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玉竹竟然被当成是放火的犯人,押上公堂受审后,他激动道:“这不可能!” 温野菜连忙安抚他,“你且放心,县令彭浩已经因玩忽职守被府城来的通判大人制裁,现下这案子,交由通判尤大人审理,尤大人定会还他清白。” 常凌虽搞不清楚怎么连通判大人都来了,他甚至一时想不明白通判大人是个什么官。 喝了药后,倦意上涌,他再度躺下睡去。 温野菜替他整了整被角,这才挪回到喻商枝的床边。 算来从昨晚到现在,眼前人已经昏迷了一整日。 要不是医术有保证的陶南吕说他脉象平稳,温野菜绝对早已坐不住了。 他牵过喻商枝的手,学着把手指搭在对方的脉搏之上,一点点感受着其下细微的跳动。 他不懂什么浮沉迟数,只想通过这种方法,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一二。 时间一丁一点的流逝,待到入了夜,常凌再度醒来稍好些后,就主动提出换了个房间去休息。 余下守着喻商枝的温野菜也支撑不住,眼皮子开始打架。 他靠着架子床的床边,即使如此却也不愿休息,而是盯着桌上的一盏油灯发愣。 他既担心就在身边,尚未苏醒的喻商枝,又不禁会分心去想,被留在村子里的年年怎么样了。 发现一整天见不到两个爹爹,会不会已经哭了好几场。 一颗心像是被泡在浆水里,酸到极致就成了苦。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后,温野菜赶紧抬起手狠狠揉了一把脸。 他强迫自己转而去想,喻商枝没事,年年也没事,前者就在他身边安稳地躺着,后者在村子里,定也会被照顾得很好。 一口浊气徐徐吐出,温野菜打起精神,打算起身去看看桌上的水可还热着。 若是凉了,少不得唤人进来再添一壶,省的喻商枝醒来后没有热水喝。 就在这时,他余光突然瞥见喻商枝垂在一旁的手动了动。 温野菜登时呼吸一滞,仔细看去,才发现喻商枝的睫毛也在颤动,显然是真的快醒了。 他一时激动,又压抑着声调,俯下身唤道:“商枝?” 这两个字就像旷野上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散了将喻商枝深裹其中的大雾。 他已经忘记上一回听见外界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只觉得自己在一片混沌中踽踽独行了很久。 且这次唤他的声音是…… 他蓦地睁开眼,被虽昏暗却仍觉得很是尖锐的光线刺了一下。 随即一道阴影袭上,为他遮挡住了那一抹光。 喻商枝缓缓动了动眸子,看清了面前人的面容。 “……阿野?” 他和常凌一样,上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浓烟滚滚的火场之中,再睁眼时,看见的人却是温野菜。 着实让人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尤其是他已经很努力在讲话了,但说出来的字句却是破碎又沙哑,几乎听不出本来的意思。 但不妨碍温野菜辨认出,这是喻商枝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快速抹了一把眼角,把白日里同常凌解释过的话,又同喻商枝讲了一遍。 喻商枝这才知道,原来走水已经是昨天晚上的事,而在自己昏迷的一日里,竟已发生了这么多。 他回握了一下温野菜的手,感受到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一股淡淡的温热。 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这下喉咙好像彻底发不出声音一般,彻底罢工了。 夜太深了,他们本无意去打扰陶南吕,不过没想到大约一刻钟后,当归过来瞧了一眼,得知喻商枝已醒来后,便匆匆去请了陶南吕来。 【陶前辈】 喻商枝发不出声音,只能比划口型,他就算看不见自己的神情,也知道必定是颇为懊恼的。 陶南吕替他把了脉后浅笑道:“醒来就好,你自己想必也清楚自己的状况,老夫也就不啰嗦了。这嗓子乃是被浓烟所伤,这几日就先莫要开口,将养一下,很快便能恢复了。” 喻商枝点了点头。 【有劳前辈】 陶南吕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与小卢郎中合力钻研出的药方,老夫已经看过,实在是十分精妙。现下已交给城内各个医馆的郎中,让他们拿去对城中的病患施用。” 这句话必定是最可以令喻商枝安心的。 陶南吕说罢就起身离开,把时间留给分别多日彼此牵肠挂肚的小两口。 房门再次阖上,喻商枝咳了几声,只觉得浑身由内而外透着一股疲乏。 温野菜重新打了热水,替他擦了擦脸颊、脖颈和手心,这才醒了没多久,便出了一身的虚汗。 “陶老前辈说你连日过劳伤神,饮食无序,就算没有这回意外,你也逃不过大病一场。” 若是没有走水受的伤,温野菜见到喻商枝,少不得要埋怨他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但现在看着苍白虚弱,还暂时失声的喻商枝,他还能有什么话可说。 喻商枝很想安慰温野菜几句,奈何现在着实没有这个能力。 只得讨好般地牵过温野菜的手,在对方掌心挠了几下,又指了指里侧的床榻。 温野菜看他一眼,半晌后总算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来。 “我去洗漱一番,便上来陪你睡。” 话虽如此,等温野菜换好衣裳回来时,喻商枝早就脑袋歪在枕头中睡熟了。 所幸这回看过去,眉目是舒展的,再无先前昏迷中的那股沉郁。 他抖开被子,躺在了喻商枝的身边,额头抵上喻商枝的肩头。 在这份久违的安心中,缓缓入眠。 …… 这一夜几个受伤的人睡得尚可,其余人却是彻夜未眠。 尤德明好好一个通判,被派来接手彭浩留下的烂摊子,一夜过去便上火到起了一嘴燎泡。 他昔年也曾在县令任上干过多年,于刑案诉讼方面颇为见长。 为了尽快能同韦景林复命,直接下令连夜审理玉竹和葛良。 别看前者小小年纪,说话确实条分缕析,不卑不亢,后者却是没多久就吓得说话都颠三倒四起来。 尤德明察觉到此事背后必有蹊跷,便派人在城郊草棚附近搜查。 果然很快就被人寻到乱葬岗内匆匆埋下的潘成功尸体。 加上营地内做饭的粗使婆子曾目击到,潘成功和葛良一起离开营地的背影,更说明潘成功多半是死于葛良之手。 葛良终究不是什么天生就大奸大恶之徒,公堂之上,惊堂木拍了几下,他就在惊惧交加之下竹筒倒豆子,对自己与潘成功的谋划,以及杀害潘成功之事供认不讳。 尤德明一听,这二人背后竟还藏着一个仁生堂的二东家,当即喊人将任长海也缉拿到此。 寿安县谁不知道仁生堂最大的靠山就是县令彭浩,如今彭浩都倒了台,谁又管任家是哪根葱。 县尉为表忠心,当即亲自带了捕房的人马,浩浩荡荡杀去了任家。 任长海昨晚还在做梦凭借此次疫病,发一回药材的横财。 一夜过去,便稀里糊涂地被按在了公堂之上,端坐面前的还是位不认识的青袍官员! 有尤德明坐镇其上,葛良自知杀人重罪下难逃一死,将这些年来于仁生堂中见识过的,任长海的所作所为尽数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简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一桩案子连着一桩案子。 不审就罢了,一审就足足审了三天。 到了最后,尤德明见面前摆着的任家累累罪证,其中还牵扯到数桩人命案子。 兹事体大,恐不是自己能做决断的,遂在请示了韦景林后,决定届时将任长海等一干人等,由囚车押送回府城,于府衙受审。 但念及寿安县疫病正盛,暂且还是将这些人押在了县衙大牢之内。 任长海、任欲晓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过去不知害多少人下的牢狱,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蓬头垢面的落于其中。 在这些风波之下,喻商枝却是难得过了几天平淡的日子。 除却醒来的第二天,以手书答复的方式接受了尤德明的问话,又呈上一些关于遏制城中疫病的条陈建言后,接下来的时间,他都在自家宅子中安心养伤。 相比之下,卢杜仲的运气就更差些。 他刚回家没一日,就高热不退,现出疫病的症状。 好在现下已经有对症的药方可用,即使如此,他也算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再看四人中,唯有常凌恢复地最快,而今已经活蹦乱跳,带着小五和小六,在医馆中替人抓药。 之前由于常凌的医术着实还没到独当一面的程度,喻商枝斟酌再三,还是遣人送信,去村里把孔麦芽叫了过来。 有了这个得力的小徒弟替人把脉看诊,医馆好歹能正常开张。 “现今仁生堂已经是名存实亡,尤大人为了替你和卢郎中正名,遣人在衙门门口贴了告示,说如今各家医馆用的疫病药方,皆是出自你二人之手。这几日咱们医馆的病患简直是络绎不绝,麦芽一个人都快对付不过来。” 家中,温野菜替喻商枝吹凉药汤后,才将小碗搁到喻商枝的手里。 看对方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干净后,又赶紧递上另一盏温温的蜜水。 喻商枝喝罢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才能勉强用沙哑的声音道:“若非先前彭县令昏招频出,城内病患又何至于如此之多。” 温野菜何尝不知,接过空的药碗后,他也道:“好在咱们知府大人是个好官,彭县令的乌纱帽是早晚要被撸下去了,我听陶老前辈说,八成要被处以流刑,倒是可怜了贺家娘子,和刚出生的孩子。” 但真论起来,贺云和孩子一道,也是享受过彭府的荣华富贵,翻过来看背后,还不尽是民脂民膏? 慨叹之余,也只能盼着彭浩的这名幼子,日后莫要成长为和他父亲一样的人罢了。 说起孩子,喻商枝注意到温野菜的神情显而易见的黯淡下来,便知他是思念自家的小哥儿了。 “用不了一个月,待县城内事态平定,就能把孩子接过来了。” 温野菜靠在他的身上,轻轻点了点头。 喻商枝在家休养了几日,待到嗓子恢复到哪怕多说些话也无碍了,便应了尤德明的召见,去了县衙一趟。 本以为卢杜仲也会来此,结果到了却未见到对方。 晚些时候才知,卢杜仲自认比起喻商枝,实在称不上有什么功劳,索性称病不出现,免得成了那等沽名钓誉之徒。 “草民喻商枝,拜见尤大人。” 喻商枝撩袍行礼,很快便被尤德明叫了免礼。 “陶庶老,不愧是连您都盛赞的青年才俊,今日一见,这气度果然不凡呐!” 陶南吕捋须笑道:“尤大人,不瞒您说,这位喻小友的医术,怕是连老夫都自愧不如啊。”
245 首页 上一页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