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季允眼中布满血丝,五官看上去有些扭曲,尤其是嘴唇处,似乎是咬紧牙关太久,下颌的肌肉都僵了。 而程放鹤故作未见,满眼都是怀里的纪柳,一脸满足地揽着美人,旁若无人回到车上。 经过季允时,他故作轻快道:“重建铁厂之事本侯已大略有数,这就回去写个方案出来。还要多亏美人在侧,本侯心里舒服,才得了不少灵感。” “侯爷高兴就好。” 话音是刻意的平淡,伴着喉头不可自制的低吼和沉重的呼吸,似乎随时都会突然爆发。 程放鹤要的就是这种情绪。 他揽着纪柳坐进车厢,掀帘道:“天色晚了,本侯许久也不出来一趟,不如找地方用个饭再回府上——自家厨子手艺不好,本侯吃腻了。” 这话是命令的语气,仿佛季允仍和从前一样是他的随从。 不待季允回答,外头却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中军将士骑快马赶来,远远便喊:“季将军——” 他看上去十分着急,却不肯直说是什么事,单独把自家将军叫到一旁,压低话音嘀咕了几句。 季允面色愈发阴沉,听完后叫了手下一个将官:“本官有事回营中一趟,临川侯要在外用饭,你带人护送。看好了他。” 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见季允策马而去,程放鹤暗叹这个李光耀办事效率还不错。他冲那将官随意一笑,“先回城中吧,本侯想想吃什么。” 傍晚时分,临川侯的车驾在中军将士的护送下,从郊外晃悠回城,又在城里转了三圈,天色终于全暗。 那将官被他转得失去耐性,在车旁建议:“城西的酒楼更大,菜品也全,城东那家可以听曲,侯爷您看……” “听曲?”程放鹤看向一旁的纪柳,“本侯的确想听曲了。纪郎说说,京里哪家曲子唱得最好?” 纪柳小心建议:“侯爷若想听女人唱曲,自然要去倚红楼,叫几个色艺双绝的姑娘伺候。若想听男人唱曲……那还是得去南风馆。” “那就去南风馆。”程放鹤道,“本侯喜欢男人。” 外头将官一愣,“您不是说去用饭……” “秀色可餐嘛。” 将官想了想,季将军说护送临川侯用饭,现在侯爷要去南风馆用饭,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反正只要保证临川侯的安全就好了吧? 他不敢得罪这位看似强势的侯爷,于是吩咐手下,护送车驾去南风馆。 南风馆坐落在幽静的巷子里,不比青楼那般香艳,而是布置得更为风雅,二层小楼题方匾雕百鸟,正厅分席列座,茶酒幽兰,乍一看还以为是文人雅集之处。 夜幕降临,南风馆点上灯烛,开台唱曲。 台上公子们或着书生直裾,或着束腰圆领袍,颜色明丽而不媚俗,唱的也是咏山水的风雅曲子。 可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些衣衫薄如蝉翼,紧贴身形,透过布料仿佛能看见肌肤,却又看不真切,勾人一窥究竟。至于那些山水诗文,也像某些不可描述之事的意识流表达。 客人陆续上座,这里的客人与倚红楼略有不同,年纪稍大一些,衣着打扮也更为干净。不像是来寻欢作乐,更像是参加一场清谈集会。 程放鹤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新鲜得到处乱看。殊不知他一踏入南风馆,就把客人们的目光从台上吸引到了他身上。 年轻英俊风流多情的公子,尤其眼尾一点暗红格外勾人,连他身后本就出身南风馆的纪柳都比下去了。 但这里的男人们不会饿虎扑食,有眉目传情的,有随口搭话的,最忍不住的也只是折兰相赠、素笺寄思。 程放鹤对此习以为常,有人送东西他就收下,一件件摆在桌上。而护送的中军将士却紧张坏了,连忙包了临川侯前后左右的位子,派自己人坐过去护住侯爷。 一帮糙汉坐进南风馆,这举动多少有些败坏气氛,许多客人被坏兴致,又见碰不到新来的这位公子,悻悻离去。 这下南风馆的店家不高兴了,正要找人理论,却在客人中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 “柳公子?”他隔着一排军士与纪柳打招呼,“许久不见,这是找到新的恩客了?” 纪柳给他使眼色,嗔道:“说什么呢,看好了,这位可不就是临川侯么?” “哦——临川侯,侯爷。之前是府上管事过来买人,没见过正主,抱歉抱歉。” 程放鹤朝那将官抬了抬下巴,对方便给店家塞钱,“这场我们包下了,侯爷尚未用饭,上酒菜来。” 其余客人中,有几个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趟的,不愿就此离去,遂点了喜欢的公子一同上楼,临走还不忘多瞟几眼程放鹤,惹得身边人吃味。 中军将士好男风的不多,此时坐满大堂,也只是喝酒用饭,还嫌人家席面清淡,命店家上了一桌子大荤。 一群军汉坐在一起划拳拼酒,台上公子唱曲宛转,也救不了这里的气氛。 程放鹤被他们搞得无趣极了,可时辰还早,得继续在这拖下去。 于是他歪在纪柳怀里,勾着人脖子让人喂自己用饭,当着众人的面把菜夹进嘴里,末了还用舌尖舔舔筷子头。 军士们哪见过这香艳场面,纷纷侧目。 有人悄悄提醒那位将官:“听说临川侯与咱家将军有旧,将军把他关在书房内室,就是为了做那事……现在让他在南风馆放肆,将军会不会生气?” 将官瞪他一眼,“胡扯,将军何时回府上住过?议论将军,还满脑子都是那事,就该把你留在南风馆。” 长官发话,没人敢再提这茬,只得继续欣赏临川侯陶醉的模样,议论的话题也变成了“原来男人也能如此销魂哪天我也来试试”“就你那寒碜样哪有公子看得上你”。 ——反正他们将军回了营中,哪知道南风馆里都干了些什么? 更鼓敲响,临川侯看一眼时辰,抬手唤来店家,“在二楼给本侯和柳公子找一间屋子,本侯要歇歇。” 他眼风扫过众军士,“等在下头,不许跟来。” 众人:……啊? …… 季允在郊外骤然得知营中有人闹事,策马赶回中军,见两名军士在帐前大打出手,其余人围在一旁看热闹。 这事还要专程叫他回来解决?难道有什么隐情? 夏国初建,季允不敢掉以轻心,详细查问了二人纷争。最后居然得出,此事单纯就是二人之间的口角,并未发现隐情。 季允蓦地意识到,这是有人要把他引开。 他命云佐处置了传令之人,即刻策马回府。这会儿已近亥时,将军府的守卫禀报:“方才传回消息,说临川侯去用饭……去了南风馆。” 听见“南风馆”三个字,季允浑身一僵。 暗沉夜色聚积在他眸中,他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一言不发上马。 马蹄声踏碎了京城静谧的深夜,直奔南风馆而去。 …… 越国临川侯在夏国的身份是奴仆,可中军却一直拿他当半个主子。听说他要和纪柳单独相处,将官不敢阻拦,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一队军士分成几批,有人在一楼大厅守着,有人在南风馆外提防刺客从窗而入,全力戒备。 程放鹤揽着纪柳上到二楼,特意找了临街有床的屋子。一共四间,其中一间让人占了,门缝里漏出光,不时发出“吱呀”“啪啪”声。 程放鹤问店家:“里头这位可是常客?一般要多久?” 钱给得够,店家也不吝说出客人的私事:“这位公子要久一些,才刚进去,没个把时辰完不了。不过一夜就一次,睡下得也早。” “嗯,不错。”程放鹤点点头,指了旁边的屋子,“我们就要这间。” 他悄悄唤来店家,多吩咐两句,然后道:“按我的要求做,找楼下那些当兵的要银子,但不许把我的话告诉他们。” 店家哪敢多问,见有银子拿,自然没有不应的。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始黑化!小黑屋!
第40章 ◇ 一进屋, 隔壁的声响就更清楚了。别看客人和公子们在一楼大堂遮遮掩掩,到了房里却什么脏词都说得出来,听得程放鹤一愣一愣的。 他坐在床榻上, 一边欣赏墙对侧暧昧的声响, 一边听店家问:“店里有酒, 有香, 还有各式玩意儿,您看……” “都拿来。” “都不要。” 纪柳与程放鹤的话音同时出口,屋里陷入尴尬的沉默, 只有隔壁的淫词浪语格外清晰。 “别,您轻点……” “……我弄死你。” 大家都是来玩的,隔音不好才更刺激。真要是对私密性要求高的客人,也不会选临街的屋子了。 纪柳赶忙打圆场:“都怪奴家不好, 侯爷身强力壮,哪用得着那些东西。店家, 上一桶热水沐浴就是。” 南风馆的热水都是常备的, 两个小厮分别提了一壶凉水和热水,往木桶里浇。纪柳问:“侯爷喜欢什么水温?不如浇热一点, 咱们在水里多玩一会儿……” 无端地,程放鹤想起季允在时, 每次沐浴都会亲手为他试探水温, 从没开口问过他,却不知怎的知道他偏好的温度。 他摆摆手,“纪郎自己洗吧,本侯歇一歇。” 纪柳的眼神顿时一黯。 小厮备好了水, 退下关门。纪柳见侯爷确实无意, 只得自己褪去衣物入水, 沐浴时刻意把水花撩得哗啦响。 满室蒸汽氤氲,程放鹤嫌水声闹心,扫过去一眼,从水雾中隐约看见纪柳的身形,很快又移开目光。 他还是不喜欢这种娇软的类型,用来欣赏还可以,但若在床上,得季允那种宽肩长腿的才爽快。 唉,为什么偏偏季允是反派,是他的任务对象? 见水声勾引不奏效,纪柳趴在浴桶边上,黏糊糊唤一声:“浴桶这么大,垂碧一个人好寂寞,侯爷来陪陪奴家嘛——” 程放鹤:…… 电线杆上的小广告就是你贴的吧? “咳咳,不了,本侯……”程放鹤避开目光,摸了摸下巴,“本侯多年没见你了,有些不习惯。这样,你给本侯讲讲这些年的经历吧。” 纪柳浅笑盈盈,“侯爷这是害羞了。好,奴家可不敢心急,都依着侯爷。” 他果然讲起了过去几年的经历,话音宛转柔软,仿佛把这场交谈当做前戏。 程放鹤完全不为所动,着重听了纪柳看到季允画像寻人,去将军府上应征的一段。 据纪柳所言,起初季允对他心存怀疑,但在纪柳说出大量侯府细节后便相信了。而关于临川侯的喜好和纪垂碧的人设,应该是纪柳从季允那套出的话。 但程放鹤不理解,季允为什么没怀疑过此人是从临川侯府后院出来的?他不是见过后院那群容貌相似的美人么?
85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