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尸体的额头上还必须压一张辰州符,用符咒将全脸遮住。” 司冰河略作比划:“赶尸的时候,他们会用赶尸鞭,还会用某种特殊的法子让尸体身轻如燕——我个人觉得这个‘特殊的法子’是指把尸体掏空,往里头塞点稻草或者棉絮。” “哕!!”池羽霎时吐得更惊天动地了。 司冰河在顾长雪不赞同的眼神下退让地换了个话题发展的方向:“总之,这些人翻山越岭地赶一大堆尸体,总得要歇脚吧?一般客栈怎么敢收尸体住店?就算老板不怕,客人们也不乐意。所以就逐渐出现了这种门口插杏黄灵旗的客栈。” 司冰河调动了一下自己贫瘠的安慰人的经验,拿剑鞘点了下池羽的肩膀,又指指自己头顶的杏黄灵旗:“你仔细看旗面,能看到上面写着‘祝尤科’三字。” “……”池羽麻木地仰头,只看到三坨鬼画符,司冰河不说,她死都认不出那是啥字。 “赶尸人一看客栈门口插着这种写着‘祝尤科’的杏黄灵旗,就知道这店能住。他们在客栈歇脚前,会把尸体都赶到大门两边的耳室里,同时把符咒取走——这就算把‘灵’摘走了,尸体便不会再乱动弹。” “这还不能立刻进门,还得等老板站到门口,敲响阴锣,再放一串炮仗,赶尸人高喊一声‘喜神打店’,这才算走完整个章程,能安心进店歇脚了。” 司冰河说罢,又耸耸肩:“不过各家有各家的手法,真正赶尸的手法也不一定同我说的这套相同。不过这旗子肯定是没错的。还有陛下刚刚说的‘另一种气味’——应该是桐油味儿。像这种店,给赶尸人住的屋子都得用桐油刷过一遍。” 老板迟迟不来。司冰河不大耐烦地加重力道又叩了叩门,顺道再次质疑了池羽一遍:“你连这些都没听说过,真来过西南?” “……”池羽的眼神有点哀怨。 她当初来西南,是冲着做能验蛊的凤凰玉来的,目标明确。哪会在意赶尸不赶尸? 西南有太多对于外乡人来说神秘的东西,巫术、蛊术只是最广为人知的部分。单说湘西,便有三大邪术,蛊术、赶尸、落洞花女。她来西南又不是游历玩耍来的,哪还一个个参观了解? 好在客栈老板终于舍得来开门,解救了在司冰河“你不好学”的谴责眼神下越缩越怂的她:“谁啊——嗝!” 老板一出门,酒臭味儿就混着难散的尸臭一块儿入鼻。 顾长雪绷了一会,还是默默把脸往大氅柔软的白貂毛里缩了缩,遮住大半张脸。 大氅上残留着颜王身上寒池封铁似的的冷冽气息,霎时将熏人臭味隔绝在外。 他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伸手就地取材,从大氅暗袋里摸出几片金叶子,丢到老板怀里:“住店。” 这话说得没问题,但还没收手,顾长雪就听见颜王在一旁清咳了一声,声音里压着几不可查的笑。 “?”什么毛病,顾长雪没理间接性冒坏水的某人,只对老板道,“把门窗敞开,上点人吃的酒菜。” “我不……”老板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深山老林里住久了,居然对霜银大氅毫无反应,一双眼珠子只顾着黏在金叶子上。 顾长雪能看出这酒鬼几度想说不接普通旅人,但最终还是屈服于金叶子的魅力:“行,不过我得先说明白了,我这客栈一贯只给赶尸人和尸体住,这气味儿你们也闻到了,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还有,我这地儿只有我一个人在打理,酒肯定保好,菜就……” 他啧啧两声,往旁边让了让,请客人们进门。 林大人被人群簇拥着往里走,脸色绿得堪比胆汁。渔娘则是一脸茫然,不清楚自己就是来答个话,怎么莫名其妙变成要住店。 但这两人都只敢在心里犯嘀咕,不敢嘴上说出口,稀里糊涂也就进了门。 客栈里干净得有些出乎意料。司冰河和颜王一进门就以“下酒菜我们自己做”为借口,转进了后厨,留下顾长雪同醉醺醺的老板打交道。 本来重二还想代劳,没想到景帝套话也相当有一套,甚至还会劝酒,三两下那老板就被灌得更醉了,胆大包天地跟顾长雪勾肩搭背:“客官你……海量!” 顾长雪喝多少都是那张冷白皮,这会儿需要套人家的情报,脸上甚至连对酒臭味儿的嫌弃都看不出:“还好。这客栈这么大,怎么就你一个人?平时生意很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嗝!那能有多少生意,”老板醉醺醺地又抖着手倒酒,“我……是后来接手这客栈的。听说这店以前的主人死的离奇,后来官府查案,说他干的是人肉买卖,多半是想杀人越货,反倒被弄死了。我刚进这客栈的时候,里头挂的全是死人骨肉,官府查完案,都不乐意自己摘!”
第一百零九章 “……”林大人的脸色霎时往茄紫发展,偏偏又得憋着吐,一个字都讲不出。 好在这老板于酒醉中又补充了一句:“哦……不过那也是十几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前的事,就跟自己无关了。林大人顿时大松了一口气。刚伸手灌了口老板沏的茶,就见颜王从后屋门转了进来,手里垂挂着那枚龙佩,在略显昏暗的屋子里莹莹发着光。 “……噗!!”林大人口中的茶霎时喷了出来,整个人弹跳而起,“蛊……!有蛊!?” 他登时冲到窗边一通狂呕——刚刚他可才灌了一大口茶,鬼知道这茶干不干净! 众人也基本都是同样的反应,也就只有百蛊不侵的另一位奇葩还能冷静地搁下酒杯问:“在哪发现的?后面的伙房?” “都有。”颜王居然还能平静地在顾长雪身边坐下,活像他刚刚只是在伙房里看到了一瓶普通寻常的醋,“这件客栈里应该爬满了蛊。” 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让林大人如遭雷劈的话,又抬手将一坛雄黄酒搁上柜台:“不过应当都不是什么厉害的蛊虫。我拿玉验了,但凡放了雄黄酒的地方,都干干净净,那些蛊虫连雄黄酒都怕。” 顾长雪静坐着看了会那坛雄黄酒,又扫了眼身后还在惊恐地僵着的人:“?” 众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长雪怀疑这些人的脑子全长在了司冰河身上,不然为什么司冰河一走,这些人就跟失了智似的。 他无语地伸指叩了叩酒坛子:“都说了这里的蛊怕雄黄酒,酒也给你们拿来了,还不分了喝?” 厅堂内安静了几秒,瞬间嘈杂起来。众人翻箱倒柜地找器皿分酒,等到他们折腾结束,后屋的门帘又是一动,司冰河捏着什么东西走了出来:“后院地里有一只铁匣子。” 那匣子估计在地里埋了不少年。西南山林本就湿热,司冰河挖开土壤时,匣子外表已经朽烂得不成样子,好在里面的东西还保存得很完整。 “这里以前是黑店?”司冰河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柜台上,是一封信,信封已被拆开,“那匣子里藏了不少五花八门的东西,跟战利品似的。还有很多人的家书……我都拆开看了,没发觉什么问题,只有这封信很奇怪,用的文字我未曾见过。” 这信很长,鼓鼓囊囊挤胖了信封。司冰河原本打算自己破译密信,又想起玄甲提过,景帝破译密文的速度连王爷都得甘拜下风,索性便将信带了过来。 他带着几分想见识见识的心态走到顾长雪另一侧的空位边。屁股刚挨上木凳,就听顾长雪“嗯?”了一声。 “……”司冰河伸出去拿茶壶的手缓缓缩了回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什么? 总不能是破译了吧? 他脖颈有点僵硬地转过头去,就见顾长雪已经将前十来张信纸丢在旁边,手里只捉了剩余的两张扫阅:“你……前面那些,为什么不看?” 顾长雪抬了下眼:“都是祈禳,要看?” 顾长雪想了想,抬起头,多少还是概括了一下:“大概意思是山川草石皆有灵,敬拜万灵,祈祷庇佑。” 他将信通读一遍,确认这占据了十来页纸的废话应当是某种写信的礼节,类似于中原人总在信的开头说“某某敬启,见信如唔”。 “这文字不算‘密文’,是深山里某个部族所使用的符文……唯一谈得上奇怪的点,就是这个部族似乎不怎么崇尚凤凰。” 岂止不怎么崇尚凤凰,信里的祈禳花了不少笔墨来祈祷凤凰不要降临他们的部族,颇有种避之不及的忌讳感。 林大人听得脸都皱起来了,在一旁嘶嘶地漏气。 顾长雪扫看过去:“有话就说。” “这个……”林大人小心翼翼道,“下官先前也说了,湘西这边的人大多认为自己的祖先是蚩尤,即便不这么认为,那凤凰也绝对是吉兆。怎么会有部落祈祷吉兆别降临自己的部落呢?” 他又小心地瞅了几眼顾长雪,有句大不敬的话没敢说出口:这真是信里写的,不是您编的? 就这满信的密文,怎么可能扫一眼就解出来?反正他是不信。 更何况,就算是西南部族,也没听说有哪一寨写信前还得写个十几页祈禳的。 反倒是表情像吞了个鸡蛋似的司冰河扫了眼颜王丝毫不见怀疑的神情,不怎么甘心、但又不得不服气地闷声道:“谁知道,西南的部族多了去了,各营各寨的习俗你都了解?” 他又催了一句:“那你手上的那几张,总不是祈禳了吧,能读吗?” “嗯。”顾长雪淡淡应了一声,“信里说,‘山外的风俗,跟咱们营寨里真的不一样。他们也会在开亲前清针线——’” 池羽默默抬手:“开亲和清针线是什么意思?” “开亲,就是儿女结亲。”这问题居然是渔娘答的,“清针线,就是结亲前,先暗地里审查一番,确认对方家里无人养蛊。” “对对,”林大人连连点头,“其实在先帝爷用重典灭蛊之前,西南这边的人——尤其是湘西人,就对这方面挺忌讳的。为了不与养蛊的人结亲,时常有人家在自个儿家找人,结姑表亲、扁担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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