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喻商枝, 在大牢里冻了一夜不说, 第二天晚上又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贺云的难产,劳心又劳力。 他的体质本就不如温野菜, 过去稍微累一些也总会病一场,这回症状更甚。 要知道回来的第一天,他在马车上就睡过去了, 到了门口才被温野菜叫醒。 下车后跨了火盆,又赶紧沐浴更衣,之后才进屋抱孩子,吃了点东西。 现在想想,可能也有沐浴受了凉的缘故。 可从牢里转了一圈出来, 不让他沐浴是万万不可能的。 种种因由叠加在一起,导致都到腊月二十九了, 喻商枝整个人还是病恹恹的,倒在床上提不起劲。 幸而他这毛病不传染, 不耽误与夫郎以及孩子亲近。 因为明天就是除夕, 温野菜也把屋里烧得暖烘烘的, 给年年洗了个澡。 用的是喻商枝专门给孩子做的澡豆, 里面加了羊奶,还有野菊花和艾叶。 洗完之后闻起来香香的,连屁股蛋都很滑。 “来,让爹爹抱一会儿。” 喻商枝靠在床头,闷下两声咳嗽,从温野菜的怀里接过自家宝贝小哥儿。 大约因为喻商枝还在发烧,身上暖和,所以年年一直往他怀里蹭。 过了一会儿,更是撅着屁股要往被窝里钻。 喻商枝无奈地把他拎出来。 反正床榻够大,有喻商枝挡着也出不了意外,过了一会儿,他俩直接把孩子往靠里那边一放。 现在年年已经三个多月大,已经学会翻身了,而且很有自娱自乐的精神,喻商枝觉得这份好心态应该是随了温野菜。 大吉见年年独自躺在床铺一边,便也跳上床,卧在一旁,好似守护一般的半眯起眼睛。 这习惯在年年出生以后便有了,据温野菜说,这两晚上喻商枝不在家,大吉更是尽忠职守。 尤其是哪怕年年翻身时踢到它,或者伸出小手抓它的毛,它也没什么反应。 喻商枝看了一会儿,笑着收回视线。 温野菜给他倒了杯水,凉到刚好的温度,递上来。 “明日除夕,我想让麦芽留下,再让常凌今晚把孔意接过来,加上章叔两口子,家里人多,如此也热闹。年夜饭的话,除了几盘子必须要有的鱼肉,专门给你做两道清淡些的。” “好,都听你的。” 喻商枝就着温野菜的手喝了一口水,动作自然而然,好似病得手也不能动了似的。 虽说他手腕和脚腕的确也有一些小伤口,都是被镣铐磨的,可的确不影响活动。 温野菜也没戳穿他,两个人享受着这难得安静的独处时光。 这两日虽然人回来了,可喻商枝病得厉害,他们还没什么时间坐在一起说说话。 喻商枝精神不济,一只手搭在一旁让年年拨弄着玩儿,另一只手揽着小夫郎,听温野菜同他说案子的后续。 成大牛的儿子成栓儿被许广带到同生堂救治,眼下算是不再有性命之忧。 因为成大牛夫妻被官府判服劳役,顾不得孩子,许广只好依着成栓儿说的,派人去了他们老家,找来了孩子的爷爷还有小叔一家。 “到底不是亲生的,听说家里本就不赞成成大牛两口子带孩子来城里看病,砸锅卖铁,最后落了这么个下场。” 除了成栓儿,还有那两个小乞丐。 他们挨了板子,伤得怪严重,又是无家可归的,若是不管,指不准是两条人命。 温野菜便让章叔给他俩送了点银子,数量不多,但足够他俩安稳过冬。 只盼小五和小六能记住这个教训,日后别再为了钱助纣为虐,养好身体,也别再当乞儿,去寻点能挣钱的营生最好。 “至于朱掌柜一家,还有周掌柜那边,正好等正月里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再上门拜会。” 说到这里,温野菜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头道:“让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 喻商枝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眉心上的结。 “已经很周全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想想那几日,温野菜在外面定是担惊受怕,心力交猝,自己在牢里吃的那点苦,都算得上微不足道。 两个人比起自己,显然都更心疼对方。 说了好半天的话,温野菜见喻商枝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把年年抱走,留他在这里好好休息。 大吉则好像在这里趴得舒服了,也没跟着走,而是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挨着喻商枝盘成了一个橘色的猫球。 喻商枝顺势摸了它两把,它便舒服地发出呼噜声。 …… 转过一天,一家人迎来了在县城过的第一个年。 去年的这天,温野菜得知自己怀了身子。 今年的这天,则是否极泰来,万象更新。 不知是不是过节的缘故,喻商枝一早醒来,觉得神清气爽,一身的病好得七七八八。 遂穿上新做的厚衣裳,随家人一道去门外贴春联。 他和温三伢站在一起,简直是一个大毛球带着一个小毛球。 范春燕端着从灶房里熬出来的浆糊,闻着有浓稠的米香,惹得二旺馋得一直围在她身边转。 章志东扶着木梯子,常凌站在上面,接过孔麦芽递上去的长长的对联。 孔意也坐着轮椅,穿得严严实实,言笑晏晏地在门槛内仰头看着。 今年家里的对联和从前一样,都是温三伢写的。 上联是一元复始春回地,下联是万象更新福满门。 横批则是四个大字:佳年顺景。 用温野菜的话说,现今家里吃穿无忧,往后不必求财源入门,只求四季平安。 贴罢春联,一家人进了院子。 因为浆糊熬多了,碗里还剩不少,范春燕得了温野菜的首肯,便把余下的分给大旺和二旺,让它俩一人舔了两口,便见了碗底。 就是浆糊太过粘稠,有一块黏在了二旺的鼻子上,害得它甩着舌头舔了半天。 今年有了章叔两口子帮厨,还有常凌和孔麦芽抢着打下手,除了最后掌勺炒菜,几乎不用温野菜动手。 他们一家人遂和孔意一起,坐在堂屋里说话吃果子。 说来孔意本不想跟着常凌来县城过年,用他的话说,他一个废人,这等大好的日子上门打扰算怎么一回事? 可常凌既然是得了温野菜的安排,就必定要把事办妥,见好说歹说都无用,他索性直接把孔意和轮椅扛上了马车。 因着有日子没见了,喻商枝还给孔意又把了个脉。 见他脉象平稳有力,便知这段时间孔麦芽把他照顾得很好。 说起女儿,孔意也十分骄傲。 “虽说也就大半个月的光景,但村里人也渐渐愿意来找麦芽瞧病了。赶着外村的人不信她,说些不中听的话,咱们村的乡亲还帮着骂回去呢。” 得知孔麦芽在村里行医尚算顺利,喻商枝也放下心来。 白日热热闹闹地过去,傍晚时分,年夜饭摆满一桌。 章志东两口子是为仆多年的,怎么说也不肯和东家同桌吃饭,最后还是喻商枝以要麻烦范春燕帮忙照看年年的理由,才把他们强行留下。 而常凌虽名为仆从,实际早晚要拜喻商枝为师的,所以他和孔麦芽一样,都坐在桌旁下首。 伴随着喻商枝和温野菜的举筷,年夜饭终于开了席。 温野菜的手艺自不必说,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 喻商枝病了几日,喝药喝得口中发苦,顾及肠胃,今日也不敢敞开吃,不过夹上几筷子尝个味道,也已觉得足够熨帖。 因他吃得少,为了防止年年苦恼打扰温野菜吃饭,便率先进屋把刚醒的孩子抱了过来。 不然过会儿街上开始有人放鞭炮,还是要把孩子吵醒。 换了尿布又喂了奶,搁在怀里,坐在床旁,小哥儿的一双眼睛左看右看,还低头去找趴在桌子旁的大旺和二旺,小脚丫被狗鼻子拱到,便咯咯直笑。 最早像章志东两口子,还会惊讶于这一家人里喻商枝也会帮着看孩子,且看得很周到,现在则已经是习惯了。 年饭吃罢,在屋子里坐了不久,温二妞就赶着要出门放花。 今年因为家里出了这些事,过年的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烟花和鞭炮都是昨日二十九才去集市上买的。 多亏了这是县城,就是买得再晚,剩下的东西再少,样式也比当初乡下大集上齐全得多。 为了防止年年被吓哭,范春燕一早就把他抱回了屋子。 老章则留下来,帮着把最大的几个花炮和几挂红炮仗搬到院子里。 现今有一种鞭炮叫万里红,足足一万响。 城里东西贵,这么一挂就要二两银子,温野菜直接买了六挂。 “我都想好了,咱们家门口放两挂,医馆门口也放两挂,余下的两挂,留着正月十六开门那日,食肆和医馆一边一挂。这六万响鞭炮响完,定能把咱家的霉运驱得干干净净。” 喻商枝看着温野菜认真的模样,忍不住莞尔,肯定道:“还是你想得周全。” 说罢又吩咐章志东道:“章叔,可得准备个长一些的竹竿,挑得高高的放才好。” 章志东穿着东家新做的厚棉衣,笑得憨厚。 “老爷放心,我和凌小子都准备好了,一来免得崩到人,二来这竹竿越长,来年就越吉祥!” 于是这一晚,整个添福巷都听见了巷子口的温家传来的,绵延不绝的鞭炮声。 何花婶家中,她正带着儿媳妇一起包饺子。 听到鞭炮声一直未绝,她忍不住抻脖子问在院子里的爷孙三人。 “谁家这么阔气呢!放这么久的鞭炮!” 她儿子答道:“娘,好像是巷子口温家!” “怪不得。” 何花婶笑着咕哝了一句,搁下拈馅的筷子,手指一包一转,便把一个白胖的饺子搁在了盖帘上,还不忘同自个媳妇感慨道:“我就说喻郎中和温哥儿定是好人家,哪里会平白无故干出那等缺德事。就是巷子里那些个脏心烂肺的,看人家倒了霉,就巴不得赶紧踩一脚。要我看呐,放鞭炮好,驱邪祟,除小人!” 两挂万里红落幕,留下满满的一地红纸。 这简直乐坏了家里的狗子和猫,大吉在红纸之间翻腾跳跃,也不似刚刚那副被鞭炮吓得炸了毛的样子。 大旺和二旺更是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空气里烟尘未散,鼻间萦绕着浓烈的硫磺味道。 在一派喜气中,喻商枝牵着温野菜的手站在院子一隅,趁着所有人未曾看过来时,在小夫郎的唇上落下一个有些凉意的吻。 “新年快乐,阿野。” *** 正月初一。 一家人穿戴一新,留了章志东两口子看家,常凌负责赶车,先带着礼物去朱家、程家和周家拜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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