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姜叔,我 要那叶猪肺!” “姜大哥,一会儿给我称称那猪肚。” “姜小子,那猪心我要了,最近我家老头子正念叨着心口不舒服。” “猪大肠都没人要?那我要了,回去拿辣子炒一炒,下酒得很!” 没多久,放猪下水的案板就被一扫而空,只剩下姜屠子要拿回家的一对猪蹄,以及给自家兄弟预留的一对腰子。 而且买下水的人,也有顺道割一些猪肉走的,姜屠子这一会儿收钱收到手软,再看向喻商枝,态度都好了许多。 “这位小兄弟,敢问贵姓?” 得到答案后,他笑着把猪蹄用油纸包好。 “喻郎中,这猪蹄不要钱,送给你们吃,回头常来,我给你们实在价。” 姜屠子已经可以想见,以后宰了猪,怕是猪下水都不够卖的。 如此眼前的小郎中可是帮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白送一对猪蹄罢了,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走远后,温野菜还时不时地低头看一眼篮子里的肉,脸上的笑都藏不住。 现在他已不嫌弃猪蹄了,这可是好东西,大家抢着要呢。 “我都来这么多回了,还是头一回白饶东西,看来以后来买肉,铁定能便宜些了。” 虽说温野菜可以上山打猎,可野物到底也不能常吃,是要留着换钱的,所以他平日里猪肉也没少买。 “家里若还有黄豆,可以加点清酱烧来吃,猪蹄炖熟了会出一层胶,吃的就是那个东西。” 温野菜咽了下口水,“被你说的我都馋了,我回家就烧火燎猪毛。” 来水磨村要办的事都办完了,两人有说有笑地赶着车往出村的方向走。 不成想,竟走着走着,遇见一个熟人从一户人家里出来,正是当初要拿假人参骗人的吴郎中。 温野菜有意吓吓他,故意赶着牛车从他跟前路过,然后朝半空中甩了一鞭子。 只听啪地一下,吴郎中直接原地跳了起来。 但见他刚想开口申斥,就认出了温野菜,顿时酝酿到一半的怒火也偃旗息鼓。 吴郎中左看右看,琢磨着怎么溜走,这一抬眼,恰好和喻商枝四目相对。 “你……你没死?” 他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喻商枝,好似见了鬼一般。 喻商枝挑了挑眉,就见前头的温野菜已经握着鞭子上前,“你这老匹夫,又胡说八道些什么!” 吴郎中却还在难以置信地打量喻商枝,口中喃喃道:“那般脉象都能绝处逢生,当真是不寻常。” 对此喻商枝没有多说什么,的确当初原主已死,他才借势穿了过来。 将死之人的脉象,但凡医术凑合的郎中都能摸出来,这吴郎中的恶劣之处在于胆小怕事和贪婪成性。 两人和这老骗子没什么可说的,日后各行各的医,希望也别再碰到一块去。 不过在吴郎中撒腿跑了以后,温野菜又回头瞄了一眼对方走出来的那户人家,是规规整整的青砖瓦房。 “若我没记错,头前几次来这边买东西时听人提起过,那似乎是唐文家。” 也不知是唐家的谁这么倒霉,落在吴郎中的手里。 唐家家境不错,怕是要被这人好好地敲一笔。 回到家,温野菜便开始上手做猪蹄。 自从喻商枝眼睛好了,温野菜就发现,这人在下厨一事上,是个纯纯只会说不会做的。 让他说吃法、说菜谱,他头头是道,然而真的把灶房交给他,也就勉强把火升起来,蒸个馒头热热菜罢了。 所以温野菜也只能自己琢磨这黄豆炖猪蹄怎么做,当他坐在院子里如临大敌地燎猪毛时,又有人上门问诊了。 来人出乎意料,却是孔瘫子家的孔麦芽。 她从打了补丁的钱袋里数出十五个铜板,每一枚仿佛都被攥了好久,拿出来时还带着体温。 “喻郎中,这是诊金,求你去我家看看我爹。” 温野菜早就放下了猪蹄过来瞧,一听这个,也紧张起来。 “麦芽,你爹可是出什么事了?” “我爹已经两天不吃饭了,怕是……快不行了。” 小姑娘仰起脸,满眼都是绝望的悲戚。 喻商枝和温野菜半点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地跟着赶到了孔家。 到了地方后,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异味。 可除了这股难以避免的味道之外,破旧的小院和土坯屋里都收拾地干干净净。 到了门口,孔麦芽指了指黑洞洞的门内。 “我爹就在里头。” 喻商枝朝里浅浅看了一眼,随即道:“阿野,你陪麦芽在外头坐坐,我进去。” 虽不知喻商枝的打算,但温野菜仍旧点点头,揽过孔麦芽瘦弱的肩头。 “麦芽,听你喻叔的,咱们在院子里等等。” 孔麦芽一路都在无声地流泪,这会儿也依旧含着眼泪点点头。 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喻商枝是她最后的希望。 而那十五文,也是自己的全部家当了。 温野菜兀自长叹一声,张望了一圈,简直想不到这么个小丫头是怎么撑起这个家的。 另一边,喻商枝已经进到了门内,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男人几乎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张皮,身上盖得被子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可喻商枝却仿佛浑然未觉,搬了个瘸腿的凳子,勉强在床边坐下。 他拿出脉枕,伸手去握男人的手腕,对方有了直觉,缓缓地睁开眼,动了动眼珠子。 “你是……谁?” 本就是瘫痪在床的病人,又两天水米不进,喻商枝看出来他已经一脸死气。 自己若再晚来一点,必定回天乏术。 “我叫喻商枝,是温家菜哥儿的相公,村里的草医郎中。” 喻商枝简略地说完自我介绍,看了孔意一眼,不顾对方眼神里的抗拒,他的手指搭上手腕内侧,不多时就得出了结论。 目光闪动,他收回了诊脉的手。 “你女儿麦芽拿了家里仅有的钱去请我出诊,说你两天吃不下饭,疑心你生了病。” 他说完,见孔意移开了目光,怔怔地望着房梁。 那一双眼睛里空空如也,早就没了光。 喻商枝缓缓阖眸又睁开,突然沉声叫出对方的名字。 “孔意,可我知道你并非因病而不能进食,你是故意绝食。” …… “你想死,对么?” 床上被瘫痪折磨至今的男人,乍看之下几乎不成人形。 他干瘪的脸动了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一声叹息没入这个不见天日的破屋。 “是,喻郎中。” 他轻声道:“我……活够了啊。” 喻商枝见过形形色色的病患,有的人求生意志无比强烈,哪怕病魔缠身也要想尽办法四处寻医,只为求到一线生机,也有的人失望了太多次,认定了自己迟早会死,反而宁愿痛痛快快地走,如此可以少受许多罪。 而孔意显然是最苦的那一类,瘫痪这等病症,哪怕家财万贯也很难治好,在这样的一个乡村里,家里穷得每日都揭不开锅,易地而处,喻商枝能理解他的心情。 “我知道你觉得这般活着没有尊严,活一天就是一天的折磨,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麦芽怎么办?” 喻商枝的眼前闪过孔麦芽望向自己的眼神,她好像也隐隐对孔意不吃饭的真相有所猜测,可她却不愿去相信。 孔意眨了眨眼睛,两日滴水未饮,似乎连泪水都流不出了。 “旁人总会这么劝我,可是你们为何想不到,我走了才是对麦芽好。” 他艰难地喘着气,一字一顿地说着心里话。 “有我这么一个瘫子爹,我活着一天,她就一天要被拴死在这个家里。好不容易换点粮食和银钱,转头就成了我的药费。” 孔意转过干涩的眼珠,直直地看向喻商枝。 “她以前也是我和她小爹的宝贝,如今呢,身上穿的甚至是我以前的旧衣裳,一年到头吃不到一口肉,还要给她爹把屎把尿。” 他说完,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半晌才道:“喻郎中,我知道你,上回麦芽去你家卖了一捆艾草,你们给了她两文钱,她去邻居家换了一个鸡蛋,她说你和菜哥儿都是好人。” 至此,他几乎是用了哀求的语气。 “喻郎中,你就成全我吧,我走了,族亲也好,乡亲也好,看在我家还有这几栋破屋的份上,也会关照麦芽,给她一口饭吃。” “等她再长几岁,许个人家,总好过被我拖累到死。” 喻商枝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片刻后,他从怀里拿出钱袋,数出十五文,塞到孔意的枕头下面。 “这是麦芽给我的十五文诊金,我现在退给你。” 孔意的眼底突然迸出一丝光来。 就在他以为,喻商枝退了诊金的意思就是成全他,不治了时,却听喻商枝道:“我之所以不收麦芽的钱,是因为先前麦芽去我家里卖艾草那回,我已听过阿野讲到你的事。阿野怜惜麦芽,因为他觉得麦芽的身世与自己相似。甚至他还不如麦芽,起码你还活着,能说能笑,而我那岳父岳母早就长眠地下了。” 孔意似有所动,而喻商枝继续道:“那一次我就想着,要寻个机会帮你瞧瞧,看看有什么是我力所能及,能帮上忙的。” 孔意摇了摇头,“喻郎中,你心善,可是我已经这样了,又还能有什么指望,怕是除非大罗金仙在这里。” 喻商枝垂眸道:“我自不是什么大罗金仙,只是个普通郎中,但我方才探了你的脉象,若非你这两日心存死志,故意糟蹋自己,其实你的情形比我想的要好上许多。” 他把视线挪到孔意的一双手上,上前将其抓握起来,问道:“你有几根手指能动,能动到什么程度,给我瞧瞧。” 孔意见喻商枝是铁了心的要替自己医治,也没有力气继续反驳。 左右自己只要继续绝食,早晚有死的一天。 他依言动了动手指,喻商枝又摸了摸他身上其它的部位,复坐回原处。 “孔意,假若我说,我有办法让你的手部功能恢复到和以前差不多的水平,你愿不愿意继续好好活着?” 孔意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转瞬即逝,喻商枝看在眼里,继续道:“我知道你是想说,只有一双手能动又有什么用,可是一双手能做的事多了。到时你就可以自己吃饭,自己撑着东西挪动身体,若你有心,还能编些草鞋、竹器,想办法做点手工活拿出去换钱。” 喻商枝之所以说这几个营生,是因为编草鞋也好竹器也好,都是村里汉子人人都会的东西。 原本各家就常趁着闲暇时候做来,数量少就自家留着用,数量多就带去镇上,或是赶大集的时候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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