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头顶一阵厉风掠过,一把剑不知从何处袭来,越过他后砰的一声插入身后树干,只剩下小半截剑柄在空气之中嗡鸣颤动。 萧少主瞠目,那竟然是把木头做的长剑,剑锋锋利至极,绝不比神武仙剑逊色分毫。 公孙允在这时忽然开了口,嗓音沙哑难辨:“是头,那些傀儡,还活着,小心。” 话音刚落,四周黑暗忽然传出咯吱怪响,紧接着,又一支木剑从矮树丛中刷的飞出,萧少主早已防备,长剑横在身前,锵的一声震耳锐响,两剑相撞竟如同击中铁器,似有液体迎头洒落,萧少主下意识闪身,只觉胸前发麻,木剑翻滚着再次落回树丛阴影之中。 “你的木头玩具怎么回事?”萧少主喘着粗气,提剑挡在公孙允身前,双目死死盯着四周晦暗,警惕着随时可能发动的袭击。 公孙允却十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嗓音绝望:“傀儡失控,对不起,是我无能……” “木头人不是你做的吗?怎么还……” 话说一半生生咽了回去,萧少主有些懊恼的闭了嘴,公孙允没有说话,抿紧双唇,神情又开始恍惚起来。 萧少主暗骂了一声,抬手给公孙允下了一道防护结界,猝然觉得后背凛然,只一瞬间便闪身躲避,几张符篆同时祭出,霎时将飞来之物打得粉碎。 一堆灰白木屑扑簌簌散落满地,那竟又是几把与先前两次一模一样的长剑。 就在这时,混战中猝然传来惊叫,其中几声分外凄厉,萧少主心中一凛,抬头却见几个修士已然倒在血泊之中抽搐不止,身躯上赫然插了几把锋利木剑。 “师弟!” “阿兄!” 其余修士也注意到动静,看到自己的同门惨遭毒手,有人哭喊着向尸体扑去。 萧少主眉头几乎拧出水来,刚要掠去,公孙允再次一把攥紧他的手腕。 “眉心。”他强撑着起身,一手指着自己额头,脸色白得几乎不似活人,“傀儡弱点在眉心……击穿,或者打碎头颅,傀儡术失效。” 话一说完立即放开,公孙允强打精神,咬牙抽出长剑,竟是要加入混战中去。 惨死的修士横七竖八躺倒在满地狼藉,鲜血浸透枯叶,渗入身下潮湿的泥土。 现实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哀痛,死寂之间,又有两个修士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木剑击穿,还未来得及惨叫就当场死亡。 修士们惊悚到了极点,符篆早在刚刚就用了干净,此时只剩手中长剑自保,在场的大多是刚筑基不久的小修,有胆小的已经开始忍不住失声痛哭,众人围成一团,萧少主振作精神对众人高喊:“快吹灵哨,告知长老前辈们前来救援!”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纷纷去摸胸前哨子,谁知所有人的灵哨都不知何时融成了一块焦黑废铁,彻底报废无法再用。 萧少主愣了片刻,蓦然想起什么,怒骂一声低吼:“一定是那团液体!妈的!这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话语间,树丛咯吱声骤响,只见几团人形黑影影影错错,自幽暗中蠕动而出。 尖叫声再起。 萧少主放下捂住耳朵的手,定睛一看,那竟是无数碎木拼接组成的巨型木人,密密麻麻的枝条互相盘绕纠结,被灵流炸得焦黑的头颅架在最上边,与庞大身躯比起来小的可怜,像是成年男子长了一颗婴儿的脑袋,看起来惊悚中又带着几分滑稽。 木人行动起来十分吃力,但每一步都迈得很大,眨眼间便近在修士身前。 杀戮再次充斥整片雨林。 邱羽看得心惊,公孙允虚弱不堪,却强撑着拼命为别人挡下一次又一次攻击,奈何势单力薄,一个又一个修士接连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萧少主与公孙允最终体力渐失,俱是双双受了重伤。 就在这时,上百道金光符篆横扫雨林,蠕动咆哮的木人和傀儡登时被巨大的法阵困住,僵直着动弹不得,紧接着,一道剑气刺破阴暗,瞬间贯穿所有木人傀儡的头颅,却没有彻底赶尽杀绝,留下了最后一只傀儡镇压于法阵之内。 众人还没有从无边的恐惧中脱出,几道月白身影从天而降,款款落在人群正中。 人群中登时响起窃窃私语,来人竟是金榜魁首的大佬,寒凛山的首席大师兄。 邱羽顿时皱眉。 公孙允显然也十分厌恶,默默收剑入鞘,靠着树干虚弱滑坐在地。 萧少主并不知其中内情,见终于有人来助,忍着浑身剧痛起身,对大师兄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大师兄微笑应了,视线却一转也不转落在公孙允身上,一挥手,身后师弟们便分散去,与萧少主一起救治伤亡的修士。 他又瞥了公孙允几眼,转身走向被镇压的傀儡,不顾它挣扎咆哮,一把抬起它的下巴。 “我说这张脸怎么这么熟悉呢!” 身后,一个跟屁虫师兄忽然大叫出声。 或坐或躺的修士们被吸引注意,纷纷向傀儡处看去。 萧少主早就满腹狐疑,闻言直接走上前与大师兄并肩,蹲身仔细去看那傀儡面容。 “方才在下就在好奇,师兄如此神力,为何不直接全数绞杀了这些怪物,留着一个是为何用?” 大师兄没有回答,另一个跟屁虫师兄抢先发言:“才隽大会期间出了这么大事故,不留下些物证查明真相怎么给各派交代?亏得萧少主还是九皋山未来掌门,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我……”萧少主噎得语塞,干脆红着脸站到一旁,闭嘴不再说话。 刚刚大叫的师兄围着傀儡看了半晌,起身对大师兄行了一礼,伏在耳边与他低声说了些什么,大师兄面色越发低沉,听罢已然眉头紧锁。 他看向公孙允,语气凌厉:“师弟,你不想跟我解释一下吗?” 在场所有人俱是一怔,不明所以看公孙允,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再次响起,零星几句落入邱羽耳中,竟是在腹诽公孙允违抗婚约一事。 公孙允垂眸不语,光线斑驳,整张脸隐在晦暗中,看不清他此时表情。 大师兄等了片刻,冷笑着再次开口:“好,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由我来说。” “这张脸,是不是属于一个叫阿七的妖狐?” 公孙允浑身一僵,仍旧未置一词。 “阿允,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信你为人,知道这种事绝非在你,你好好和我说,是不是那个魔种强迫了你,我会代表寒凛山,为你还来清白。” 四下非议渐止,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一声不吭的公孙允,气氛变得死一般沉寂。 大师兄有些恼了:“你可想清楚了!十几条人命债,你背得起吗?!” 公孙允终于抬起了头,却是眼眶湿红,泪水糊了满面,一字一句道:“没人强迫,事已至此皆是我一厢情愿,与他无关。” 铛——铛—— 妖猎试炼结束的钟声猝然响起,空旷沉闷的嗡鸣回荡整片雨林。 与此同时,穹顶遽然出现一道弧形裂痕,紧接着,整座雨林如同皑皑冰雪消融,自上而下片片弥散,露出早已在镜门前翘首多时的万千修士。 镜界彻底消失瞬间,腥风骤起,所有人都被眼前惨状惊到失言。 下一刻,悲怆的哭喊在人群中炸雷爆发。 三日后,寒凛山昭雪台。 山风呼啸,暴雪肆虐狂舞,公孙允跪在祭台正中,四肢都被粗重的锁链禁锢,他衣衫单薄,绵厚的雪覆了满身,本就苍白的皮肤已近透明,冰蓝色的血管若隐若现,浓睫结满白霜,青丝随风飘散,只歪斜插了一只青铜发簪,凌乱遮住了整张面容,死了般毫无生气。 昭雪台位于寒凛山的最高峰顶,常年苦寒远离尘世,是关押惩戒重罪弟子的刑罚台,由于常年气候极恶冰天雪窖,长老入内都会丢去半条命,更何况公孙允这种天生体弱的碎瓷。 满耳风雪啸叫,不远处忽然传来咯吱咯吱的沉闷声响。 大师兄一袭白衣,大氅厚实的绒毛白腻温暖,周身罩在御寒结界之中渐行渐近,没有沾染半片风雪。 公孙允没有抬头。 大师兄走到他身前蹲下,眼底浮起一抹暗沉。 “阿允何苦冥顽至此?只要说出这一切都是受人指使,断不会沦落成现在这副模样,师兄见你,着实心疼。” 大师兄叹了一口气,抬手拍去公孙允身上落雪,又解下大氅为他细细披上,围脖的雪白皮毛蹭得他忍不住动了一动。 “可暖和些了?”他强行抓起公孙允冻僵的双手握住,声音似水温柔,“明日便是仙盟会审,师兄担心,所以违背门规偷偷来看看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师兄明白,你天生要强,从不愿雌伏于任何人之下,可师兄是真心喜爱你。如今掌门病危,三大派已有凌驾之势,你想过吗?若是树倒猢狲散,几代人的苦心经营付之一炬,不止你,师兄身为首席大弟子,又该如何对得起当初在列祖列宗牌位前发过的毒誓?如何对得起伯母生前遗愿,对得起寒凛山数万同门?” 公孙允仍旧未置一词。 半晌沉寂,大师兄勃然发怒,握住公孙允的手掌猝然发力,恨恨低吼:“为什么不回答?你就这么喜欢那只野狐狸?喜欢到不在乎寒凛山的死活?!你知不知道,若是没有我,寒凛山一天都撑不下去!” 公孙允终于做出了些许反应。 他艰难抬起头,双眸被风雪冻住,看不清周遭一切。 大师兄忽然笑了,他猛地甩开公孙允的手,脸上尽是嘲讽:“阿允果然对那野狐狸念念不忘啊,那不如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言毕,一把拽下公孙允身上氅衣,绒白的皮毛在风雪中翻滚起伏,凑在脸前,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稻禾清甜。 公孙允瞳孔骤缩,周身开始不可抑制的疯狂战栗。 那竟是,阿七的尾巴。 毛绒的,雪白的,足足三条等身大的蓬松长尾,由于手感太好,以至于公孙允在与他相遇第一晚就偷偷抱在怀里揉得不肯撒手。 可如今它们却断了,公孙允颤抖着伸手又缩回,仿佛那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只要稍稍触碰,便会将他整个人撕碎,连着温热骨血一并吞吃入腹。 “师兄爱不爱你?知道你挂念阿七,特意留了他的一部分送你,高兴吗?”大师兄抬手抚上公孙允面颊,俯身近乎痴迷地吻去他眼角晶莹,“多亏了那畜生的血,若阿允的傀儡术真成了,师兄就真的要彻彻底底失去你了,师兄实在不想,师兄舍不得。” 公孙允绝望至极,想张嘴,可牙齿冻在了一起,除了小兽般凄厉的呜咽,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难受吗?再多哭一些吧,阿允好美,怎么办?”言语间氲着怪异的干涩,大师兄指节发力,牵起公孙允的手一路向下引去,“你看,师兄这里,都硬得发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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