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解蛊,显然是传人更让小狸花在意一点,她手忙脚乱地接住水囊,连声问:“真的?” “我会在医术上骗人?”方济之轻蔑地嗤笑了一声,挑剔地上下扫量了一下小姑娘,“不光如此,我还能让你身上的这些肿包消下去,恢复原来的样貌。” 方济之嘴上说着,手里也没少忙活,轻巧快速地为小姑娘检查了一下变形的腿:“一会找个客栈,我先替你处理伤腿。到时候让老板烧点水,你泡上半个时辰,再看自己的脸——包管干净得像刚剥壳的鸡蛋。” 这话多少带了点哄小孩儿的意思,但小姑娘还蛮吃这一套的,忙不迭地把药灌了下去,连带着回城找客栈的路上都没再眼泪汪汪。 他们在城外一处偏僻的客栈停下,跟老板娘商量了一下,盘租了整个客栈。小狸花被送上楼泡药浴时,方济之还在支使九天给小姑娘买漂亮裙子,丝毫没觉得自己会失败。 某些时候,大夫的笃定和自信能给病人提供极大的安心感。 上楼梯时,小狸花还有些犹豫,走一级台阶恨不能回三次头,可看完方济之支使九天的画面,她的神情明显轻松许多,甚至还催着抱她上楼的老板娘说“姨姨快一点”。 顾长雪目送着小狸花上了楼,才收回视线:“你用解惊晓梦的药给她解蛊,难道这蛊跟惊晓梦有关?” “确实有关。”方济之搓了搓指尖,“这段时间我照着蛊书不光研究了解药,也试着逆推了一下惊晓梦这蛊是如何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的。” “吴攸编纂的这一版惊晓梦,我逆推到中期,发现它能令中蛊的人身上生痈,形如树瘤。”方济之指了指楼上,“这个小姑娘,很有可能就是当年吴攸编纂蛊书时,用来试蛊的人。” “……”顾长雪蹙起眉头,想起小狸花曾提到过,“人会变成树”是乡亲们告诉她的。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说法?很有可能是当初吴攸拿小狸花的乡亲们试蛊时,大家看到中蛊的人身上生出“树瘤”,才逐渐衍变成“人会变成树”这么个荒唐的传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解药的研究有进展吗?”顾长雪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方济之脸色有点臭:“……不算有。” 重一为两人倒了热茶,方济之循着热气抱着茶盏坐下,又咳了几声。 顾长雪抬手把小灵猫也怼进他怀里,自顾自地思索起小狸花先前所说的话。 司冰河看来真是失了忆,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是否是推进剧情的一环……如果司冰河真是好人,又为何要对世界下蛊,将世界陷入石化之中? 还是说,世界自洽以后,准备换另一个人取代司冰河,执行石化这件事? 他细细回忆世界毁灭的那个片段—— 整个世界陷入石化,唯有一座城池尚且保留生机。 这座城池在隆起的石山环抱中苟延残喘,而司冰河站在城墙上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迎着风雪松开指尖的蛊虫。 霎时间,灰败的颜色覆盖住世间的最后一片彩色。 万物寂籁。唯余一口温热的呼吸,从某尊石像的口中最后一次呼出,在冷雪中凝成一片挥之即散的白雾。 “刚刚我说到哪了?——对,不算有。”方济之嘬完手上的热茶,抬起头。 顾长雪回过神,看向方济之。 方济之皱着脸道:“我设想了一下,倘若我当初不知道这本蛊书是经过多次编纂的,直接研制解药,会研制出个什么玩意儿——” 他从怀里掏出个石老鼠,啪地拍在桌上:“就是这东西。非但无法解蛊,反而会刺激中蛊者体内的惊晓梦,让这种蛊变得更活跃,蛊发得更快,并且分裂出多个子蛊,更主动地寻找新宿主。” 他拍出的石老鼠,显然不是石雕,而是死于解药的活老鼠。 “……”顾长雪的眼神微变。 剧本中没有他的存在,的确不会有人告诉方济之这蛊书被人篡改过。 方济之所说的设想,很可能就是剧本原本的走向。 方济之的脸上难得流露出后怕这种称得上软弱的神色:“这解药一下,惊晓梦岂不是变得像瘟疫一样,很快就会四处蔓延开?我预测了一下它蔓延的速度,根本不会有时间容我们慢慢找这蛊书的源头,我恐怕只能将错就错,硬着头皮顺着现有的方向继续做解药……” 他露出嫌恶的表情,从袖中掐出个什么东西,四下里扫视了一通。 “方老,您需要什么?”重三很机灵地凑上来。 方济之瞥了他一眼:“把客栈门口那只鸡逮来,再……捉只蚂蚁。” “……啊?”重三懵归懵,不耽误他办事的效率,往客栈外一转,就带着东西走回来。 方济之松了一根手指。 重三还没来得及把鸡放桌上,就觉手中一重:“——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怪他一惊一乍,在看到扑腾的公鸡眨眼间变成一块石雕时,就算是顾长雪,端着茶盏的手都一僵。 方济之特地盯着顾长雪看了半晌,不是很满意地撇撇嘴:“就这点反应……” 顾长雪:“……” “行吧,”方济之嘀咕着又拍了下石鸡屁股,下一秒,石雕像又转瞬间恢复色彩,义愤填膺地叨向方济之。 方济之缩回手:“看见没?这蛊看起来和惊晓梦差不多,但效果天差地别。它能让活物变成石像,但只要能解蛊,就还可以恢复原样,半点不留后遗症。” “这能有什么用??”重三猛摸胸口,惊魂未定地瞪视方济之。 “用处大了去了。”方济之矜傲地睨了他一眼,但很快脸色又不好看起来,“……如果真走到之前我说的那步,有这种蛊,好歹能把剩下那些活着的人保下命来。” “这蛊脱胎于惊晓梦,只要活物体内有这种蛊,惊晓梦就没法侵入……”方济之说着说着,停顿下来,“陛下,你这是什么眼神?” “……”顾长雪动了动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最终抿着唇将茶盏搁回桌上。 如果……司冰河自始至终都是好人,而剧本中没有他的存在,方济之和司冰河很可能就会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得不使用方济之展示的这种蛊。 所以,这才是司冰河对最后的幸存者下蛊的真相? 方济之看着顾长雪的神情,越看越心里发毛,话不自觉地多了起来:“不过这种蛊我也只在鸡啊鼠啊身上试过。真正要用在人身上……还得先拿人试蛊。我们没走到山穷水尽这一步,也不必要继续研究这东西了,我就是拿给你看看……” ——真正要用到人身上,还得拿人试。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长雪抵着茶盏的手指蜷了蜷,忍不住想,倘若司冰河真是个好人,那他和方济之走上绝路时…… 方济之,能拿谁试蛊? “你这表情怎么越来越难看了。”方济之显然不常安慰人,四下里扫视了几圈,终于想起被他遗忘的倒霉蚂蚁,“我这儿还有个好玩儿的东西。” 他将另一只蛊下在米粒大小的蚂蚁身上,又像放爆竹似的抓着顾长雪猛然往后一跳。 木桌上骤然爆开一大条石脊,顾长雪下意识地瞪大双眼,就见它像是活物一般往前绵延了数寸,及至桌边才力竭似的停住。 “跟刚刚的那种蛊比起来,这东西才是真没什么用。”方济之挑剔地看着桌上的小型石山,“虽然它也能阻挡惊晓梦,但中了它的活物没法再恢复原状。活物会在中蛊的一瞬间膨胀成数百倍大小的石头,只有化成石头的最初几息时间能残留有些许意识——” 他指了下长条型的石山:“好比这只蚂蚁,中蛊后还下意识地想往桌边爬,石头就长成了这个样子。” 方济之觉得这多多少少能算上有趣了吧,回头一看顾长雪:“……” 怎么,他哄人的天赋就这么差?看小皇帝这个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在送葬。 方济之啧了下嘴,正准备挤兑不好哄的小皇帝几句,又蓦然从对方的眼神中寻味出几分微妙来。 方济之有点讥笑不出来了,扯了下嘴角:“陛下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好像看死人似的。” 顾长雪无声地垂下眼睑,扶着茶盏的指尖有些凉。 他在《死城》剧组里拍摄的最后一幕,因为布景的工程量前所未有的大,所以他记得格外清楚。 在最后一座城池被石化之前,城池外正围着这么一座石山。 司冰河站在城墙上仰望风雪,方济之却不见踪影,唯余石脊环绕。 高耸的石山拢住了整座城,将惊晓梦的侵入遮挡在城池之外,城内是最后一片净土。 也是被小心封存住的最后一线生机。
第六十四章 客栈外的风雪无休无止,与剧中不曾停歇的暴雪相同。 顾长雪坐在桌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司冰河的良善可以演。小狸花的证词可以串通。 但方济之展示的蛊却是实打实的证据,笃定确凿地给司冰河和他自己盖了个好人的戳。 “……差不多得了啊,换个眼神看我。”被顾长雪的眼神一时摄住的方济之回过神来,一边嫌弃,一边不要脸地把冰凉的十指埋进小灵猫的脊背毛里,换得小猫愤怒一哈,“晦气得要死。” 顾长雪默默地为方济之亲自倒了盏热茶,推过去:“朕的错。” 不论剧本里怎么写,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已经避开了错误的道路,或许能拥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这么想着,顾长雪心头郁结的情绪散去几分,收回手,又陷入思索。 司冰河是好人这件事基本可以盖棺定论了,但仍有些事存疑。 “……咳,你在想什么?”方济之装作不在意地挪过来。 这也算是某种刻板的印象吧,反正他现在一看顾长雪闭嘴沉思,就觉得小皇帝没在憋什么好主意。 顾长雪睨了他一眼,基于刚刚推敲出的真相,没跟他计较:“我在疑惑,司冰河为何心心念念要找小狸花?” 他指了下楼上:“之前在沙漠里,我跟小姑娘聊过几句。按照她的描述,司冰河根本就没见过她,她也只是在密林中单方面见过一次司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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