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想了想道:“这事也简单,八成是杀了人,畏罪自尽了。” 他一句话就给王小玉的死定了性,郑秉石还没说什么,身后的人堆里便冲出一对老夫妻,后头还跟着两个汉子。 一家四口对着于淼水与刘大虎连连磕头道:“求大人明鉴呐,我们家玉儿怎么会行凶杀人,又怎会畏罪自尽!他定不是自尽,而是被人害死的!定是唐家人把他逼上绝路的啊大人!” 刘大虎皱起眉,冷脸喝道:“你们又是何人!” 郑秉石赶紧上前答道:“回大人的话,这是王小玉的爹娘与两个兄长。” 说罢心中只恨许百富管不好村里人,在这种时候出来打什么岔! 遂索性嘴皮子一碰,也把许百富扯了进来。 “还有这位,乃是斜柳村的村长许百富,那行凶的哥儿王小玉便是出身斜柳村,昨日为唐文看诊的郎中亦是斜柳村的草医。” “这里头还有草医郎中的事呢?”于淼水现下听到郎中就心烦,上回那回事,若不是半路杀出一个姓喻的郎中,他和刘大虎也不至于后来被镇长罚了俸禄,还苦哈哈地扫了一月的衙门院子。 “把那郎中也叫来问话,既然他来的时候唐文还没死,过后唐文却死了,说不准他和王小玉是一伙的!” 这句话把许百富可吓得不轻,“大人明鉴,这皆是因水磨村没有郎中,我才收郑村长所托从村里请来一位,大家伙可都看在眼里!” 于淼水才不理这老头子,冷笑一声道:“这里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让你带来你就带来!” 隐在不远处的喻商枝听到这一番话,实在是毫不意外。 面前的两名捕快只会耍横摆谱,动辄以抓人去衙门问话作为威胁,实则是半点真本事没有。 这般胡乱泼脏水,怕也是想变相索要点好处。 他示意温野菜稍安勿躁,不说别的,起码喻商枝有自信,这两个捕快如今面对自己,是绝不敢轻举妄动的。 说话间,他就已施施然自人群中走了出去,面朝于淼水和刘大虎拱了拱手。 “小的斜柳村喻商枝,见过二位大人。” 于淼水听到熟悉的名字,难以置信地伸长脖子凑近了看,随即就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变脸如翻书一般,登时就换了副表情。 “这不是喻郎中么!幸会,幸会!” 喻郎中抬眼望去,装作才认出他们二人的样子,充满歉意地笑道:“原是于捕快和刘捕快,二位爷别来无恙?” “嗐,我们在您面前,哪里敢自称什么爷!”于淼水和刘大虎笑成了两朵花,那动作看起来,竟是要请喻商枝也一道去坐。 就在喻商枝推辞之时,在场所有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尤其是想拉着斜柳村一起下水的郑秉石。 他疯狂朝着许百富挤眼色,意思是:你怎么没说你们村的小郎中有这么大的面子? 许百富其实也不清楚,可联想到钱员外赠予喻商枝两口子的那十亩地,心里便有了计较。 此刻他故意装作看不见郑秉石,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任由对面的人急得跳脚。 而于淼水和刘大虎不顾喻商枝几次推让,还是把人按在了椅子上。 “喻郎中,这些乡野村夫,说也说不清楚,多亏了您在此处,敢问这事情因由,您知道多少,可否能说给我们两个听听?” 在他们两个眼里,喻商枝就是眼前最不能得罪的人。 何况他们都听说了,这小郎中不仅在钱云礼面前得脸,就连钱夫人也对其以礼相待。 这其中能让人思索的事,可就多了去了。 至于这案子的真相,索性以喻商枝说得为准,就绝出不了错。 想来他既是斜柳村的人,应当会偏向斜柳村的那个王家吧? 于淼水摸着下巴,时不时和刘大虎对视一眼。 喻商枝何尝猜不透这两个捕快心中所想,但对于唐文和王小玉的官司,他倒真有一些的自己的想法。 只是这想法,还需借别人的口说出来。 “二位大人,小的到底只是个郎中罢了,不懂什么断案之事,不过我们村子的许村长也在此处,他了解的应当更多。” 刘大虎不用于淼水吩咐,当即便道:“那边的斜柳村村长,过来说话。” 许百富很快走上来,回话前先递上了一个纸包。 刘大虎接过,来和于淼水一道看过去,发现里面是一把药渣。 “这是从何处所得?” 许百富躬身答道:“回二位大人的话,小的从小看着王家玉哥儿长大,知晓其脾性,料想他行凶伤人背后,或许有什么因由,便令村中人四处查探一番,果然在唐家院子后的一处树下,找到了这包埋着的药渣。先前药渣已交由喻郎中看过,喻郎中告诉小的,这乃是一包落胎药,且药性十分猛烈,堪称虎狼之药!” 落胎药?难不成王家哥儿嫁过来之前,就已经怀有身孕了? 于淼水眉梢挑起,这案子,着实有点意思。 …… 一句“落胎药”,在现场掀起轩然大波。 水磨村的人率先抢白道:“果然这王家哥儿不是什么好东西,竟是才过门就怀了身孕,怕不是给唐家小子带了绿帽子被发现,恼羞成怒杀了人!” 常金莲直接蹦了起来,一口唾沫钉子砸过去,都到这时候了,她也犯不着再给唐家留什么脸面,甚至他们自家的脸面都顾不得了。 “你们一个个挨千刀的,还替那姓唐的说话,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他那厮都做了什么!” 风吹起常金莲的鬓发,令人惊觉那其中竟已掺进了几缕花白。 常金莲甩掉王百川的手,推开挡着她的人。 正在此时,唐老汉和尤彩霞也被人扶着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才刚站定,就被常金莲一席话钉在了原地。 “乡亲们都听好了,今日我家哥儿横死水磨村,我不能让他白白丧命,我家玉儿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许给了唐家的小子唐文!” 她说着说着,便沁出哭腔来。 “怪我听信了唐家的鬼话,见那唐文是个书生郎,那是通圣贤道理的,便觉得他日后能考取功名,更能对我家玉儿好,哪知什么书生,明明是畜牲不如!几次三番哄骗我家玉儿从娘家拿银两贴补,今日说是买书,明日说是买笔,其实都是给了窑子里的窑哥儿!且他还因此染上了脏病,还……还诱着我家玉儿同他做那档子事,把脏病也传给了我家玉儿!” 这一番话,说得纵是你想不听都不成。 唐老汉和尤彩霞见自家儿子身后的“名声”如今也万万留不下了,顿时对常金莲恨之入骨! “你个毒妇!定是你挑唆你家哥儿扮作嫁过来的模样,实则是为了害我儿性命,今日我们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你给我儿偿命!” 眼见两家人又要厮打到一起,于淼水重重地咳了一声,和刘大虎站起身来,一把抽出了佩刀。 “我看谁敢造次!” 刀片银光闪闪,对于官府衙差的畏惧是刻在庄稼人骨子里的,见此都倏地收住声。 刘大虎只觉得听这些人对骂,听得脑壳都疼,索性问喻商枝道:“喻郎中,还是你说吧,那王小玉究竟是怎么死的,难不成是被这什么落胎药害死的?那我就不明白了,听王家的意思,王小玉就是有身孕,也应该是唐家的种,唐家人作何要让他喝落胎药?” 喻商枝没动小木桌上新端上来的茶水和点心,他袖着手,垂眸答道:“这落胎药的配伍,药性刚烈,王小玉是否死于这副药方,想必有经验的仵作一看便知。” 于淼水和刘大虎再不着调,也总是知晓这落胎药吃下去会是什么反应。 两人闻言就走到王小玉的尸身旁,掀开上面盖的竹席子瞅了一眼,复又放下。 不必多说,结果已经明了。 喻商枝见状,继续说道:“且还有一点,我先前就替唐文看过诊,他所患花柳之症,属实无误。王小玉受他所牵连,同样湿毒内结,如此诞下的孩子,也会生来就带胎毒。小的妄言一句,恐怕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唐家才一定要王小玉打掉这个孩子。” 但这是王小玉的亲身骨肉,他或许并不舍得。 所以在喝下落胎药的前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促使他对唐文行凶。 后来他或许是想逃走,又或者已经心存死志,总之他终究还是死于大出血,倒在了荒郊野岭之中。 当然这其中还有许多问题,需得让县衙仵作查验后才能证实。 不过已经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东西,已经足够拼凑出一小块真相。 事已至此,确实也不是于淼水和刘大虎两个捕快可以解决的程度了。 “若是王小玉死于落胎药,那唐文的爹娘怕是也逃不脱干系吧。” 于淼水和刘大虎低声商量了几句,随后便一扬手道:“郑秉石,许百富,你们二人作为两村村长,此次就随着一道去县衙吧。不仅要唐文和王小玉的尸体,连带两家人也都一并带走!” 至于喻商枝…… 于淼水可不敢动不动就把人往衙门里带了。 况且喻商枝提供的那些信息,他也清楚县衙的仵作照样可以做到,且说出来要比喻商枝更有说服力。 因而当喻商枝询问自己可要一道被“带去问话”时,于淼水赶忙道:“不必不必,去县城路遥,此番就不劳烦喻郎中同往。” 喻商枝借着台阶就下,“二位大人今日辛苦,既如此,小的便携夫郎先行告退了。” 之后两边又客客气气地寒暄了好几句,最后说定下回喻商枝去镇上,一定要和于淼水与刘大虎两兄弟“把酒言欢”,这才告终。 不多时,许家的牛车和郑家的牛车,还有临时征用的一架驴车,便载着两家人和两具没有声息的尸体,晃晃悠悠地朝县城的方向去。 村长一走,两村的人似乎又有剑拔弩张之势。 幸而无论是郑家还是许家,在自家村人面前都还是颇有威信,既然如今村长和两家苦主都走了,他们也没有继续凑在这里的必要,许家这边,许鹏和许清水做主退让了一步,先行带着村里的汉子离去。 大旺昂首挺胸地在最前头领路,喻商枝熬了一夜,走得最慢,和温野菜一道缀在最后。 两人低低说着笑话,知道余光瞥见一道人影,一抬头,发现是许鹏。 “鹏叔。”两人叫了人,许鹏寡言少语的,伸出手拍了拍喻商枝的肩。 “你今日做的不错。” 喻商枝有些意外许鹏会特地过来说这一句,待他回到前头的队伍,温野菜才对喻商枝解释道:“鹏叔的意思是,你这遭也算在官老爷面前替咱们村挽回了些名声。因为这件事说到底,是唐文逛窑子、染脏病、诱骗咱们村的哥儿在先,又是他们家强迫王小玉喝落胎药,乃至把人害死在后,这么掰开一看,他们水磨村就不占理,以后就也别想揪着这事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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