人拿着放大镜开始分析,纷纷发帖表示:剧中早有伏笔! 司冰河出身西南,而随着剧情发展,大家都知道西南很早就经历过朝廷的军事压迫。很有可能司冰河是为了复仇,才孤身出山的! 什么吴攸,那只是司冰河为自己立的挡箭牌而已!蛊书也是司冰河的栽赃陷害。以司冰河的能耐,在吴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造一间密室,将蛊书塞进去,能有多难? 带着这样的想法回过头仔细重看,还真能看出一些蹊跷之处。 比如某些时刻,司冰河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的微动作。再比如司冰河拿着蛊书走出吴府,“揭穿”吴攸的“真面目”时,吴府早已被他屠了个精光,还放了一把火烧了。 谁看到他审讯吴府的人了?谁亲眼看到他取蛊书了?司冰河能拿出来作证的,就只有一本蛊书、一份密室的地图而已,这能算什么物证? 吴府已被熊熊大火焚尽,就算吴攸是无辜的,又有谁能活着站出来辩驳呢? 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堪称决定性的旁证:《死城》只是一个导演、编剧、演员都名不见经传的种花网剧,为什么最后跑到海外上映? 很明显,在一开始导演和编剧就清楚,一个其实是反派的男主是不可能在种花过审的!而他们并没有修改最后的一集,反而费力跑到海外上映,难道还不能说明,这最后一集反转其实是早有预谋,甚至就是编剧从一开始就想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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