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浮云缥缈,湛蓝的天空中染上晚霞的绚烂色彩,落日的余晖穿过树叶间的缝隙铺在草地上,为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的少年凭空编织出一张席子。 不远处,有几人正一边看着,一边少年交谈。 “楚遇,他怎么睡在那里?” “有什么好在意的,一个废物而已。” “别这么说,好歹他全家都死在了抵御魔族的战场上。” “呵呵,那就是他为难池和苑的原因吗?池和苑虽然是魔族,但他可是为了我们修真界解决了好几次问题,总比他这个一天到晚都只知道玩的废物好多了吧。” “算了算了,别说了,他都成这个样子了……” “你还好意思说,当初不就是你们把他逼成现在这幅怯懦的样子的吗?” 在一阵嘈杂喧闹中,楚遇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看清周围的环境之后,他垂下脑袋,默不作声,手指微微蜷缩合拢。 这一次,昏迷的时间好像越长了呢。 他活不了多久了吧? 楚遇想起给他下了死咒的魔族对他说的话,“没人会相信你的,不是吗?” 事实果然和那个魔族所说的一模一样,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哪怕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信赖的人——他的未婚夫沈青宴。 想到这,楚遇心中传来阵阵刺痛,鼻子一酸,眼眶湿润,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如今,已经没人会关心他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委屈的情绪掩埋,接着从草地上爬起来,对着身后的三个衣冠冢轻声道:“父亲,母亲,哥哥,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说完之后,他无视掉所有明里暗里的打量视线,慢慢地走回了酌云殿。 殿中的侍女一边迎上来用力拍打掉他发丝和衣物上沾染的草屑,一边怨怼道:“都让你别出去了,你怎么还老是出去,要是让沈首席知道了,他扒我一层皮你就开心了,是吧?” “抱歉。”楚遇乖巧地道歉,并顺从地弯下腰让侍女便于摘掉他头发上的草屑,努力弯了弯染上绯色的眉眼,“我只是一个人在宫殿里太无聊了,宁颜姐姐。” 宁颜看着眼前的少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十年前,楚遇几乎是所有修道者羡慕的对象。 虽然他出生就没有灵根,不能修炼,但是却拥有一位神勇无敌的父亲,在天下美人榜中排行前十的美人母亲以及一位天才哥哥,这样的身份背景走到哪都是可以横着走的存在。 更为奇怪的是,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楚家人非但没有嫌弃楚遇,反而把楚遇捧在了掌心里,还动用全部的关系让楚遇和沈青宴定了婚约。 要知道,与楚遇不同,沈青宴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命运之子,是注定会突破虚空,成为位面神明的存在。 但楚遇的好运并没有维持多久,五年前魔族大举入侵,楚家人除了楚遇全部战死,甚至连遗体都没有留下,只能立下几个衣冠冢。 如今,沈青宴身边更是出现了一位容貌清绝的魔族少年,不仅轻而易举地就收获了所有人的喜爱不说,与沈青宴的关系比楚遇还要亲近上几分……… “下次记得和我说一声。”宁颜揉了揉楚遇的脑袋,“知道了吗?” 楚遇点头,“嗯。” 在他回到酌云殿不久,沈青宴就回来了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立即低下头,躲避沈青宴的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 沈青宴见此径直走向了书房,对他的关心程度甚至比不过刚到酌云殿一个月的侍女宁颜。 楚遇的心脏顿时激起酸涩的委屈感,原本就沉闷低落的心情变得更加压抑,指尖深深地嵌入掌心的软肉中,渗出了血丝。 他吸了吸鼻子,抿着嘴跟在沈青宴的身后进了书房。 “青,青宴。”他在沈青宴的身侧坐下,指节弯曲攥住袖口,忐忑地说,“我想去人界看看。” 沈青宴坐的笔直,宛若在漫天风雪中仍旧屹立的清冷雪松,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翻开一本古籍,不问原因,语气淡漠地回答:“不许。” “但是我一个人太无聊了。”楚遇看向沈青宴慢慢地眨了眨眼睛,身体也逐渐朝着沈青宴偏移,软乎乎的嗓音中带着些祈求的意味,“而且我听去过人界的人说那里很好玩的,也没有人敢伤害修真者。” “你和他们不一样。”沈青宴垂下眼帘,微微侧过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俊美矜贵的面容上显出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不许去。”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是不是他们是能力卓越的修真者,而他只是一个废物? 以前的楚遇或许会想沈青宴是在关心他的安全,但如今的他不会那么天真自恋了。 沈青宴向来管他管得很严,比如不许他离开酌云殿超过两个时辰,不许他和陌生人说话超过三句话,不许和其他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对他展现出了极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虽然他并不清楚沈青宴这样做的原因,但沈青宴却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对他的关心和在意。 曾经的他还傻傻地以为沈青宴的性情就是这样,直到池和苑的到来,他才发现原来沈青宴也是会笑的,也是会说关心某个人受伤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在你心中我是谁 楚遇的眼眶发热,失落地低下脑袋,眼角的余光里瞥见沈青宴原本佩戴在腰间的护身木雕不见了。 这是他在家人还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尽心尽力地花费了整整一年才雕刻出来的,送给沈青宴的定情信物。 他指着沈青宴的腰间,嫣红的唇肉蠕嗫着,“我送你的木雕呢?” 沈青宴把头转了回去,不再看他,翻了一页书,淡然地回复:“不小心丢了,我会送给你更好的。” 骗子。 楚遇垂下睫毛,在心里默念着。 他明明看到沈青宴随意丢给了池和苑,像是丢掉了……一个垃圾。 如果不喜欢他的话,为什么当初会主动向父母说要和他结为道侣,可如果喜欢他的话,为什么又要对他那么冷淡呢? 楚遇的耳边又响起了同门嘲笑的话语。 “哈哈哈哈,你父母为了让你和沈首席定下婚约,不惜花费了全部的身家,甚至跪在酌云殿足足一年道德绑架,才让沈首席答应了,沈首席怎么可能喜欢你呢?” 难道父母和他说的是骗人的吗? 他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楚遇的眼眶里氤氲出水雾,书房里的空气变得凝滞,沉甸甸地坠在他的肩头,每一次动弹都能感受到身体的僵硬。 他不想让自己在沈青宴面前丢人地哭出声,于是死死地压抑住即将溢出嗓子眼的呜咽声,假装镇定地离开了书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要骗他? 如果不喜欢他的话,为什么又不让自己解除两人的婚约? 楚遇脱掉鞋子躺在床上,又用厚厚的被褥把自己裹住,闭上眼睛,仍由泪水肆意流淌,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楚遇,很抱歉,你的父母和哥哥已经不在了,他们托我告诉你,你和青宴好好的在一起……” “对不起。”楚遇无助地蜷缩成一团,哭得全身颤抖,哽咽着说,“父亲,母亲,哥哥,我做不到了,我就要去见你们了。” 他扯开衣领,一根深红色的痕迹顺着大动脉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肩膀上,凭这个速度,最多三天,他就会死了。 可谁都不知道,谁都不相信。 他会死得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楚遇怔怔地望着自己肩膀上的红痕,眼泪顺着脸颊的轮廓不停流淌,又在雪白的下巴上汇聚,一滴一滴地滴下去,染得整张精致昳丽的小脸都湿漉漉的。 知道他的死讯的话,沈青宴会难过吗?会因为不相信他而后悔吗? 明明沈青宴和他认识了二十年,如今却宁愿相信一个魔族,也不愿意相信他,甚至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不要耍小性子。 楚遇把腰间的木雕摘了下来放在眼前看了又看,最后用尽全力地捏了上去,想把木雕毁掉算了。 坚硬的木雕咯得他的掌心生疼,肤肉发红。 对于修真者来说轻而易举就可以损坏的东西,对他来说却坚不可摧。 他和沈青宴确实不般配,难怪池和苑会讨厌他这个废物,甚至不惜给他下了死咒。 楚遇哭着把木雕放在心口的位置,并没有注意到掌心中的木雕在这时闪过一丝微光。 第二天,楚遇醒来之后原以为自己哭了一晚上,眼睛肯定会肿起来,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眼睛看上去好好的,完全没有一点哭过的痕迹。 真奇怪。 但这个疑问也仅仅存在了几秒,就被他忘掉了。 他按照习惯去衣冠冢的时候,却听到了经常跟在池和苑身后的一个同门的讥诮。 “我就说了吧,沈首席和池和苑才是一对,那个遗迹可是只有心意相通的道侣才能进去,一个命运之子,一个天才少年,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紧跟着,那个同门陡然特意拔高了音量,“所以那个楚遇,就是贝戋吧,硬是要黏着沈首席,我看啊,他的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知道楚遇是一个废物……” 楚遇知道这个人是故意说给他的。 自从家人离世之后,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听到这些话的多少次了,但即便如此,他仍然会觉得刺耳和悲伤,尤其是当他们提到了自己的家人…… 他的双手紧攥成拳头,狠狠地打了同门一拳。 同门咒骂一声,却不敢对他做什么。 “再让我听到。”楚遇努力控制住情绪,眼尾泛红,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在同门仇恨鄙夷的目光中,他控制不住地去找沈青宴,却刚好撞见了沈青宴和池和苑交谈的场景。 沈青宴从来没和他商量过什么事情,只会告诉他,他要做什么,不许做什么。 他就像是一只属于沈青宴的提线木偶一般,所有的事情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 他知道这种相处方式是不对的,是不平等的。 然而沈青宴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了,因此他曾经拼尽全力地欺骗自己,试图从沈青宴的一举一动中找出他爱自己的证据。 在过去的岁月里,他无数次欺骗过自己。 但这一刻,楚遇看着沈青宴和池和苑相处的场景,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沈青宴并不是不会喜欢人,只是喜欢的人不是……他而已。 他静静地呆在角落里,亲眼看着沈青宴逐渐柔和下来的眉眼,亲眼感受到什么叫作“天作之合”,浑身的血液一点一点地变凉,变冷,直到他的骨头缝中都透出了丝丝缕缕的寒意。 他等到池和苑离开了之后,才迈着无比僵硬的步伐走到了沈青宴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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