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到喻商枝提出想去牛马市看看时,温野菜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计划。 “你……该不会是想给家里添头牲口?” 喻商枝淡定反问,“你就说,想不想要。” 这回温野菜不嘴硬了,那可是牲口!他做梦都想有一头! “想要!” 温野菜两个字说得掷地有声,半点没有扭扭捏捏,这就是他的性子,想就是想,有就是有,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说话绕弯子。 喻商枝头一回不再任由温野菜搀扶,而是牵过了对方的手。 “距离回村还有些时候,咱们去牛马市瞧瞧,若有合适的就直接买下,说不定还能和清水哥夫夫一道赶车回去。” 温野菜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村子里满打满算也只有三户人家有大牲口,其中两头都是许家人的,一户是村长,一户是许鹏,两家的都是牛,另外一头就是卖豆腐的桩子家有头毛驴,平日里也能拉磨、拉车。 任谁能想到,这第四户能轮得到他们温家? 话不多说,两人即刻改道,往镇子上的牛马市去。 牛马市离得有些远,和百济堂分列在镇子的两头,走到半路,温野菜放慢了脚步,竟没再继续向前。 “商枝,前头有个糖铺子,我进去买点饴糖和蜜饯。不过我瞧着那铺子小,人也挺多,你进去怕会挤着,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可好?” 温野菜不知道,他其实很不会说谎。 若说的话不是诚心实意的,都不用看脸色,从那调子上就能分辨。 喻商枝料想到他八成不只是去买糖,但很多事何必说穿。 “你去吧,我就靠着这边墙根等你,不会有什么事。” 温野菜不太放心,“还是别了,前头有个茶摊,我扶你过去坐下吧,你在那等我。” 喻商枝无奈莞尔,“你能去多久,何苦去花那几个大子儿的茶钱,青天白日的,我还能被人拐了不成?” 茶摊虽不及茶馆,但想要拣个座位,最便宜的一壶粗茶也要你五文钱,里头漂着几根茶叶梗,和白水区别不大。 喻商枝上辈子成千上万一两的金贵茶叶都当口粮茶喝,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现在一想到要花五文钱买那个,便觉得亏大发了。 一毫一厘来之不易,温野菜心想,也是这个道理。 何况喻商枝是个汉子,又不是姐儿、哥儿,拍花子的不至于这么不长眼色。 “那你要紧站这别动,我就去街对面的铺子,一回头就能看见你。” 他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仿佛喻商枝是个三岁娃娃。 说了几个来回,喻商枝好歹是哭笑不得地把人送走了。 于是接下来路过这道檐下的,都难免瞧见那里站了一个人。 分明只穿了一件旧的棉布衣衫,脚上一双布鞋洗得发白,手里还拎着一根破竹竿,可真应了那四个字——玉树临风,端得让人移不开眼。 虽说看起来是个穷出身,可镇子上难不成家家都是富户不成? 这副模样,足够勾得人蠢蠢欲动。 很快就有个胆子大的姐儿,和小姐妹在附近转了好几圈,最后被鼓动着上前去搭话。 喻商枝两句话就听出对方来意,也不恼,淡然回应道:“这位姑娘,在下已有家室。” 一句话把人噎了个没话不说,说话时还偏偏朝相反的方向瞧。 终于被人家姑娘看出不对劲,“这位郎君,您的眼睛……” 喻商枝顺势接茬,“抱歉,在下患有眼疾,目不能视,失礼了。” 几个姐儿面面相觑,果然老天爷都是公平的。 给你一副惊艳的五官,却又偏偏得夺了你的一对招子。 一时间再无别话,悻悻地慌忙离去。 喻商枝总算得了闲,松了口气。 心道近年间民风确实开放起来,姑娘家家的见了落单的汉子便敢上去搭话,可惜遇见的是自己。 若是个旁的人,男未婚女未嫁,未尝不能成就一段佳话。 他在这思绪和云彩似的悠悠跑,想完了这茬,又去想买牛的事。 原主的记忆里也刨不出太多和这些有关的内容,没有可参照的,只能去牛马市再细打听了。 心下未定,耳边却又听见杂乱的脚步声临近,分明直冲着自己来。 必和刚才一样不会是他家阿野,因为温野菜那性子,若是回来,早就隔了一条街便扯脖喊了。 本以为又是来搭讪的路人,可喻商枝蹙起眉,很快闻到了一股过于浓烈且廉价的脂粉气,里面还夹杂着卖力气的汉子独有的汗臭。 情形似乎不太对,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竹竿撑紧了地面。 来人没让他疑惑太久,弗一开口,一声“喻郎中”就被喻商枝猜到了来历。 他心头一震,没想到竟还能遇见那姓花的媒婆和车夫。 李二打量着面前的白面小郎中,不屑地歪了歪嘴角,二话不说,直接上去伸出手臂,把人往怀里一箍。 这姿势在外人看来像极了熟人之间上演哥俩好,只有当事人喻商枝知道,这车夫用了多大的力气。 “喻郎中,好久不见,咱借一步说话?” *** 一切几乎发生在瞬息之间,方才站在喻商枝不远处的一个卖糖球的老汉,只是做了桩生意的工夫,再回头就见墙边那个惹眼的年轻人不见了。 伽君羊三⑦陆Ч㈧九贰Э五 “小年轻的,就是莽撞。” 他摇了摇头,继续叫卖他又红又大五文一串的糖球。 殊不知就在十几步开外的巷子口拐角,喻商枝正被李二给钳在其中,那花媒婆充当了望风的角色,头上大花也不敢带了,早就摘了塞进怀兜,战战兢兢地往外探头,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 这回就算是喻商枝,领子里也冒了一圈汗。 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本以为从此以后和原主的前尘不会再有什么瓜葛,哪知这两人竟找上门来。 来都来了,还是这副架势,想也知道没安什么好心。 “光天化日,你们强行掳人,好大的贼胆。” 喻商枝冷言冷语,换得车夫李二一声邪里邪气的笑。 “喻郎中,我一个粗人,你也不用拿那些话唬我。我们来,也没别的意思,最近手头紧,想借点银钱充嚼谷。” 借不借的,无非是由头说着好听,谁都知道银子给出去有去无回,这是握着原主的把柄来敲竹杠了。 喻商枝被人抓到这里往墙上一按,头发乱了,掉下来一撮,衣服也脏了。 这个墙根还一股尿骚气,腌臜难言,整个人瞧着不能更狼狈。 可他一张口,仍是凛凛的气质。 “且不说我一个给人当上门儿婿的穷郎中,手上能有几个铜子,我更想不通的是,你们为何觉得我会任人拿捏?” 李二瞥向喻商枝,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我看你是死鸭子煮了七十二滚,就剩嘴硬。方才你和那丑哥儿进药铺的事,我们这四只招子可看得清清楚楚,进去两个筐堆得冒尖,出来就齐齐空了,想必你也不会蠢到把钱都给那丑哥儿罢?” 李二说到这里已经有些烦躁了,他真想一咬牙把钱搜出来,拿走了事。 可那样真成了偷盗抢劫,这姓喻的便有由头报官。 他得沉住气,这竹杠还想留着多敲一次,可不能头一回就敲断了。 毕竟不久前赶车出了事,车子滚下山沟,修也修不明白,先前为了买车借的印子钱尚没还清。 这些日子他为了银子已经是焦头烂额,眼看面前有这么一只肥羊,如何能放过? “姓喻的,你是个聪明人,假死药没吃明白,捡回一条小命,就巴巴地留在温家吃白饭了,我看你小日子过得挺滋润。既如此,估计你也不想自己先前的心思被捅出去,骗了彩礼还赌债,转头就想悔婚,你猜要是那悍哥儿知道了这一遭事,会不会打断你一条腿,或是放狗把你追到沟里去啃两口?” 这些话若是同原主说,喻商枝猜测他八成已经脚软了。 可这具皮囊换了芯子,别说是一个莽汉车夫了,上辈子时更大的阵仗他都见过。 犹记得那年他才七岁,放学回家的路上被绑匪劫持,一通电话打到喻家,张口就要五千万现金,不然撕票。 他是喻家长孙,还是个远近闻名的小神童,虽然照片流传得不广,可绑匪早就摸透了情况,做的是破釜沉舟的生意。 绑匪以为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本事,除了把他手脚绑住外,看守并不多么上心,就这么被喻商枝抓住了空子。 喻家大小算是个豪门,孩子们从小就要学防身的本事,不过除了一些格斗技巧,喻家既是学医的,另有其他方法。 喻商枝趁一个绑匪出门撒尿,另一个绑匪打瞌睡时,默默解开了手脚的绳扣,又摸出了藏在鞋底的一根银针。 等到把针隐入指缝间,他换了个姿势遮掩住已经松了的绳索,开口喊渴。 留在原地的绑匪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认命地走了过来。 在赎金到位之前,这孩子不能有三长两短,不然就是白费心机,多余蹚这一场浑水。 绑匪回头打量了这弱不禁风的小屁孩一眼,拿着一瓶水走过来,拧开后对到他嘴边,也不管水泼出来洒了半身。 而喻商枝摆出胆怯的模样,故作乖巧地喝水,继而静静等待绑匪转身向后的一刻。 直到目标暴露在面前,喻商枝一个打挺从原地跃起,眼睛不眨一下地将银针送入绑匪的颈后肩井穴。 因上身麻痹,绑匪手中没喝完的半瓶水瞬间落地,飞溅出满地水花。 一击得手,喻商枝赶紧把身上的绳索彻底抖落,待拔出银针后,绑匪已经回过神来,上半身虽动不了,下半身却抬起腿,狠狠朝喻商枝踹来。 他却不知喻商枝还有后手,当时喻商枝生挨了一脚,不顾疼痛,上前一把抱住绑匪的大腿,然后找准时机,又是一针送入环跳穴。 与肩井穴不同,环跳穴主管下肢,绑匪登时扑腾不动了,临逃跑时,他还不忘往绑匪的膻中也狠狠扎了一针,很快听到对方呼吸声一变,整个人痛苦地蜷成虾米。 喻商枝知道时候对了,忙不迭跳了卡车,趁另一个绑匪还在路对面的草地里撒尿的工夫,埋头跑了好久都不敢停。 后来他成功得救,这段往事也成了喻家内部流传甚广的“传奇”。 自那以后,喻家所有直系旁支的小辈,都被逼着学这一手针刺防身的招式,最好是眼睛蒙住了都能扎准。 而这本事,喻商枝早有了。 所以这会儿他既提防着李二动粗,又盼望着他动粗。 方才是在大街上,温野菜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买完东西过来,他不想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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