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还有一丝生气在,湮灭就无法吞噬那个世界。只要能等到敛尸人循着怀表的锚点找来,或许便能请来支援,力挽败局。” “等等。”丁瓜瓜无心再粉饰自己的本性,皱着眉头冷声打断,“不是说灯塔坍塌后就无法追踪怀表了吗?” “的确如此。但颜家人是特别的。”李道长好脾气地回应道,“诸多守灯人中,唯有颜家人还持有千年前从孤舟之灾中获得的……秘术。” “这种秘术只能凭借血脉传承,并且同一时期只有一人能够持有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们曾查阅过孤舟之灾留存的下来的档案,推测这种秘术可以令持有者与灯塔、与各怀表之间保持强有力的联系,所以持有愿为萤火这一秘术的人仍能自如地穿梭于不同的世界,去寻找散落在异界、承载着火种的怀表,也能正常地回到原世界。” “那这不就简单了?”丁关雎撑着下巴道,“让这个……颜家人?到处去把怀表收集回来,然后再一口气用秘术复生——” “不,”李道长轻叹了口气,“事情并不像你说得这么简单。” “守灯人被复生的同时,怀表会自动消融。这就相当于承载着火种的火盆忽然消失,火种会自动落地生根,无法再离开他所扎根的世界。” “……”顾长雪瞬间想起他在《死城》中梦到的那簇火光,还有元无忘虚化为火时的模样。 李道长苦笑了一声:“放在四十年前,这的确不算什么难事。按照一贯的流程,敛尸人确实会将怀表带回灯塔,在原世界复活他们。造成的后续影响,无非是被复生者无法再做外勤,反正有灯塔在,自然会有其他的守灯人按照坐标前往守灯失败的世界帮忙收拾烂摊子,不必太过担心。” “但大动乱后,灯塔破损。异界的锚点坐标无法被确认,一旦敛尸人将怀表带回原世界,就将失去唯一能找到那一方受难世界的道标……带回怀表,等同于放任那个宇宙步向毁灭。” “……所以,敛尸人会直接就地复活那些守灯人?”也不给人家选择的机会?后面半句话,丁关雎好歹还是吞了回去。 李道长却看穿了她的想法:“不。” “守灯人中有一个从千年前流传下来的传统。所有牺牲的守灯人都会在濒死前留下遗言,存放于怀表中。敛尸人会根据遗言的要求,带回怀表或直接复活他们。” “大动乱后,颜家两代敛尸人前前后后找到了共计四千余名牺牲的守灯人。他们本都可以回来……但没有人选择回来。” “……真的假的……”丁关雎小声嘀咕,用狐疑掩盖她一瞬间受到的震撼。顾长雪却一直缄默地摩挲着手中的木匣。 他见过几位守灯人,与他们打过交道,完全可以推想得出那四千余名守灯人在牺牲前会有什么反应。 大抵都是像司冰河一样,拼命想向灯塔传递消息,又在尝试无望后回望身后分崩离析的世界,最终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下。 或许这就是司冰河在摸到怀表不见踪影时,觉得既欣喜又难过的原因。 欣喜是因为怀表消融,这意味着敛尸人赶到了。难过则是因为……他将永远留在异界,再也无法还乡。 他甚至因此逐渐想明白了在《死城》时,颜无恙某些时刻忽冷忽热的态度缘为何故—— 如果守灯人的品性真的高洁到不惜为守护异界生灵而战死,不惜永远告别自己的故乡,那在失忆后得知自己杀人无数,会有什么反应? 那一次在吴府密室中颜无恙对吴虑的诘问,是否也是在诘问自己?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虑嘶声问颜王难道不怕自己的今日就是他的明日,颜无恙的那一句毫无迟疑的“不怕”,或许包含的正是对自己“罪责如此,本该赴死”的宣判。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此来看,颜王一切古怪的言行便变得可以理解—— 为何颜王会在离开密室后突然疏远他? 因为“贤明的君王怎能信赖佞臣”。 为何他在王府外的挑衅反让颜王重新愉悦,恢复惯常的相处方式? 因为“景帝并非因轻信佞臣,而是手握把柄。此为权衡制约,乃是为君之道”。 “……”顾长雪极轻地哼笑了一声,说不清心里的情绪是好气还是好笑,只收敛了心思看向李道长,“那‘敛尸人失踪’又是怎么回事?我遇见颜无恙的时候,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真当自己是颜王……而且他还犯过两回病,一回比一回严重。犯病的时候浑身僵劲——” “像一具银质的傀儡?”李道长接过话茬,“这事你要在他失踪前问我,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灯塔里摆放着四具傀儡。但他失联后,我去摆放着那几具傀儡的窗台附近……缅怀故人,找到了几只漂流瓶。” “瓶子里塞着几段对话,大致意思是劝他不要那么频繁地穿梭异界。他的身体虽然在经过改造后力量强于一般的守灯人,但频繁穿梭很容易激发排异反应。” 李道长露出几分困惑的神色:“按字条的意思,植入进颜无恙身体里材料很特殊。一旦激发排异反应,每经历一次穿梭,他的肉.体都会被侵蚀一部分,相当于丢失一部分的自己……最开始只是丧失一些常见的欲望,到最后或许会丧失所有情感,成为一具彻头彻尾、只为了履行敛尸职责而行动的傀儡。” “……”顾长雪摩挲着木匣的手指不由地停滞了数秒。 在《悬壶济天》中,颜无恙的情绪反应的确比在《死城》时浅薄平淡不少。但他一直以为那是换了一个世界、换了一个身份导致的……难道不是?
第一百八十二章 至于欲望……仔细回想起来,在《悬壶济天》中他们的确不曾有过什么亲近的举动。 最亲近也就是碰碰后颈和下巴,稍微能算得上逾矩的可能也就是他在江上寒沐浴那回,颜无恙看着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其短暂地产生了些许情绪波动。可被他反手拉住傀儡的手甲后,那人又在几句话的功夫里恢复了平静,没聊多久便转身离开了江上寒。 ……但这也不足以衡量是不是“丧失了一些常见的欲望”,毕竟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忙于四处奔波,调查真相,没什么闲暇聊感情。就连在江上寒众弟子都以为他们朝夕相处的那段时间,颜无恙也会每日避开耳目溜出寒江查事。这没有感情基础,直接往床上躺也不现实…… 顾长雪轻咳了一声,拉回自己越想越偏的思绪,听见一旁的桃桃小声说:“那我捡到的那枚怀表……其实,是某位牺牲的守灯人留下的?” 她的声音里掺了几分哭腔:“我那天和朋友约好一起去写生,走到半路却下起了暴雨。我倒霉惯了,跟朋友取消了约定就想抄小道回去……” 现在想来,那天的雨真得下的好突然啊。狂风肆虐到她钻进了小巷也依旧躲不开。 她背着画具前行,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人在看着他,视线里充满了粘稠的恶意。就在她几乎惶恐到撒腿跑起来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脆响响起的瞬间,暴风骤雨齐歇,巷道口传来几声男人的闷哼。等她攥着拨通了父亲电话的手机挨蹭过去时,就见巷口晕着三个满身酒气的地痞,不远处的地上落着一只金灿灿的怀表。 “他救了我,是吗?”桃桃很难不多想,嗓子眼里压抑着哽咽,“如果他不帮我对付那几个流氓,别管我身边有没有什么风暴,他说不定还有机会获救的,对不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道长叹了一声,温和道:“别想太多。大动乱后,湮灭盘踞在外,所有的守灯人都不再外出巡逻,只负责修补灯塔,维系这一方宇宙的屏障。他会伤到连几个地痞都打不过的地步,就意味着在此之前他已经受到严重的来自湮灭的侵蚀,就算能赶回灯塔,也一样药石无医。” 他说完这段话,又顿了许久,微微闭了下眼,才带着几分歉意看向丁家兄妹:“这位守灯人曾是我的学生。他牺牲的消息传来后,我一直忙于寻找他的怀表,所以先前你们打了不少通电话,我的态度都不怎么好。” 丁关雎瞅了眼红着眼睛的桃桃,难得老实:“不能怪您。之前有几次我们的确编得很不着调,您不乐意浪费时间是正确的。不过,现在桃桃手上的怀表已经遗失了——” “未必。”李道长摇摇头,轻声道,“穿梭宇宙并不简单,没有怀表做不到这点。可顾先生先后昏迷了两回,方才又说见到了冰河和敛尸人……我记得,顾先生第一次昏迷是被一个小姑娘撞倒导致的?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就是这位捡到我弟子怀表的小姑娘?” “您的弟子——”桃桃微微睁大眼睛,又赶紧拉回正题,“对。” 李道长颔首:“我猜测那块怀表是在碰撞间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与顾先生绑定了,所以才造成顾先生两次昏迷,两次穿梭宇宙。” 他的神情变得肃然:“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不光是因为母锚点丢失,顾先生下一次穿梭未必还能回得来,也因为顾先生两次穿梭宇宙似乎都处于灵肉分离的状态。这情况我还是头一次见,毕竟历代守灯人穿梭都是连带着□□一并离开的……但想也知道,灵魂频繁离体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一来为了回收怀表,二来为了顾先生考虑,我准备剥离顾长雪与怀表的绑定,将这两块怀表带走。” “两块怀表?连老爷子的遗物一起带走?”丁瓜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李道长看过去:“我不清楚那块怀表为何落入顾先生的爷爷手中,但客观来说,它本属于一位名为‘阿犇’的守灯人。四十年前动乱发生后,很多守灯人被湮灭吞噬,怀表也被一并吞没。我们本以为阿犇的怀表也是其中之一,却没想到它居然会遗落在外……” 丁瓜瓜还想再说,顾长雪总算开了口:“按照你之前的说法,阿犇牺牲后,便化身为火种,一直沉睡在这块怀表里?” 丁关雎迟疑地冲她哥道:“人家的魂魄还在里头,我们强留的确不大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有一个问题。” 顾长雪再度开口,手轻搭着木匣,声音中听不出情绪:“我记得很清楚,并且周围的人也曾听我提起过,十来年前我爷爷时常几个月、大半年的失踪。李道长认为,我爷爷这是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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