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算了,池羽猛然支棱出手,使劲比划那一截剩余的登山路:“你爬都爬了,就差这么一小截,你为什么不爬到顶啊??” 这个位置太尴尬了。站在山岩上的确能看到群山中有某处下雪了,也能比划出方向,但具体是哪座山?对不起,还有一截山包遮着眼呢,说不出来。 “那会儿不是还身强力壮吗……”砍柴翁缩着肩膀小声嘟哝,“恰好这地儿又隐蔽,刚好方便草民……咳,方便草民偶尔幽会情人……” “……”你他娘的还挺风流!池羽抓狂得想薅头。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感觉到了她的心情,雪龙盘亘的天际乍然响起一道雷。暴雨毫无征兆地砸下来,被雪风一卷,半途便结成了冰粒子。 原本纵上山巅眺望地形的司冰河也不得不折返回来:“原本下着雪,视野就不怎么清晰,现在再降冰雹……算了,我刚刚上去看了眼,这里的山和江南城外的那些小土坡可没有可比性。如果这冰雹不停,就只能人进山里一寸一寸地趟一遍,即便我和颜王一同搜寻,也需要不少时间。今日天色已晚,还是先回客栈,我们熬夜拓些堪舆图,明早再出发。” 有堪舆图的确会方便许多,众人没什么意见地原路折返。 唯有顾长雪冷着一张脸,看似沉着冷静地在原地杵了两秒钟,内心有些苦大仇深。 不想回客栈。 但外面砸着冰雹,风餐露宿是不可能了,他没有受虐的癖好。 颜王于蒙蒙雪雾中撑着柳骨伞缓步而来,替他遮住坠珠斜雪,又微微倾下首:“想清楚了?要不要我?” “……”顾长雪吊着眼睛不爽地睨他,哼了一声。 颜王觉得好笑:“哼是什么意思?” “今晚宣你侍寝。”顾长雪冷静着一张脸,硬是将示弱的话说得居高临下,“你侍不侍?” “……”颜王盯着他看了会,蓦然一笑。 顾长雪皱起眉头,还没问“你笑屁”,头顶的柳骨伞忽而一倾,朱红的伞面阻隔住前方队伍的视线。 四面风雪皑皑,又有朱伞阻隔,像是在这片敞开的天地间辟出了隐秘的一隅。 他们吻得安静又难耐,顾长雪乍起的一身反骨渐渐温顺下去,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抬手覆上颜王的后颈。 寻常爱侣总会在互通心意后如胶似漆,他们心里却总是揣着各自的心事,又总有诸多顾忌,说起来当真不如在沙匪营寨的那些时日更肆意。 前方雪雾中有人遥遥地唤:“王爷——陛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抵着头分开。 腰佩的垂绦交缠在一处,顾长雪垂着眸去解,忽而听得颜王的声音在头顶不轻不重说了个字,回应他先前的问话:“侍。” · 回到客栈时,几乎每个人都是仪容狼狈的,再被扑面而来的尸臭迎面一击,客栈里霎时变得“尸横遍野”。 池羽趴在桌上痛苦揪头:“方老他真有问题吗?就现在来看,他也就查了个夏日飞雪吧?应该……” “别问了。”重三被熏得拿衣领遮鼻子,头抵着桌面瓮声瓮气道,“如果真没问题,这事找谁帮他查不行?为什么非得用这种法子,叫西南的这群废物替他查?” 关键是还真查出点东西了,简直就像是……打从一开始,方济之就确定夏日飞雪的源头在西南。 池羽猛然翻坐起来,越想越愁:“那不是完蛋了?方老打从一开始就跟着陛下和王爷,所有的解药可都是他做的。这些解药还借着九天和玄银卫的手,撒进了各地水源里。他要是和那蛊书有关……” “不要疑邻盗斧。”司冰河皱着眉点了一句,“赵夫人很快就会赶来,在怀疑确认之前,我们稍微避着些方老就——” 颜王忽而抬首冲司冰河比了个噤言的手势。 客栈里遽然安静,就连老板都瑟瑟缩缩地夹紧了双腿。 不出少顷,客栈大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那人抖着收起的伞走进来。 来人似乎格外畏寒,身体都已经裹成球了,雪风稍稍一吹,他却又断断续续地咳起来。 “……”池羽调动起当初面对孟南柯时的所有演技,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惊喜笑容,“方老!你怎么会找来这儿?你不让人跟着,咱们落脚后都没法跟你传信。” 方济之站在门口重重打了个喷嚏,才泪眼朦胧地看过来:“嗯?你们怎么都在这儿?是查到什么了?” “……”池羽略微一顿,不太敢说赵夫人的事,只能将那些官员们都清楚的、可能也会告知方济之的江上鬼火的故事讲了一遍。 方济之在池羽绘声绘色的描述里拄着拐,慢吞吞地挪进室内,随便挑了张空座坐下。 “……”顾长雪面色如常地坐在柜台边,眼神始终盯着方济之的行动,头一回发觉诡异之处。 方济之平日里就爱裹好几层棉衣大褂,众人早就习惯了他行动迟缓,笨手笨脚。 可现在仔细观察,顾长雪逐渐注意到,方济之从进门直到坐下,左半边的腿始终是僵直的,行动起来总带着些微的别扭,就像是在挪动一条木棍做的假腿。 这种僵直似乎只是暂时的、可转移的。随着池羽的絮叨,那条直直支棱着的的左腿又能如常打弯,被方济之不动声色地收回来,很快这种诡异的僵直又出现在他的右臂上。 方济之原本还在拿右手沏茶,半道像是嫌累一样搁了回去,改换成左手提壶。 这一切都被他做得格外自然,池羽这个正面对着他瞎唠的人都半点没意识到不对,还下意识地伸手替嫌茶壶重的老药师添了水。 顾长雪冷眼旁观片刻,不动声色地开了口:“方老不是说出门采药么?怎么没见你采的药?”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很多事,不去细想时不觉得有问题。但一旦带了心思去回看,就会发觉早在一开始,便有过痕迹。 譬如在景元殿时,方济之就曾独自离宫,说有私事要处理。后来入了玉城,他也总会以采买为借口,单独出去。 大部分时候他都会说“去采购药材”,但药材买的太勤也很怪,他便会冒出种种突发奇想,譬如做核桃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时候大家的关注点都放在“这东西梆硬!怎么吃”上,根本没人去思考,府里有九天和玄银卫闲暇待命,买个做糕点的食材,方济之何必还亲力亲为? 这个行为仔细想来其实是很古怪的。毕竟方济之跟一般人不同,特别畏寒,有什么必要为了买个核桃,亲自冒着大雪,出门跑这一趟? 如果再继续捋,还有更直接的证据。 顾长雪记得,从京都去西域的路上,他曾靠近过一回方济之的马车。那时候刚刚走近,老药师就猛地推开车窗,啐骂着从车里赶出一只鸽子来。 他那时还下意识地问了,说这鸽子从哪儿来的,只是方济之车上的死尸臭味太过熏人,冲得他没能把话说完。 这个问题,方济之一直到最后也没回答。话题被方济之很自然地带到了尸体上,随后又在他开口细问之前,主动兴致勃勃地问他“要不要欣赏尸体的成色”,把他活生生给恶心走了。 顾长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听见眼前的方济之心不在焉搭了一句:“运气差,没找到能用的。谁有空?替这猫洗洗,刚刚下冰雹的时候没防备,它被吓摔进溪里了。” 小灵猫被他从怀里抱出来,毛湿得一捋一捋的,精神倒是不错。一冒头就蹦跶下来满地乱窜,试图逃避洗澡。 方济之满脸挑剔地捻着沾了满怀的猫毛:“今天什么都没采到,明天还得靠它。多借我几日,行吧?” “……”池羽贼想说不大行,但这猫的主人又不是她,她也只能把期许的眼神投向顾长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长雪:“行。” 池羽:“??” 行什么啊??猫的命也是命!她都想拍着桌子抗议了。但顾长雪半点没理她,甚至还有闲心垂下头,在柜台后和颜王勾勾搭搭。 池羽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怨起来。 顾长雪头也不抬,借着柜台的掩护跟颜王打手势:【在景元殿里,你曾说方老饱览医书,他可曾读过什么佛经道书?】 【至少在我府上的这些年没读过。】颜王回应,【你在猜他的底细?】 算是吧。顾长雪顿了一下:【相处这么久,他似乎从不涉猎医术以外的信息,至少表现出来是如此。唯独有一回,在谈及炬口鬼和大瘿鬼时,他插了一次嘴。】 不只是插了一次嘴,还说得相当头头是道。什么佛门将鬼分为三类,无财、少财、多财,炬口鬼是日日无财鬼中的一类……顾长雪不觉得这是随便翻翻闲书能看到的东西。 顾长雪又想起之前在西南林区遇到群狼时,他曾被腥臭味熏得向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方济之直愣愣伸出来的手…… 顾长雪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你记不记得当初在查小狸花的来历时,我们曾遇过一次狼群。当时朕往后退了一步,方老好像在做什么手势。你记不记得他做的是什么手势?】 【我站的角度不对,你刚好把他遮住了。】颜王道,【你不记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长雪烦躁地拧了下眉:【朕回身时,他已经把手收了一半了。】 方济之的手势也被打散,最多能看出手指的位置有些不自然。但他本就才撞过方济之的手,硬要说的话,那点不自然也有可能是被他撞出来的。 两人安静下来,各自陷入思索。方济之也没觉得这俩人精拨算盘有什么不对,喝完茶便起身上楼休息去了。 客栈内安静了片刻。 顾长雪轻轻叩了会柜面,抬头对千面道:“往后几日,你悄悄跟在方老身后,不要被他发现。照看着点小灵猫。” 千面点头应是,不久也跟着众人一道上楼。 客栈的大厅变得空荡起来。 一直沉默不语坐在一隅的司冰河这时才动了一下,像是回过神似的抬起头,哑着声音道:“虽然我不愿意怀疑方老……但大顾几乎所有人都用了方老的解药,干系太重。保险起见,我和池羽还是将过往那些解药检查一遍,再试试能不能不靠方老,研究出最终的解药。” 池羽顿时露出牙酸的表情:“这可不简单!前些日子我接触过惊晓梦……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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