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无恙却没回答,只岔开话题道:“怀表会把我们送去离开的那一刻所处的位置。我离开那个世界时,正在梅香隐地修养避暑,你想想是否需要做些准备。” 顾长雪:“……?什么梅香隐地?做什么准备?” · 三个时辰后。 顾长雪麻木着一张脸从熟悉的老客栈大步迈出,步伐快得堪比投胎逃命。 走过溪涧桥头时,他忍不住回头,看向斜插着杏黄祝由旗的客栈大门:“老板发什么疯,给自己的客栈取这么个名字?” 他又猛然回头刮视某人:“你又犯什么病,要来这地方修养避暑?” 话是这么说,顾长雪多少能猜到颜王为司冰河铺好路后定居此处的心理。 大抵是想等一个不知还会不会回来的人,才能耐得住在这种充斥着尸臭的地方“修养避暑”。 他轻抿了下唇,还是转回头,蹙着眉用手抵着鼻尖继续往远处走。刚入了密林,便见一道穿着青裳的身影长身立于老榕树下。 晨光熹微,将青衫来客半笼在朦胧的金里。三千烦恼丝白如霜雪,松松散散束于银鲤发冠中,仙风道骨中又透着几分难以亲近的意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长雪的视线从对方清冷俊逸的面孔上一扫而过,步子骤然而止:“方老?” 方济之微微挑眉:“我变化这么大,你都能看得出来?不会又是像看书一样,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吧?” 他问话的语气很随意,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想听顾长雪的回答。视线从顾长雪身上一过,很快便转到颜无恙身上:“臭小子!你他妈的在我走后折腾什么了?!怎么把自己眼珠子整成两颗灯泡的?” 一暴躁起来,方济之身上的那股子仙气儿就散得一干二净。颜无恙默然片刻:“排异反应。你怎么在这儿?” “翅膀硬了你,”方济之一个暴栗砸过来,“叫我都叫‘你’了?你爷爷我卜算算到的,今日有故人,需相迎。” 他收回手,理了下凌乱的衣袖:“司冰河我也喊了,不过他还得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可能要迟点到……不会太迟,看着时辰,也就是这会儿功夫了。” 一只毛绒绒的圆脑袋顶着两只粉三角从他袖子里露出来,方济之提溜起肉眼可见的又胖了几圈的小灵猫丢向颜无恙:“还有你们的猫。” 小灵猫四爪并用抱住颜无恙的手臂,一通狂蹭乱舔,就差喵出一句“我想死你们了”。顾长雪伸手揉了下它还顶着三花的毛脑袋,忽然意识到之前司冰河为何会蹦出一句“公三花猫很珍贵”后突然犯病——这知识多半是他在现世学得的,也归类于他遗失的记忆。 在场的三人都不是什么爱聊天的性子,寒暄到这里便没了话说。 方济之引着两人往前走,开始讲起正事:“你们离开后不久,我和司冰河就恢复了记忆。登帝虽非他所愿,但大顾这烂摊子搁在面前,他总不能弃之不顾。我本打算留下陪他,不过算了一卦后得知你们还会来此世一次,便把九天的调令丢给了他,带着池羽来这儿建了个基地。” 说是基地,从外表来看还是个古香古色的客栈。 方济之领着两人进门:“先做检查后手术,小皇帝在外面坐着等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长雪不置可否地灾检查室门口坐下。才四下打量了眼客栈内部纯灰的金属隔墙,池羽就从二楼冲下来热情地寒暄。 方济之领着颜无恙直接进了检查室,刚要开口,便见颜无恙抬手:【打暗语。长雪的五感异于常人,隔墙未必能隔得住他的听觉。】 方济之轻啧了一声:【你这态度,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可能有古怪了?】 颜无恙没回答,只问:【你怎么知道他有问题的?】 【你们俩都在我这儿留过血样和皮肤组织的切片。恢复记忆后,我倒是能理解你为何蛊毒不侵,但他就有些奇怪了……我曾怀疑过他是否来自更高维度,但对他的血样进行检测后,却验证了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也想过,顾长雪是不是魂穿。但魂穿又怎么会在离开此世时连具躯壳都没留下?明摆着对方的拟态方式和守灯人们一样,都是抵达异界后,怀表吞噬原身的尸身为其做出拟态,照理来说血样和组织切片是可以检测出些门道的。 【建了基地后,我借助仪器查得更精密些,总算察觉出问题。他的血样和组织切片测出的每一样指标都恰恰好卡在平均线上——这形容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耳熟?】 当初他给颜无恙做了改造手术后,为防意外,曾设过一层伪装。即便颜无恙重伤昏迷后被不知情的人送去普通的医院,检测出的结果也会是个无比正常的普通人。 方济之盯着颜无恙腰侧的记录仪看了半晌,抬头看向颜无恙依旧面无表情的脸:【你脑子比我灵光,和他接触的机会又多,是不是对他的身份早有猜测?你……不准备告诉他?】 颜无恙顿了片刻:【等回了原世再说。】 他又停了更长的一段时间:【他未必需要知道。】 · 顾长雪对检查室里发生的对话并不知情。他和池羽叙了会旧,就被盛情邀请打一局飞行棋:“你会吗?这里还有围棋、象棋、麻将……都是方老准备的。” “他说,他以前常为颜王还有颜王的爹娘做手术,手术结束后总要等很久才能等到病人苏醒。作为执刀的大夫,他总会觉得等待的时间特别难熬,所以后来就在治疗室门口放一张桌子,摆上围棋之类的消遣品,自己同自己打发时间。” 他的一手棋艺就是这么被练出来的。 顾长雪却没什么心思下棋消遣,一双眼睛紧盯着和检查室相连的手术室门牌。好在这种神经紧绷的等待没有持续多久,方济之和颜无恙就一前一后地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顾长雪下意识地站起身:“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还要等苏醒?” “问他啊,”方济之没好气地冲颜无恙丢了一对白眼,“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比机器人估计也多不出几两人肉。你见过机器人做个检修还要躺一会才醒的吗?” 颜无恙看着顾长雪皱起的眉头,淡淡道:“手术很顺利。” “手术个屁。”方济之逼逼着摘下手套,到底还是没继续浪费时间在斗嘴上,“我听无恙说,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你都已经清楚了?那话就好说了。” “我在出事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彻底削除负面影响的法子,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就遇到了意外。现在嘛……想对无恙进行最终的改造还缺些材料,以这个世界的条件怕是难取得了。好在无恙说周围还有几个符合条件的完整世界,他可以迁跃过去捞点现成的。” “刚刚的手术可以保证他接下来的几次迁跃不会激发排异反应,一会儿他先送你我回白木深所在的世界,等他集齐东西,我们在白木深所在的世界动手术。那里有觋,凭借大巫觋的术法和祝祷,手术成功的几率也会变高不少。” 方济之丢下手套,大有现在就出发,不等司冰河的架势。 顾长雪伸手虚拦了一下:“等等。方才等你们出来的时候,我思考了一下白木深说的与颜伯父伯母有关、但怎么都想不起来的记忆。你们还记得我离开这方世界前,司冰河曾半夜冲上楼,说他做了一个感觉很重要的梦么?” 顾长雪看向颜无恙:“离开《悬壶济天》——就是元无忘所在的世界前,他也曾提过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但我只听到一句‘当初被卷入时间逆流时,我曾在意识模糊间接收到一则视频传讯。发信人应该是你的——’,就被湮灭弹回了现世……说来也怪,这一次我们在这里毫无防护地聊了半天,怎么一点受限的感觉都没有?” “有句老话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知你听过没有?”方济之讥诮地瞄了眼天外,“无恙迁跃离开这里,这方世界已经恢复了完整。外面那只苍蝇找不到缝,自然无法插足。” 他又思索了片刻:“因为冰河一直说那是梦,所以我没想过别的可能。但你刚刚说,元无忘讲那是他收到的视频传讯?那我可以试试修复冰河的怀表,试试能否找回那段传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客栈外传来池羽招呼司冰河的声音,方济之换了副看起来像是麻布材质的手套:“去,把那小子拎进来。”
第二百章 死而复生时,司冰河的怀表便已消融。但方济之说他仍有法子提取传讯,颜无恙还没说什么,司冰河便果断地走进检查室。 隔着金属墙,司冰河还有余力同颜无恙搭话:“老爷子和夜阑怎么样?” “你问他还不如问空气。”方济之阴阳怪气地拆台,“我们这位劳动标兵,一年到头都不知道能不能在原世界呆够半个月。就算真留下了,那也是受了动弹不了的重伤,不得不留下的。” “但凡恢复点行动能力,只要医护人员把视线挪开点,这人就要跑到慰灵碑室独自忧伤去,忧完就跟急着投胎似的进下一个世界。跟他打听方老家主和司夜阑?你不如先问问,灯塔里的守灯人他认识几个。” 他多少能理解颜无恙的紧迫感,但又觉得对方实在把自己压迫得太狠了。敛尸人还带个“人”字呢,颜无恙是完全把自己当个工作机器在压榨。 更别提,因为频繁紧凑的穿梭世界,颜无恙几乎不存在任何社交的时间……在异界,因为知晓自己守完灯就必须离开,颜无恙也会避免和人产生交集。 异界的时间流速是截然不同的。 颜无恙单是敛尸便踏过数千余个世界,相当于孤自在不断的迁跃中度过了数千余年。 偶尔回归灯塔时,方济之替他检修身体,都能从对方倦怠冷静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份近似寂然的孤孑……偏偏这人固执得很,一旦下了决定,旁人很难动摇他的念头。 “……”颜无恙很难反驳,且在情感缺失的当下,他也没什么欲望提出反驳。他只对司冰河道,“我的确不知道司老爷子的境况。但听说司夜阑在你出事后写了一部以你为主角的剧本,拍成了电视剧上映。只是受湮灭的影响,你被误解为惊晓梦的主使之人,司夜阑借着剧本发泄了不少怨气。” 司冰河沉默须臾,低低地哼笑了一声:“这跟屁虫……真亏他能想到写剧本,脑瓜子到底怎么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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