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吃?”顾瞻放下手中筷子,疑惑了一会儿。 “朕不饿,”燕纠贴心地递白色绢布给顾瞻,一手撑着下颔,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里柔情四溢,“国师,下棋吗?” “就当……最后陪朕下一次了。” 又是委屈巴巴的语气,顾瞻有点无可奈何。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顾瞻蹭了一餐晚饭,总不好再拒绝燕纠的这个小小的邀请,他道,“好。” 殿外的下人进来点燃了一盏安神香,又匆匆退了出去,大概是燕纠吩咐的。 屋内很快便燃起袅袅香气,逐渐弥漫开来,淡淡的,很好闻。 顾瞻在燕纠的催促下,换了一身淡雅锦袍,整个人便多了几分安静的味道,暂时是个沉默的美人。 燕纠落下黑子,喜形于色道:“国师,轮到你了。” 唯有专注下棋的时候,顾瞻的对面才只有他。仿佛给他一种错觉,苍茫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再无他人。 黑白棋子在四四方方的棋盘中落下,永远无法逃脱,而掌棋者身在其中,亦深陷桎梏。 顾瞻食指与中指间夹了白子,正皱眉思考棋盘上棋子的局势,大脑运转得愈加缓慢,渐渐有了滞涩之感。 灵台混沌,两眼疲惫。 我不会脑子生锈了吧?顾瞻猛地冒出这个想法,把自己吓了一跳,匆忙落下白子。 白子落盘,顾瞻便觉得困乏起来,浑身上下没了实劲,虚虚地倚在了桌案旁,一只手肘撑着摇摇欲坠的脑袋。 “国师可是困了?”燕纠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响在耳边更像一首催眠曲。 “那就好好睡一觉。” 突如其来的困意如潮水席卷全身,顾瞻支在桌案上的手肘没了实力,两眼一黑,歪歪斜斜地就要朝空地倒。 燕纠见状及时托住了他的手,屏退了殿外的人。 接着扶住顾瞻的肩头,将人轻松打横抱起,朝床帘四垂的床榻走去。 “咻——” 他刚抱起顾瞻走了一步,耳际传来破空之声。 接着视野里,一柄雪白的剑划过虚空直直飞来,不偏不倚地嵌入他面前的镀金梁柱上,竟出现几条裂痕。 银白剑身于夜色中泛起冷光,森然杀意逼近。 “放手。” 阒然无声的寝宫内,少年冰冷清晰的嗓音带着威胁。 燕纠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如山雨欲来。他无视对方威胁,将顾瞻放在床榻之上,替顾瞻严丝合缝地掖好了被子。 他恋恋不舍地,用手在昏迷不醒的顾瞻唇上抹了一下,但始终没能躬身亲下去。 虽然能听见少年的声音,实则江州并没有这么快赶到寝宫内,他只是着急之下以剑传音,指望燕纠能够识时务。 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帝王非但不怕威胁,还不怕死地继续手中动作。 燕纠指尖从顾瞻唇上滑走,正要直起身。 前面梁柱上的剑受到主人催动,灵性十足地飞回江州手中。 只半息时间,凌厉剑气激荡起燕纠额前刘海,剑身就横在脖颈之上,大有“下一秒就要夺取人头”的架势。 剑很锋锐,但江州没想杀人。 他赶来的时候,用灵识查探时,看见了一个陌生男子将自家师尊打横抱起,醋意横生。 急红了眼才出此策略,现在手还神经质地抖动了一下。 执剑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手抖,他这一手抖,剑随着动作割破了燕纠的皮肤,沁出一道鲜红的血线。 但这位年轻的帝王不愧为人皇,直到现在,面上不露丝毫恐惧之色,只冷冷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没有叫喊宫殿外的护卫,大概也猜到江州并非普通的凡人。而修道之人是不能滥杀无辜之人,否则罪业缠身,修为难以进步。他就抓住了这点,才敢反问面前的少年。 “你又是谁?又是什么关系?”江州不回答,反而反客为主地问道。 师尊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个地方,而面前这个俊美的青年,除了像宋江九一样是好基友的道友关系,就还有一种关系了…… 江州舔了下唇,心里竟出现了一丝恐慌感,哪怕他知道这个猜想可能不切实际,但只有要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心就会揪成一团。 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过后是细细麻麻的虫子噬咬般难受。 “呵,”燕纠知道来者不善,且是个修者,此人关系大概与顾瞻不浅,他故意气人道:“他是朕的国师。” 为了气江州,他还故意强调了“朕的”二字,同时也可试探面前这个少年与顾瞻的关系。 “不可能,我师尊是修者,怎么会是国师?” “修者不信?大可以找街道上任何一人打听。” 见对方游刃有余,自信满满的模样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江州犹疑不定。 难道师尊,曾经真的是这个国家的国师?而师尊并没有对自己提起过,师尊还瞒着自己去见别的男人。 失落感在心底如荒草蔓延,疯狂生长。 “原来是国师的徒弟,那朕便通知你一声,你师尊日后会是朕的皇后。” 明目张胆的宣告主权。 揪心之感再次袭来,江州只觉窒息,他似乎不能接受师尊除了自己外,与他人有什么亲密的关系。 理智在告诉江州:不管对方说了什么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救下师尊。 恢复以往的冷漠,收剑回剑鞘,江州琢磨了一下燕纠后面那句话,倒是冷笑一声,“日后?我不相信,我师尊可不会答应你。” 的确,顾瞻面对感情方面很迟钝,但他似乎没有喜欢过谁,这点江州赔上了性命也敢笃定。 顾瞻确实没有答应他,也不可能答应他。 恰巧这点戳中了燕纠的痛处,他面色沉的厉害,眼睛朝下扫了眼脖颈上的伤痕,只轻轻揩擦了一下。 “他迟早会是朕的皇后,”燕纠之后露出一个冷笑,深潭似的眼底透着着疯狂,渴望的情绪。 “没想到他竟然收徒了,但是很遗憾,今日,你休想从朕的身边带走他。” “据朕所知,修道之人可不能随意杀人,尤其是皇族。若是今日朕受伤了,让宫内人传播出去,修者随意伤人。” “你觉得你们门派还会留你吗?” 燕纠可谓是仗着修真界有条“不可随意伤害凡人”这条条规有恃无恐,偏偏江州还真被他拿捏了。 江州眉心拧着,压下胸腔内翻涌的气血,他差点止不住又要拔剑而上,恨不得一剑坎上去泄愤。 堂堂人间帝皇,竟然也这般不讲道理?他算是长见识了。 看样子不把人皇打趴下,燕纠是不过放过师尊了。 指腹摩挲着剑柄,犹豫不决。 江州鲜少有无措的时候,从前受人欺负他都是忍着。 现在,麻烦都是顾瞻替他明里暗里解决的,于是他下意识地朝床榻之上的顾瞻看去。 顾瞻睡在床榻上很不安分,掖好的被子被他爹不疼娘不爱地用脚踹开,素雅中衣也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实在和文雅挂不上勾。 可江州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他可以为顾瞻坎了面前的燕纠。 “我师尊教过我,遇事不要求全,为求心之所向随心所欲一点。” “锃——” 登时,江州拔剑出鞘,修长的剑身锃亮。 “既然人皇不肯放我师尊,那我不介意拼命。” “像是他会说的话。”燕纠深邃的眼眸带了笑意。 他意味深长道:“可惜,他曾经也对朕说过,朕如今听信他的话,想要他永久地陪伴在朕身边。” 江州出剑的手一顿,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呆愣愣停在原地。原来他不止对他一个人说过,“……” 燕纠身为人皇,年纪已经二十有五。 而江州还年少不知事,稍微有点情绪波动就挂在脸上,丝毫掩盖不住对顾瞻的喜欢,与对燕纠的嫉妒。 燕纠轻笑一声,果然,他的国师在哪都是受人喜欢的,真是……恨不得把他关起来。 两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于暗夜中对峙着,听着顾瞻绵长平稳地呼吸声,江州犹疑不定是否要在此大动干戈。 “那又如何?”江州拧眉,正思索如何让这位皇帝随他一齐出去打架,免得吵醒顾瞻。 燕纠看出他的纠结,也不言语。就这样冷冰冰的杵在顾瞻身旁,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也许是今晚夜风太凉,或许是两人声响太大。 顾瞻突然诈尸一般翻身坐起,眼睛还没睁开,就迷迷瞪瞪地说:“你俩声音能小点吗?吵到我眼睛了。” 说罢,他被子一掀将自己裹进去了,还翻了个身,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燕纠见顾瞻竟然翻身坐起,心猛然沉了下去,心底冒出令他绝望的猜想。 难不成国师一直都知道,他在安神香内下了药? 那他……为什么还心甘情愿地上当? 见师尊安然无恙,应该只是睡了一觉。 江州松口气,一直提心吊胆的神经松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 二人心思各异,转回来诡异地对视了一瞬。然后,皆相看两生厌地飞速别开脸。 自己做的这一切,落在国师眼里大概是笑话吧? 燕纠心如死灰,冷淡地对江州道:“今日.你若是不用灵力与朕打上一场,赢了朕,朕便心甘情愿地让你带走国师。” 轻轻踏出殿门,夜里的寒风掀起两人衣袖翻飞,在空中猎猎作响。 上弦月高挂在泼墨般的夜空,皎白无瑕,清亮的月辉洒落一地,照在两柄剑上映出森然可怖的冷光。 剑锋相撞,溅出点点流光溢彩的华光,冷芒四溢。 即使江州为了公正起见,竭力收敛了剑气,但往日里,日复一日的训练让他的剑锋凌厉非常。 几招下来燕纠就落了下风,额头上沁出冷汗,夜风吹来带走一点温热,凉凉的。 他咬了咬牙,深邃的眼里透着不甘:“再来。” 燕纠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打败剑修。 还是拼尽全力去与之一战,可笑得如蚍蜉撼树,多此一举还讨不得好。 就像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和顾瞻在一起,但还是忍不住去想他,想要占有他。才会找人要专门针对修士的迷药,真是可笑又可悲。 心里又酸又涩,燕纠再次提剑迎了上去。 夜风冰冷,呜呜咽咽。 江州单方面虐渣似的吊打,使久居高位的燕纠第一次尝到了沉重的挫败感,心里很不是滋味。 江州把横在对方脖颈的长剑收回,点到为止。 月光给少年镀了一层淡薄的银辉,眉眼看不大清,但燕纠就是觉得,江州站在那里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是一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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