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娜正骑马朝城门疾驰而去,身旁跟着一个年迈的老妪,佝偻着腰,慢吞吞地走在她身侧。 陆宁追了过去,拉扯她的缰绳。 “你干什么?” 那会儿的阳光有些强烈,余娜是背对着光,整张脸是没照着,使得轻垂下来的眼睑在肌肤处投下片阴影。 低头看向陆宁,她皱起了眉。 在记忆当中,余娜从未用这样的眼光注视过自己,陆宁愣住,手松了松,到嘴的话没能说得出口。 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啥? 朋友还是道友? 亦或都不是,只是个叫得上名来的。 只得眼睁睁望着她离去。 马蹄踏碎了清晨的薄雾。 是挽留过,又没能完全挽留住,陆宁这个人啊,他什么都好,什么都强,偏让他遇到感情这玩意后,便成了懦夫。 不敢面对 但也能过理解 毕竟 修行无情道,对七情六欲越不理解,越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那种初心萌动的感觉,早先扼杀在摇篮中,防止被破道心。 怔在原地的人并不只有站在烈日下的陆宁。顾景同样穿得一身白袍,袍角让风给吹的飘晃着,他呆滞地望着马匹奔腾而去,一颗心仿佛沉入湖底。 有很多话如鲠在喉,很难说出口。 眼前的画面,渐渐转为一片漆黑,顾景的神识荡在此间,他觉得很疲倦,强撑着一口气,在找寻一条能够出去的道路。 然,无果 忽而一道清脆的“咔哒”声响,顾景顿了顿,这声是从他的腰间发出,低头一看,他难以置信拿起莫名其妙给裂了条口子的木牌。 先前段渊用血在其上写下的“寻”字,黯然无光,还隐约有要消失的样子。 疼痛来得迟钝,呼吸急促间,心口间传来的痛处好似没能么疼,顾景半阖着眸,感受自己身体里不断流逝的力量,再次抬手,指尖触碰到粘稠的液体。 四周太黑,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但用脑子想想都能猜出是血迹。 木牌子碰到了点血渍,舍得般散出微弱的光芒,鲜红的液体落在其上,瞬息的功夫,便化作缕缕烟雾飘散,随风而逝,消散于天地之间。 怔忡片刻,顾景揉了揉眉心。 从血珠子投射出来的画面里退出,一下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他不在暗室,回到原来的山洞里,中间还放有让火给烧黑的木炭。 此时 仍是黑夜 周遭一派昏暗,只有洞外点点星光像是在摇曳,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人惊讶。 真正令人惊诧的是,洞外,竟是一座山巅! 山高万仞,巍峨险峻,云雾环绕,若非他亲眼见证这里血珠子那诡异一幕,也会将这里当做一处风水宝地。可惜现实却狠狠地打击了他的脸,他脚边就倒卧着数具尸体,有男有女,死状极惨,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咬致死! 更重要的是—— 这几具尸首,在他们来时,没发现有,如果发现,不至于胆子如此之大,还敢来这种破地方暂且住一晚上。 眉峰不由一蹙,心底生出丝丝寒意,这种陌生的感觉,叫他浑身都不舒坦,下意识本能抬起绑着红线的手,线还在,提着的心稍微归回原处。 想不通,比玄铁还坚不可摧的木牌子,上边出现了裂纹,有点不适应,原本泛着微光的牌子,这下彻底死寂,无论他注入多少灵力,如一摊死水,毫无波澜。 坏了 这个认知令他神情剧变,脑海中飞快转过一道又一道念头,很显然,他的木牌子在短时间内没法得到修复。 但是,为何? 血珠子的缘故? 用灵力轻扯腕上的红线,耷拉着的线,总算被拉得绷直,见没再能扯得动,顺着红线的指引,顾景走了半盏茶的路,兜兜转转,总算找着了段渊。 虚凝岛上一切皆为未知 正因如此,当顾景见到浑身是血被伤得奄奄一息,他险些双眼一黑受不住刺激得给晕过去。 清寒的月光不带有一丝的情面,照在这一隅地,段渊重伤靠在树干上,这一幅画面与几十万年前,他们初次相见的情景近乎一致。 他还活着,否然红线便会断去,他胸前的衣襟全是血,胸膛起伏不定,断断续续地喘息着。意识尚在,但没睁的开眼,像是本能求生般蠕动褪去鲜血的唇瓣,喉咙挤出的声响很低哑,是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垂在地面上的手徒劳地挣扎,在晦暗的光下,有种错觉,误认为他的肤色泛黑,青筋凸起,也忍不住像是要把人生生撕裂的疼。 “段…渊。”顾景艰难而又沙哑地唤他。 听闻呼喊,闭着眼睛,似是陷入深度昏迷中的男子微微颤动了一下睫毛。 哪敢有迟疑,顾景急忙奔过来,小心翼翼扶起段渊,把他的脑袋放置自己怀里,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膀。 扯动间,他的衣裳沾染到段渊身上的血,还没把人扶好,余光瞄到他白中泛青的面庞,透着一股子死气。 不由分说 掌中浮现金光 丝丝缕缕的灵力,缓和地注入到段渊的体内,顾景自带就有伤,没坚持很久,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牙关紧咬,唇瓣略显苍白,周身簌簌发抖。 但即便如此,也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时间渐长,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嘴唇都变得毫无颜色,仿佛随时会晕厥。 “别管我了!” 耳畔传来虚弱却强硬的声音,那声音低沉嘶哑,几乎快要被风吹散,段渊醒了,眉头比昏迷时皱得更紧。 “别乱动!” 顾景一顿,接着喝斥,手中的动作却愈加温柔。 “你怎么会伤成这样?我们先是进了山洞然后跑到暗室就拉回到编制好的环境中,那水珠子可以推动时间线,沾染了你我的鲜血……”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段渊冷笑,他双眸微睁,瞳孔涣散,视线模糊,只见眼前的男人,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血迹,神情疲惫至极。 然后,一道红色的光束从天而降。 他抬起头。 那道红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四肢百骸涌出剧烈的痛楚,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肆意破坏。
第98章 很羡慕,爱情原本的样子 他想反抗。 可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 只能任由那股奇怪的红色光芒在体内流窜,摧毁他每一寸肌肉、骨骼乃至五脏六腑,直到最终消失殆尽。 “段渊!”顾景惊叫一声。 他看着倒下去的段渊,整个世界瞬间安静,所有喧嚣与嘈杂,全部离他远去。 唯一留下来的,仅剩他的心跳。 咚……咚……咚…… “段渊!”他慌忙将人抱住,焦灼地摇晃。 然而,对方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 他的心跳,已经停止。 一切归于平静。 静得唯那倾泻下来的月光如流水般,像是要安抚沉浸在巨大悲伤之中,风儿怜惜地轻抚他的面庞,他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受伤流出的,还是沾染了段渊的血迹。 整个人狼狈至极 白皙的面庞露出悲怆的神情,像是所有堆积起来的执念在顷刻间崩塌,是了,他的世界仿若塌了。 段……段渊就这么死了? 顾景的身躯僵滞了一阵,才慢慢跪坐在地上。 手腕上的红线没断,但那一抹红变得透明了些许,他有种身体油尽灯枯,直至眼下,忽然明白,为何木牌会出现裂痕。 手颤着半搂住段渊,顾景呼吸放得很轻,怕重了,会把人弄散般,掌心还在依旧传送着灵力,有点不甘心,不相信,会死得如此简单。 在即将身子透资之际,顾景恍惚间听到有个姑娘家在叹息,一种羡慕又无奈,乃看破尘世间还能找着意外的口吻。 [没想到,这就是爱情原本的模样,受教了。你的徒儿没死,面前这位是我幻化出来的假物,我知你们腕上缠有月老红线,分不开,我也没那通天的本事分开,就把你徒儿藏起来,把你引诱到此。] 那声音仿佛是从极远处传来,飘渺而虚无,却带着一丝丝真实感,让顾景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梦中,又像真的见过这个女子。 “你是风元真仙?那你……”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别叫我风元真仙,我可受不起这称呼。” 话题终结者大概莫过于此 好生玄乎,顾景不由抬头看向前方说话的人,她穿着白色长袍,发束玉冠,眉目疏朗,神态淡漠,与顾景记忆里的人完全重合,只是,比之以往,更加冷清了几分。 那股子疯劲儿收敛了很多。 视线没在余娜身上停留很久,他似乎想起什么,猛地转回身去,望向凭空变出的棺材,在她身边。 顾景再回过头去看怀里的段渊,哪是个人,一截一米九长的木棍子,倒是有血,还染在上边清理不净。 太像了 能把死物幻化成活灵活现的人,他们的脸庞轮廓竟一模一样! 可想而知 风元真仙,现如今的修为,有多惊人。 甩了甩晕乎的脑子,顾景吃力地从地上爬起,他脚似若踩在棉花上,飘飘然,踉跄着差点一个跟头栽在地上。 余娜看在眼里,全然没有要上来帮忙的意思。 花了点时间,总算来到棺材前。 段渊躺在里头,那双眼睛紧闭,长睫微垂,掩盖了眸内所有的光芒。顾景怔怔看着他,脑海里不停浮现出在环境中魂穿到东方不败慕容复的段渊。 他的偏执他的疯狂,都围绕着爱到极致。 顾景伸手放在他的鼻下,感受到温热的鼻息还存有,为他整理了下青丝。 心想着:哪有活人放棺材里的? 准备把人从棺材里扛出来的顾景听到余娜在说话,停下了手里忙活的事,偏过头,此时,她立于一棵松柏之下,深夜时分,弦月的银辉洒在枝头上,把地面镀了层银。 光线恰巧断在她与他中间。 泾渭分明。 仿佛隔开了阴阳,生死。 她在他全然陌生的视线中,后知后觉体会到「忘了」二字的含义,嘴唇轻轻颤抖,却一语不发,多愁善感间,眉目依稀闪过痛苦神色。 音色都能听得出遗憾:“我走了,这株生灵草给你们了,伤养好随时随地可以离开这,你们的事我也不想再过多参与,能看得出,你很爱他,至少比杨任爱我要来得多。” 说到底,面前这姑娘算是自己的师妹。 顾景对她没多少情感,但顾仙尊有,这份情,他迟疑了会,还是安慰开口:“师尊,他欢喜你的。” 哪料 刚说的话立马得来反驳,余娜撩起眼帘,就这般望向他,疏离淡漠,不近人情,而那眉间的魔印,其实无声在告诉顾景,自己已然入魔,所谓的仙道,此生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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