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因为暴雨,这不是天黑了嘛。”司机师傅早把烟头和一身的痞气收拾起来了,嘿嘿一笑,憨厚得跟周仁心不相上下,“顾哥没跟你说过?几年前……嗯,大概就是四年前吧,我开夜车时不小心撞过一个人。打那之后,只要天一黑,能见度一低,我就用最低限速开车了。” “撞人?!”周仁心惊了一下。 “谁撞谁还不一定呢!”丁瓜瓜猛地一拍坐垫,伸手扒住前排的椅背,“周哥你说,好好一个人,会大晚上的、一身是伤、在高速公路上直坠而下?” “什么直坠而下……”周仁心听迷糊了,“高速公路上怎么会有人直坠而下?旁边有山吗?” “重点就是没有啊!”丁瓜瓜忿忿地说,“那条高速公路周围什么也没有,这人是从哪儿掉下来的?还有,浑身是伤也很可疑吧!我觉得啊,这人肯定是早有预谋的碰瓷——” “但是那人被送进医院急救醒来后,也没说要追究责任啊,直接联系人带他离开了,连赔偿都没要。”司机师傅说,“后续也没有出现‘顾长雪深夜肇事撞人’之类的报道,所以也不可能是对家做的手脚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是这么说……”丁瓜瓜不甘地道,“我还是觉得有鬼。那些来接他的人也很可疑!当时我在病房外面听了一耳朵,听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伪装’、‘谢天谢地你被救了,不然什么什么真死了’之类的话……哦!对!还有!” 丁瓜瓜抱紧椅背,满脸认真地说:“那个人伤得超——级重的,急救完就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还说不一定能清醒呢,那人就突然醒过来了。而且也不是那种虚弱的醒过来啊,是能正常坐起身、还按铃要求打电话联系人的那种清醒——” “也未必很清醒吧,”司机又开始拆台,“护士给他拿了手机,他非要用座机电话。这年头哪个医院重症监护室里安装座机电话啊?这不是为难人么。” “……总之!我想强调的地方是,这个人真的很不正常!”丁瓜瓜怒瞪了司机师傅一眼,对着周仁心道,“他能在那么重的伤势下说醒就醒,还行动自如,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还有啊,那些人推着轮椅把他带出医院的时候,我特地看了眼,他又是一副半昏迷的模样。我还跑去劝了好几次,他们都推说没关系没关系,留在这里太麻烦你们了,接回离家近的医院照顾更方便……不是,这是正常人被车撞以后,家里的人会对司机说的话??” “……”周仁心沉默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不大正常。 比起这些人所声称的“不想给司机师傅添麻烦”,更像是在遮掩什么事,才急匆匆地要把人带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忍不住猜测起来,从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涉黑组织,猜测到这难道是警方的潜伏行动。正胡思乱想,就见丁瓜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拿出手机:“怎么了小丁,你想到什么可能性了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啊?不是,”丁瓜瓜拨了个电话,“刚刚周哥你突然打电话过来,搞得我有件事我忘记问就从工作室里出来了。王导的微博你看了没?里面有一段让我很在意,说什么‘中间发生的事就不说了,感谢YL’,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啊?” “啊,这个……”周仁心下意识地说,“我听院长提过。” 丁瓜瓜愣了一下,放下手机:“跟孤儿院有关?” “嗯……那个时候《死城》还没拍完,按照合同,片酬只能拿到一部分,并不足以支付所有孩子的手术。可当时院里有几个孩子的手术已经迫在眉睫,根本不能再等,小顾就想再接点工作,结果遇上一群……不怎么好的投资方。” 周仁心叹了口气:“虽然小顾留了后手,最后没受什么伤害,但这经历也够吓人的。王导知道之后还跑来大骂了小顾一场,又背着小顾跑去到处应酬,想给小顾找个稳妥的剧本。” 那个时候,王清晓自己也还籍籍无名,应酬自然也没能求得什么结果。最后还是求到YL那边,YL提前给王清晓打了执导三部剧本的报酬,这才帮那几个孩子做完手术。 “……难怪顾哥一直跟王导关系不错,逢年过节还要我给YL准备礼物。”丁瓜瓜咕哝了一句,又顶着张傻白甜的脸问,“那这几个投资商都是谁啊?这么人渣!” 司机师傅在前座嘿笑了一声,通过后视镜了然地扫了丁瓜瓜一眼:“不用费心问啦!早几年前就进号子了——顾哥送进去的。” 王清晓醉酒时总会骂顾长雪圣父,但偶尔也会醉醺醺地啐他城府深,记仇得让人觉得可怕。 不过深得好。可怕得好。毕竟顾长雪是个什么担子都爱往身上背的圣父性子,不心思深沉点早晚倒大霉。 “……”丁瓜瓜默默无言数秒,没忍住捂了下额头。 顾哥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周到了。什么事从他手上一过,就已经没了他们出手的机会,搞得他们这群人总攒着一身的劲儿却没处使。 他干啧了一下嘴,抬起头本想问周仁心先前说的“找到来源”是指哪里,司机师傅一个刹车:“到别墅了。我要在门口等么?” 丁瓜瓜只好伸手摸伞:“要等的,顾哥说他要去趟公墓,把顾老爷子的旧物从衣冠冢里取出来。” 周仁心小心翼翼抱上他那本不离身的剪报簿下了车,跟在丁瓜瓜身后进了别墅。还没来得及公布自己查到的消息,抬眼就看见一根凌空飞舞的拖把:“——小心!” 丁瓜瓜本来是攒着一肚子的恶趣味故意没跟周仁心说鬼的事,却没想到有人看到灵异事件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惶恐,而是一脚踹出去。 那鬼大抵是抬手挡了下,周仁心横飞而来,不偏不倚撞到他身上,一米九的大块头直接把他撞得趴下。 “——顾哥!”丁瓜瓜揉着下巴拉出一声委屈的告状,却不知道某个蓝颜祸水也在吹着枕边风。 “你没觉得这个丁瓜瓜有问题?先前他在茶几边丢了包袱,拾掇时故意伸手按了一下,让几块碎片扎进布料里。” “哦。”顾长雪平静地应了一声,抵住颜王顺道就凑过来的脸,“那边窗下还有水,快去拖。” “小……小顾?”周仁心迟疑地爬起身,“这是……?” “跨物种找了个对象,不重要。”顾长雪不是很走心地安抚了一句,“你怎么从会所回来了?” 周仁心皱着眉头盯着乖乖飘到窗台边的拖把,像是想劝什么,最后还是道:“还记得这本我总带在身边的剪报簿吗?当时离开孤儿院,我会挑这么一本剪报簿,是因为吴院长说这里面是他在各大报刊上收集到的一个‘系列故事’,也是他在做剪报时无意间发现的,主角居然是同一个人。” 周仁心翻开剪报簿:“之前我看赵三水的视频时,总觉得顾老爷子的名字很熟悉,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后来烦躁的时候下意识翻了下剪报簿,才发现这个‘系列故事’的主角的化名颠倒过来,恰好是老爷子的名字。” 顾老爷子的名字很土气,带着时代的气息,叫做顾光耀。而这个系列故事主角的化名叫做药光古,有时也被称为药某。 “按这些报道来看,这位‘药光古’几乎游历了全国各个省区,报道里描述的都是他见义勇为受表彰的事迹……而且为的还不是一般的勇,都是什么潜入传销窝点、阻止人口贩卖之类的事……” 周仁心的眉头因为困惑又皱起来:“但如果这位药某真是顾老爷子……顾老爷子,会不会有点太厉害了?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所以打电话前,周仁心纠结了很久,觉得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巧合。但想了想,又觉得得来问问,万一这真是老爷子呢?也不知道小顾清不清楚老爷子金钱的来源,如果真是顾老爷子,那顾长雪有权知道真相吧。 顾长雪在周仁心的劝说下不怎么抱有期待地接过剪报簿,眼神随意扫过几篇报道的时间,忽然凝住:“……” 他的动作微顿,旋即快速翻看了所有有关“药光古”的报道,难得地露出愣怔的神情。 “怎么了顾哥?难道真是顾老爷子?”丁瓜瓜惊了一下。 “……”顾长雪盯着那些陌生的报道,大脑空白了一阵,过了许久才有些说不清是酸还是苦的情绪翻上来,其中掺杂着几分带着酸涩泪意的骄傲。 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是他。这些表彰报道的时间,恰好和每一次他带钱回村的时间对上。” 他轻轻碰了下那些泛黄的纸页,像是透过这些文字,又一次碰到了故人的虚影。 这就是爷爷每次离开村落去做的事吗?这就是爷爷每一次回来后,总要大醉数日才能恢复精神的原因吗? 那些村民们总嫌弃着“顾老头酗酒不修边幅”、“作风太差也不知钱从何而来”,却从没停下过借钱,临到最终,有良心的也就柳女士这么屈指一个。 顾长雪慢慢的、逐字逐句地将那些报道默念了几遍,将这些文字刻进心里,才把剪报簿还给周仁心:“走吧,去公墓。” 有些人拿着老爷子出生入死得来的报酬保住性命,还给老爷子却是一座只图让自己安心的空荡坟茔。 他们凭什么?他们不配。 他们不配苟求安心,也不配替老爷子建坟。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抵达公墓时,A市也下着暴雨。 天边滚过殷殷雷鸣,丁瓜瓜下车时看着顾长雪孤孑的背影愣了一下,赶忙追上去:“顾哥!伞!” 来时的路上,顾长雪表现得很平静,丁瓜瓜还以为顾长雪已经不像从前那么放不下顾老爷子的事,于是一直在试探地询问鬼的事情。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顾长雪不是已经放下了。只是习惯了做挑起重担的那一个,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 暴雨冲刷着阶台碑树,雨声像是淹没了世间的所有响动。 丁瓜瓜怕顾长雪听不见他的声音,吊着嗓子喊:“我已经跟这边的管理人员谈过了!一会儿找到老爷子的碑,顾哥你直接搬开碑前压着的方石,就能看到老爷子的遗物。我跟周哥……就不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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