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烧书信或许是因为里面没有与蛊有关的信息,那他为什么还要把这些检查过一遍,应当已经确认无关紧要的东西背回应营寨?” 熬夜锻炼身体? 顾长雪等着颜王接话,可等了大半天,耳畔边还是悄无声息。他忍不住回过头:“——喂。你在发什么愣?” 颜王半曲着一条腿靠坐在沙丘后,眼神松散地落在雪地上,四野的雪映得他的面色白得像纸。 他又看着雪发了会呆,才像是反应迟钝似的抬起头答道:“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他不烧,我就不必露面制止。如果他把书和信带回营寨,我们也能趁他离开营寨的时候翻查一番。” 颜王站起身:“过来。我们回营寨。” · 回程的路上,顾长雪试图跟颜王搭话,分析分析司冰河的行为。颜王只简短地说了句“赶时间”,一路都没再开口。 颜王的判断没做错,回到营地时,司冰河当真杵在小屋门口,抱着手臂背靠房门,显然是在等人。 顾长雪在心里庆幸了一秒进营寨前他长了个心眼,硬是绕到了营寨后门佯装刚回屋:“二当——咳咳,二当家的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屋?” 他将声音压得格外沙哑,一边捂着唇断断续续地咳,一边将视线光明正大地投向寡言的少年剑客。 没有帘帽遮蔽视线,少年剑客俊秀的五官清晰地映入眼帘。 和剧本中所描写的“矜傲的苗人少年”的形象完全不同,司冰河虽然五官立体,但毫无苗人的特征。唯一与剧本相符的,就是他的确天生一副矜傲冷淡的薄情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他眉心的皱痕太深了,深得没了矜傲,也没了丝毫少年意气。反倒是蒙上了一层历经沧桑般的郁郁寡欢,就连身体的姿态都透着一股疲惫不堪。 司冰河抱着剑没搭话,定定地看着顾长雪,片刻后又将目光扫向颜王:“先生什么时候喜欢上交朋友了,明明平时我想跟先生多聊两句,先生都要赏我闭门羹。” 问话的时候,司冰河的目光一扫疲倦的姿态,眸光下暗藏着怀疑,像是一把锋锐的刀:“先生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顾长雪不太确定司冰河大晚上杵在门口等他们,是不是心生怀疑,只语气平淡地将颜王糊弄守门人的那套说辞拿出来讲了一遍,“咳……可能是今晚吹风吹久了,咳咳……身子有些不大舒服。” 司冰河搭在肘弯上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审视地看着顾长雪和颜王:“照先生的意思,之前捡猫时你们就已经出过一次营寨。既然已经回来,为何又再出去?” 顾长雪面不改色地拎起睡得直打呼的小灵猫:“遛猫。它太闹腾了,方才在屋里吵得像叫春,庞护卫说带它出去再溜溜,累了就自然而然睡着了。” 司冰河垂眸看着毛肚皮一起一伏的三花猫,显然这策略颇有成效。 他走得时候,账房先生刚带着人回屋不久,后来猫有没有闹腾他无从得知,只能先将怀疑按下。 小灵猫在顾长雪掌心里抽抽了一下小短腿,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美味佳肴,毛茸茸的尾巴被它乱挥的短爪捞进怀里抱着,凶巴巴地拿小奶牙撕咬,活像猫尾巴不属于它身上的一部分。 司冰河盯了会猫,神色逐渐放缓,流露出几分与他十四五岁的年龄相贴切的鲜活气:“三花猫?”他伸手撩了下小灵猫的下腹毛,“公猫?” “那还挺罕见的。”司冰河随口道,“我记得……” 他“记”到一半,话头突然顿住,眼神放空起来。 “我,记得……” “我记得!”司冰河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哐”地一声重重撞在门上,“我记得,我记得!” 司冰河的癔病发得毫无征兆,前一秒还在试探,后一秒便癫狂地紧紧抱住头,右手攥着拳头狠狠往后颅砸:“我记得!我记得!我记得——” “二当家的!二当家的!”远方的守卫们被司冰河歇斯底里般的嘶吼惊动,举着火把匆匆奔来,一下将人围在中央。 顾长雪和颜王顿时被挤出老远,只能看到为首的沙匪招呼几名身强力壮的同伴一起动手,将司冰河的双手用力扣住:“二当家的,你怎么又犯病了?快!把人送回屋!” “……”顾长雪看着沙匪们熟练的动作,显然不是头一次这么对付发狂的司冰河,一行人很快便将司冰河送进屋里,紧接着屋里就有人高声叫“拿枕头来!快!多拿几个!二当家的又拿头撞墙了!” 来来往往的人拥堵在司冰河的小屋门口,顾长雪和颜王杵在外面反倒成了碍事的存在。 几个沙匪凑过来好声好气地送账房先生回屋,又把新出炉的护院也塞进屋里,屋门被关上的时候,顾长雪还在往司冰河的小屋往,听到有几个沙匪半是担忧半是凑热闹的低声交谈: “二当家怎么老是这么犯病,狠起来就拿头撞墙。相处这才不到一个月呢!咱们都快养成习惯了。” “之前不是请了大夫来看?讲二当家的是失忆了,每回犯病都是想捕捉过去的影子,越想不到越心急,才对自己下狠手。” “嗐,这不是越锤脑子越想不起来吗?不过也挺奇怪,二当家的这个失忆,大夫都找了好几茬了,都说脑子没受过什么外伤,照理来说不该失忆啊……” “看!大当家的也来了!” 顾长雪顺着那几个沙匪探头的方向,望向匆匆赶来的彪悍大汉,大概是怕司冰河撞墙撞傻了,大当家的还没进门就大声安抚:“二弟!你千万别心急,凡事得慢慢来,你让我派人帮你找哪里还有满是石像的城池,兄弟们都找着呢,咱们一步一步来……” 沙匪们总算把挤在账房先生门口的人给清走了,被人流卡得关不住的大门终于合上。 顾长雪蹙着眉回头:“你听见他——”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路没开过口的颜王撑着桌面晃了晃,无声地栽倒向地面。
第五十一章 屋里屋外都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有那么几秒钟,顾长雪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屋外的人喊“二当家的晕过去了!”,他才猛然回神,长腿一个箭步迈到颜王身边,伸手把人扶坐起来:“喂。” 颜王紧闭着眼睑,脸色比雪原还要惨白。他饱满的额头渗出冷汗,眉宇紧锁,似乎在经受某种难以忍耐到无法掩饰的痛苦。 “顾颜?”顾长雪蹙着眉,落在颜王脸上的手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堪比抚摸地轻轻拍了拍,“你怎么回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难道是司冰河动手下了蛊? ——不,颜王明明百蛊不侵。 眼看颜王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顾长雪轻啧了一声,还是抬手架起颜王的肩膀,熟练地以最省力的方式,将颜王送到屋里唯一一张能躺得下人的小床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往照顾病人养成的习惯太过深刻,顾长雪不假思索地伸手除掉颜王身上的累赘物——从踩了雪的长靴,到腰间佩戴的暗器。 将镖囊卸下来时,顾长雪的动作顿了顿。 他随手挑出一枚毒镖,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颜王的脸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颜王没有说谎,那么先前荒城中一战已经说明他的实力高于司冰河。 当双方实力失衡时,制衡也就无从谈起。他是否应该趁这个机会,干脆弄死颜王? 这个想法极具诱惑力,毕竟这几个月来,他已经越发清晰地意识到颜王有多难对付。 论头脑,颜王不低于他。论武力,就连司冰河都略逊一筹。 这人又百毒不侵,不惧蛊虫,几乎将弄死他的条条大路都堵了个彻底。 淬着绿光的毒镖在修长的指尖转动,顾长雪坐在床边默不作声地看了会床上的人,最终还是将毒镖信手塞回囊中。 凡事要分轻重缓急。 虽然此时不杀颜王,或许未来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但人终有一死,颜王最多能够贻害百年。 而杀了颜王…… 就没人能弄死司冰河。 等待这个世界就不是百年祸患,而是彻底毁灭。 按照《死城》的剧情,司冰河灭世就发生在今年,他总得先让这个世界活过今年,再谋求进一步的对策。 更何况…… 顾长雪心里缓缓过着种种念头,伸手摸向颜王被汗湿透的衣襟。 “……”颜王黑沉的眼眸霎时睁开,眼神冷静地看着顾长雪。 ——果然。 顾长雪冷笑了一声,睨着颜王紧攥自己手腕的手掌:“装病有意思?” 都已经病痛到晕厥的地步了,你手都不抖?是看不起病人还是看不起他?想钓鱼能不能演得敬业一点? 颜王看了会顾长雪,撑着床铺半支起身,靠坐在床背上,语气淡淡:“没装。” 他的确犯了病,只是病痛也无法影响他的行动。 他也的确在钓鱼,只是没想到小皇帝动了心思却没动手。 顾长雪嫌恶地甩开颜王浸着汗意的手:“既然有力气,就自己起来换衣服。浑身都是汗,别把床弄湿了。” 颜王半靠着床背,垂下眼睑:“不想起。” “……”顾长雪从颜王的声音里听出一丝熟悉的克制。 那是曾经他陪伴在病床前时,最常从病人口中听到的语调——不愿让人听出自己的痛苦,于是极力稳住气息,却不知这样过于平稳的气息往往是矫枉过正,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长雪抬起来准备踹人的长腿放了下来,眉头皱起:“你……这是什么情况?” “陛下不知道?”颜王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浓黑的眼睫被汗意濡湿,“你不是见过我发病?” “……”发病?发什么病? ——难道是剧本里所写的仲夏之夜,蛊毒发作? 可——现在既不是仲夏夜,颜王身上又没蛊,这病,到底什么情况? “就是有些奇怪……”颜王似乎的确病得不轻,投来的目光里居然不带怀疑,似乎有些涣散,“你说我发病时是热血沸腾,我却觉得很冷。” 冷得四肢僵劲,恍惚间似乎能听到身体内部四处崩坏的声音。 “……”顾长雪收敛了讥讽,“冷?你确定你现在这是在……‘发病’,不是司冰河下了什么厉害的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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