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放鹤将人往自己面前拢了拢,用被子包裹个严实,“睡吧。你日夜守在本侯跟前,本侯和谁做过什么,你不是亲眼所见么?” 他其实有些后怕,也不知这样欺负反派会不会太过火。但他生理性地疲倦,没多久便睡着了。 而季允却毫无睡意,他抱着临川侯,心中绮思仍在肆虐,忽而冒出了不敬的念头—— 总有一日,他不必像今日这般拘谨,而是再无顾忌,可以强硬霸道、肆无忌惮地占有他的侯爷,将那人从头到脚每一寸索取干净。 胡思乱想到深夜,听着对方的呼吸逐渐均匀,季允被欢愉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他转移心绪,起身来到窗边,就着月色翻看侯爷方才收到的文书。 季允大惊,夏人对越国宣战? 侯爷今日的反常是因为这个吗?可是,为什么? 桌上放着剪刀,趁人熟睡可以轻易取其性命。可季允却一拳捶在桌子上,突然恨自己没用。 这些天临川侯对他的好,他根本无法回报,空学了一身本事,却窝在侯府什么也做不了——他哪来的脸面找临川侯报仇? 或者说,他真的想要报仇么? 他不知道。 这一夜季允就没怎么睡,次日上午,还没到侯爷起床的时辰,季允却听魏清在门口轻声叫他。 他悄悄下床开门,听魏清道:“丞相派人来侯府送礼,侯爷起来了么?” 季允蹙眉,“收下不就是了?还用侯爷亲自过去?” 魏清为难道:“丞相送的是……十名美人。” 季允一怔,垂眸道:“魏管事稍候,我这便去请示侯爷。” 他很想直接替侯爷回绝了这份礼,可他知道倘若真那么做了,侯爷会生气。于是他只得回到榻上,轻轻拍醒侯爷,重复了一遍魏清的话。 “什么?美人?本侯都有季郎了,再来十个美人,肾还要不要了?”程放鹤迷迷糊糊摆摆手,“退回去,不要。” 季允应了一声,刚走到门口,却见侯爷突然坐起身开始穿衣裳,“算了,本侯还是亲自去一趟吧,若让丞相觉得怠慢,又要找我麻烦。” 他这样说季允不会生疑,然而到了门外,他却悄悄吩咐魏清:“把丞相给的美人送去后院藏起来,悄悄送,不可让人知道,尤其是季允。” 魏清自不敢多问,依言去了。 程放鹤回屋,见季允忽然跪在他面前,郑重道:“属下想上前线参军,请侯爷允准!” 程放鹤纳闷,也不扶他,闲靠在榻上,“上次要回夏国,这次又要去前线,你就这么不想待在本侯身边?” “还是,昨夜本侯给你委屈受了?” “不、不委屈!侯爷昨夜待属下好,一贯都好。”季允叩首在地,“侯爷恕罪,属下无意间看见侯爷放在桌上的文书,知道了夏国进犯之事。侯爷尽心培养属下,值此危难之际,属下岂能在府中安坐?” 程放鹤低低一笑,他算是听明白了,这孩子是受宠若惊、心怀有愧了啊! “季郎可曾想过,你本就是夏人,要帮着越人打你的同族么?”程放鹤玩味地望着他。 季允顿时哽住,脸上又泛了红,垂眸咬唇,“那侯爷让属下一个夏人学习兵法,本意是为了……” “本侯说过,本侯只是为了你。”程放鹤抬手示意对方靠近,季允却不肯起身,膝行上前。 程放鹤摸了摸他脑袋,手臂搭在他肩上,“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本侯不忍沙掩真金,想看你成才,仅此而已。” 季允长睫微颤,跪得笔直,却把脸埋在临川侯膝间。 “本侯知道你总有一日是走,可本侯贪心不足,恨不得永远留你在身边。”程放鹤俯身吻他的额角,极尽温柔,“季郎,再陪本侯些时日吧。” “侯爷莫要这样说,属下好好的为何要走?属下自然也想……唔。” 程放鹤捏起他的下巴堵住他的唇。 有些事只能放在心里,若拿出来细说,这最后的温情也得打碎了。 不过季允的举动给程放鹤提了个醒,他为了获得未来反派的好感,挖空心思对季允好,让人产生了亏欠的感觉。 如果季允觉得亏欠,那么本来就很难产生真爱;即便能爱上他,日后黑化起来要一刀捅死他,难度依然不小。 他必须想办法维持这段关系的平衡。他要让季允觉得,临川侯离不开这个看似平凡的随从。
第18章 程放鹤穿成临川侯之后,推了不少原身的朝会议事,但每季一次的巡查工厂没来得及。他索性不推了,把潜心兵法的季允从书堆里抓出来,陪他一起去郊外的铸铁工厂。 工厂坐落在京郊的山谷,本来归属工部,但由于铸造出的铁要用于制作甲胄,所以他这个掌管军备的临川侯会定期巡查。 沿僻静的山道钻入腹地,程放鹤注意到迎面而来一辆装饰气派的车驾,像是哪位官员出行。他略感讶异,季允也道:“这山里除了工厂就是农田,工厂的管事只有从九品,如何坐得起这样的车?” “兴许是有人来了,”程放鹤意味深长,“等着我们呢。” 侯府的车盘山而上,再吱吱呀呀钻进山谷,停在工厂门口。程放鹤一路被颠得够呛,下车时还在拍打身上沾的扬尘。 季允用帕子仔细替他洁面,然后上前应付工厂守卫。程放鹤抬头望去,山谷中分散着众多方形的炉子,个个烧得正旺,延伸到看不见的远处。 听说临川侯驾临,工厂的焦管事匆忙来迎,此人看着热情,但请他入内时动作却莫名有些窘迫。 程放鹤心下忖度,若临川侯每季都来巡查,与这管事应当已经相熟才对,为何这般不自然? 他留了个心眼,问道:“方才本侯入山时,迎面过去一辆车,瞧着模样像是做官人家。可是从咱们厂里出去的?” 焦管事视线闪躲,笑容僵硬,“嗯……是工部的大人,不知今日侯爷驾临,也选了这个日子巡查。” 程放鹤本就是按着日子来的,工部能不知道,偏选在同一天? 他没立刻发作,只是带着一众侍卫和随从,跟随焦管事进入工厂。 铸铁的炉子烧得热闹,但在原书里,夏人占领越国京城后,曾想把这片工厂收归己用,可开工第一日炉子爆炸,竟炸死几十名工人,夏人索性将它烧了个干净。 程放鹤大学时虽然花了不少心思玩乐队,本身却是工科生,在教科书上见过这些瓶瓶罐罐。但在古代生活多年,他早就忘了冶铁的原理,听着焦管事汇报工厂产值数据,一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这山谷越往前走越窄,炉子的间距也越密。到了一处关口,焦管事突然问:“侯爷还要再往里走么?” 瞧他那一脸“里头有秘密不能给你看”的神色,程放鹤借坡下驴:“为何不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焦管事道:“那岂敢呢!就是前面道路狭窄,侯爷就别带随从了。” 一直带兵护卫的公孙猛立即道:“侯爷不可,谁知这里头有什么?若伤着侯爷谁担得起?” 焦管事连连摆手,“里头都是些炉子和炼铁工人,他们身上又没刀兵,不会对侯爷不利的。进去的人多了,磕着碰着,我们才担待不起呢。” “嗯……别的随从就不带了,但这位美人,本侯可离不得。”程放鹤装模作样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公孙猛候在外头,便一把揽过季允的腰,“季郎,随本侯进去。” 焦管事不敢再拦,带他们来到山谷深处。这里已无前路,四周山体向山谷内倾斜,将空间压得较为密闭,周围温度也逐渐燥热。 焦管事不紧不慢地选了一座炉子,给临川侯讲起了铸铁:“生铁加入炉中,烧至灼热化成铁水,即可蒸去杂质。再转动手柄,将铁水注入模具……” 程放鹤招呼季允为自己擦汗,状似随口问:“温度烧这么高,炉子不会炸么?” 这话出口,焦管事的表情明显一滞,额头上冒了汗。他嗫嚅道:“都是用耐火砖砌的炉子,怎么会炸……” 焦管事敷衍了一句,再次介绍起铸铁的模具来:“侯爷现在瞧这模具是块平板,铁水凝固之后,便好做胸前、背后的大片铁甲。若要做带弧度的肩甲,便转动把手,模具的弧度也会改变——侯爷试试?” 焦管事指着炉子旁嵌的旋转把手,程放鹤捏了捏季允的手,上前依言旋转一圈。 “这模具有何变化?是这个把手?侯爷当心。”季允几乎要用身体去护人。 程放鹤紧盯着把手连接的齿轮,终于发现了端倪。 这把手控制的根本不是什么模具的形状,而是——炉子的顶盖! 若按照焦管事说的方向继续摇,顶盖将被完全盖上,炉内气压会不断升高。而所谓的耐火砖只是烧不烂,这炉子外没加钢板,气压一旦控制不好,只有一层砖轻易就炸了! 若真的炸了,连跟进来的随从都没有,又有谁能作证是焦管事刻意误导? 就是不知道对方只想算他炸炉子的罪过,还是…… 想至此,程放鹤再次转动手柄,亲眼看着炉子的顶盖完全封闭。 他做完这个动作,焦管事继续将他往里迎:“侯爷,咱们再去看看那边的高温炉吧?” 这下程放鹤明白了:对方是想要他的命,而这个焦管事,就是来陪葬的。 “不看了,走吧。热死个人,把我们美人的脸都烤焦了。”程放鹤揽过季允,吻了吻他鼻翼上的汗珠,手臂发力将他往外带。 然而没走几步,他却“不慎”崴了脚,整个身子靠上季允,“季郎,本侯走不动了。” “侯爷放松双脚,力气压在属下身上,属下扶您出去。”季允架住他手臂,另一只手拖着他腰,走路速度一下子慢了。但季允不知道身后炉子有问题,反倒觉得慢一些稳妥。 这就是程放鹤要的效果。要离开,不能死在这里,却也不能太快离开,毫发无损。 周围炼铁的工人不知哪去了;焦管事起初还催他们二人,后来见催不动,也跑得没影了。程放鹤被架着走出几十丈,忽听身后“轰隆”一声——炉子炸了! 滚滚热流袭来,直接把程放鹤干趴在地上。空气中满是灰土味,呛得他头晕眼花,又没到撑不住必须昏迷的程度。 但这样好的时机不昏迷,更待何时? 他最后抬头望一眼面前的少年,十七岁的面容褪去青涩,锋利英挺的五官说不出地好看。那脸庞被漫天火光映得红扑扑的,颊边沾了灰,鬓角淌下大滴汗水,薄唇紧抿,眼波里盛满坚毅。 “季郎……这些年……是本侯对不住你……” “报了仇……回夏国,做大将军……” 喉咙里吊着的一口气一松,程放鹤便昏迷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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