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商枝低声哄着温野菜,后者吸了吸鼻子,又使力气揩了揩眼泪。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兴许是太高兴,也可能是被你气的。” 这下喻商枝可是闹不明白了,“我何时给你气生了?” 温野菜顶着通红的眼眶,皱眉道:“你说呢?你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昨晚更是那般凶险,我都想好若是天亮了你还不退热,就用牛车拉你去镇上找郎中了!” 喻商枝知晓温野菜是被自己这两日的状况吓出阴影,赶忙道:“我认错还不行,以后再也不会了。” 温野菜皱着鼻子,他自不是真的同喻商枝生气,见喻商枝如此快的认错,顿了片刻不讲话。 喻商枝莞尔着又亲了他两口,眼见小哥儿破涕为笑。 总算是哄好了。 喻商枝的眼睛恢复了,这两日因他病倒而盘旋在温家上方的阴霾便尽数消散。 好消息很快传到温二妞和温三伢那里,两个小的手拉着手,屁颠屁颠地跑进两人的卧房。 温野菜不想让他俩看见自己哭得乱七八糟的样子,在此之前就说要出去洗脸。 屋里只剩下喻商枝,他虽还有些虚弱,但因心情好,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快过来,让喻大哥瞧瞧你们。” 温三伢爬上了床,挨着喻商枝坐下,温二妞则靠在床边,眼睛发亮。 “喻大哥,你的眼睛全好了吗?” 喻商枝点点头,摸了一下身边三伢的脑袋道:“全好了,咱们二妞是个美人坯子呢,三伢也可爱得很。” 虽说温三伢的脸颊上只有薄薄一层软肉,但他还是犯了所有长辈都会犯的错误,忍不住上手轻轻捏了捏。 温二妞听了喻商枝的话,得意地摇头晃脑。 “那可是,我娘就是大美人,我以后肯定也是斜柳村的一枝花!” 喻商枝笑着听罢,竟全然没觉得温二妞的话哪里夸张。 这一家子的确生得都极好,可见他早逝的岳父岳母定也是容貌出挑。 两个孩子围着喻商枝稀罕了一阵,才在温野菜端着水和粥回来时依依不舍地跳下床。 到底是夜里遭了那么大的罪,精神还需要多休息些时候才能养回,喻商枝没有再逞强,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又躺下,只是这回他亦强行拽上了温野菜一起。 “地里的事耽误一天也没什么,你陪我熬了好几日,也该好好睡一觉。” 温野菜也是强弩之末,见喻商枝这般说了,就听话地脱掉外衣上了床,挨在喻商枝的身边躺好。 两人的姿势与昨晚没什么区别,可心情却截然不同了。 一场好眠,直睡到快傍晚两人才醒来。 闻声进门的温二妞拍着胸口道:“大哥,喻大哥,你们也太能睡了,我探头看了好几次,生怕你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这几日先是村里的孩子们一个个的病倒,后来又是喻商枝积劳成疾,温二妞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和他大哥一样,事都藏在心里。 温野菜长这么大,还没在白日里睡这么久过。 但睡觉确实是养精神最好的方式,睡前他觉得自己走路都快打摆子了,这会儿却仿佛精神百倍。 他从被窝里爬起来,拢了拢睡乱的头发。 “我去准备晚食,今晚咱们好好做一顿饭,庆祝庆祝。” 喻商枝也觉得好多了,在床上待不住,便也穿好衣服去了堂屋。 清明过后还有十来天的倒春寒,他心里有数,没到院子里去吹风,免得受凉。 不过堂屋的门是敞开半扇的,透过门扉他看向温家的小院,简陋但处处透着温馨。 还有大旺和二旺,也悠闲地趴在地上,时不时四处张望。 喻商枝因此发现,这两条猎狗原来都是四眼铁包金。 直背长腿,看起来很是威风。 晚食果然如温野菜所说,丰盛地好像过年。 之前各家各户送来不少东西,有菜有蛋,最值钱的是那只老母鸡,此外还有一条腊肉。 老母鸡先前已经炖了,这会儿把腊肉也加上春韭菜炒了一盘。 不仅如此,温野菜还全用白米,蒸了一锅香喷喷的大白米饭。 米香四溢,米粒晶莹剔透,就连食量和鸟儿差不多的温三伢都吃得头都不抬,喻商枝也胃口大开。 四人吃了一顿好饭,收尾时各自坐在椅子上,温二妞更是揉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白米饭真好吃,要是天天能吃就好了。” 温野菜刮了温二妞的鼻头一下,“成日吃白米饭,你当你是地主家的小姐不成?” 喻商枝挽起袖子,帮着一道收拾碗筷。 心道不如先定一个小目标——让家里人顿顿都舍得吃白米饭。 村里有个大事小情的向来瞒不住,很快喻商枝眼睛好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各家各户。 喻商枝第二日背着药箱,去先前生了病的各户复诊时,受到了乡亲们的热烈围观,简直谁见了都要招呼两句。 期间路过王小玉家时,常金莲等人走了才从院子里探出了头,把手心里吃过的花生壳随手丢在地上,愤愤道:“瞎子治好又怎样,成天对着温家哥儿那张脸,怕是还不如继续瞎着。” 这回他们王家运道不错,虽说老大和老二都有孩子在容易染病的年纪,可却都逃过了一劫。 常金莲直说是过年时去观音寺求的平安符管用,等下个月十五合该带着孩子去还愿。 因孩子没病,用不上喻商枝,他们一家对温家的态度照旧一如既往。 只是常金莲明显感觉到,自己像往常一样提起温家并揶揄几句时,附和的人全然没有以前多了。 不仅如此,还有人听了常金莲的话,直接回敬道:“我说金莲,现今喻郎中可是咱们村的大恩人,人家入赘了温家,就是温家儿婿了,你这张嘴日后也留一线,莫说得太过分的好。” 常金莲闻言,一把扔了手里的洗衣盆,冷笑道:“我说成哥儿,你也别在这跟我充大尾巴狼,让我留一线,你当你以前还少说了不成?现在你们一个个承了喻商枝的情,倒转头来挑我的错处?” 那成哥儿撇撇嘴,用手里的棒槌敲打着衣服,“这人得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我们过去是议论过菜哥儿不假,可喻郎中的好我们也记在心里。倒是金莲你,与其成日里盯着温家,还不如发愁你们家小玉哥儿的婚事,眼看三月过一半,离秋收不过半年光景,若是玉哥儿还出不了嫁,今年村里要交婚税的哥儿可就剩他一个咯。”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常金莲当即衣服也不洗了,胡乱收拾了就塞回盆里,临走时还故意溅起好些水,打湿了成哥儿的大片衣裳,连带周围几个看她笑话的妇人与哥儿也没能幸免。 回到家后,常金莲看着盆里的脏衣服,是越想越气。 王小玉的婚事原本是吹嘘炫耀的资本,如今被温野菜衬的,倒好像成了扎在他们王家的一根刺。 她这般想着,就冲进了王小玉的屋。 常金莲素来偏疼这个幺哥儿,脏活累活都不舍得他搭手,只让他专心致志地练习厨艺、针线等。 可大约是也是宠得太过,最近这哥儿是越来越懒,成日躲在屋里不出来。 进屋后,她见桌旁没人,床上鼓起了一块。 谁家好人这个时辰还在床上睡大觉? 常金莲憋了一口气,上前一把掀开王小玉的被子,随即看到一张惊恐的脸。 “娘?” 王小玉赶紧爬起来,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常金莲瞥了一眼,只当王小玉贪睡,松开了杯子,不疼不痒地斥了他两句,随后道:“玉儿,我且问你,前些日子你不是去了水磨村一趟,见了唐文那小子。他上回过了县试,下个月就得参加府试,到底有几成把握?我的意思是,你们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必须赶在秋收之前,给我把事办了。” 童生试虽是科举入门的考试,可却要考两次,总共八场。 唐文前几次都是通过了县试,败在了府试,因而一直没拿到童生的身份。 这样的事经了好几回,搞得常金莲这个大字不识的村妇,也对考童生的流程了如指掌了。 见王小玉支支吾吾不言语,常金莲一屁股坐在他床边道:“我知在婚事上,咱家这头太热络不好,可你眼看着都要双九了,那唐文若是始终考不出名堂,岂不是把你白白耽误?况且咱家这些年给了他家多少好处,你尽可给我把腰杆子挺直了,你就是嫁过去,他们家也得好声好气地待你。” 然而往日里,一提起和唐文的婚事,王小玉必是喋喋不休,今日却一反常态,始终不发一言。 知子莫若母,常金莲很快察觉到王小玉的不对劲。 且仔细一想,王小玉的反常就是从上回,自水磨村回来开始的。 她打量了自家哥儿一眼,神情骤然严肃起来。 “玉儿,你告诉我,那唐文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谁也不知王小玉在家里同常金莲说了什么,只知过了这日,村里头又有了围绕着王家的谈资。 说是常金莲破天荒头一回地对王小玉动了怒,举着扫帚狠狠抽了她家细皮嫩肉的哥儿几下,把孩子打得哭爹喊娘,连带左邻右舍都听了个分明。 后来连续好几日,都没见王小玉出家门。 于是乎猜什么的都有,可到底也没有打听明白,王家到底出了什么事的。 但王家的这点鸡飞狗跳,放在村子里属实称不上什么大事。 大家更关注的,还是先前害了一群娃娃的时疫究竟如何了。 值得庆幸的是,确如喻商枝所说,自头一个孩子发病后七八日,轻症的患儿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几个当初重症的也没什么大碍,喻商枝各自依照情况开了新方子,再喝个三四日就能停药。 村里的孩子忙着养病,大人也没闲着。 因听喻商枝说起,这病要紧的原因就是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或是秽物污染了水源,许百富日日在村里转悠,勒令以后各家都要及时清扫家里的人畜粪便。 虽庄稼人都指着这些东西肥地,可也分那拾掇利索的和邋里邋遢的。 除此之外,也宣扬了一番要喝熟水不能喝生水,饭前便后勤洗手之类的常识。 这些话放在先前,说出来定是没几个人听,可现在就不同了,有了喻商枝和村长的双重加持,大家都将其奉为圭臬。 短短几天,村里人就感受到了随之到来的变化。 走在村路上,好像连空气里那股牲畜常有的味道都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艾草味。 大家现今都发现艾草是好东西,家里孩子疹子没好的,烧来煮水洗澡,平日里可以拿来泡脚,点着了亦可以除味除虫。 亏得艾草这东西生得遍地都是,不然怕是要被斜柳村的人采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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