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瘠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一句话填满,仗着沈砚枝看不见他,墨惊堂的目光不加掩饰,极度贪婪地望向沈砚枝,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他的动作极端富有侵略性,又注意着没碰到那人,即使碎发,都被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拢起,没被那人察觉。 沈砚枝并不知晓墨惊堂在做什么,他只是觉得那股暗流,或者说是那道视线,突然之间变得十分强烈,强烈到他想逃避。 他薄唇轻启,清润的嗓音一如当年:“阿墨……在做什么?怎么不说话?” 一声温柔到极致的“阿墨”,足以令墨惊堂心魂震荡。 墨惊堂心中对金修然的芥蒂放下,重新和师尊拉开一定距离,道:“我没关系,师尊可以与金修然逢场作戏。” 他不介意。 沈砚枝没说话,良久后,闭了闭眼,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我不太喜欢逢场作戏。” 墨惊堂当时没听懂沈砚枝的话,后面两日,他一边在修然阁养魂,一边因为担心沈砚枝出事,于是朝仙门大典的会场跑。 慢慢的,好像懂了。 沈砚枝不打算逢场作戏的意思,应当是真的要收金圣然为徒。 从第一日和沈砚枝切磋之后,金修然便对沈砚枝心心念念,每天都缀在沈砚枝身后,像条小尾巴。 时不时还缠着沈砚枝教他一些功法。 墨惊堂这时往往在远处看着举止亲昵的两人,在心底宽慰自己,都是假的,假的。 师尊对金修然,不过是利用罢了。 这种心理暗示越来越多,直到第三日,墨惊堂才终于意识到,师尊对金修然,是不一样的。 沈砚枝,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少爷。 —— 金修然是个闹腾的性子,沈砚枝喜清静,但却不会嫌金修然聒噪。 相反,金修然和沈砚枝聊自己的童年,聊自己喜欢的一切事物,沈砚枝都听得仔细。 并且在金修然和他聊到邪术时,他会不经意地提醒金修然:“我不收修炼邪术的徒弟。” 金修然往往搬出墨惊堂:“可是您收过一个魔族。” 沈砚枝这时便不再言语。 金修然觉得墨惊堂是沈砚枝人生中的污点,便也不再提及,只是眼巴巴地问沈砚枝:“那如果我好好修炼仙术,摒弃掉邪门歪道,您会收我为徒吗?” 沈砚枝没含糊其辞,而是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复:“若你在第七日的猎魔大赛中夺魁,当着各大仙宗的人拜我为师,我便收你为徒。” “真的?!!!”金修然眼中的高兴都要溢出来,他蹭上去扒拉着沈砚枝的衣袖:“仙尊和我拉钩,说话算话。” 幼稚的把戏。 沈砚枝却没有拒绝,反而十分配合地,伸出了小指。金修然兴高采烈地和他勾指立誓,还不打算离开,问道:“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沈砚枝看了看屋外的天色,目光有意无意掠过角落里那道半虚半实的身影,继续假装没看见,对金修然道:“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就回去睡觉。” 金修然点头,突然有些支支吾吾,硬邦邦道:“我想问,仙尊这么厉害,为什么会在万冥枯海被自己的徒弟……” 沈砚枝稍愣,没想到金修然感兴趣的竟然是这:“识人不清而已,以后不会了。” 金修然闻言,却不怎么解气,骂道:“我早就想说了,墨卒就是个欺师灭祖的东西,您要是让我认识他,一定把他杀得骨灰渣子都不剩。” 沈砚枝垂眸瞧着他,眼尾微扬:“这是要给我报仇?我可还没收你为徒。” “啊……”金修然脸颊突然爆红,从脖颈红到了额头,他搓了搓脸,从桌上抓起一块糕点,佯装无事朝外跑:“仙尊等着我!猎魔大会我一定会夺魁的!” 金修然一离开,院落便显得冷冷清清。 沈砚枝走至门边,准备关门,屋内的灯火照到门前,在廊上投下了一道影子。 那影子轮廓模糊,颜色浅淡,就站在沈砚枝面前。 在墨惊堂眼里,沈砚枝显然是此刻才发现他来了,那人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眼睛此时忽的暗了暗,笑意化为沉寂,不冷不淡地问了句:“阿墨来了?” 墨惊堂有些窒息。 他向前两步,握住沈砚枝的手,反手关了门扉,带着沈砚枝朝屋内走。 前几日他都只是来一趟门口,告诉沈砚枝他还在,有在好好养魂,让沈砚枝安心,然后便走。 今日却径直进了屋。 “师尊方才和金修然说的话,弟子都听到了。”墨惊堂道。 沈砚枝解了发髻,语调是微调过后的慵懒:“然后呢?” 桌面上摆着一面铜镜,镜中只有沈砚枝一人的面庞,但他知道,墨惊堂此刻,就在他身后,很有可能,那双眸子此刻正肆无忌惮地钉在他身上某处,致命的位置。 至于眸中的情绪,想来应当不是很畅快。 沈砚枝发现,自己稍微对他表现得冷淡一点,墨惊堂就会出问题,情绪起伏大到像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 比如此刻,沈砚枝知道他在自己身后,但那人一言不发,于是空气诡异的沉寂,须臾后,墨惊堂从沈砚枝身后环住了他。 那人的身体没有重量,但却足够寒凉。 “弟子只是突然觉得,金修然应当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师尊要谨慎一点。” 墨惊堂能说出这番话已经是极限,如果要说他的真实想法,那金修然或许活不过今夜。 沈砚枝从桌边起身,不着痕迹地脱离了墨惊堂的束缚:“阿墨是从哪里看出来,修然不简单的?” 被一句修然刺痛了神经,墨惊堂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师尊不要太容易轻信旁人,不然吃亏的只能是您自己。” 这话一出,沈砚枝突然僵住,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双凛冽的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犀利的光。 顷刻间,足以穿透墨惊堂的灵魂。 墨惊堂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神容苍白,但覆水难收,想辩解却苍白无力。 沈砚枝的话力透千钧,直接扎在他心头:“谢谢阿墨的教训,我现在确实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信任。” 沈砚枝道:“至于修然,他天赋很好,如果从现在起断了那些三教九流的术法,以后造诣不会比我低,而且清玄宗的功法,正适合他这种心性简单的人修炼。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没有逢场作戏,是真心喜欢他,也是真的打算收他为徒。” “等仙门大典结束,我会带他回七玄宗。”
第六十章 猎魔大会 墨惊堂垂首,有些站立不住,他像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砸得血肉模糊,哑声道:“师尊想怎么带他回去?金圣然让他拜你为师,为的是将你留在这儿,而不是让你带金修然走。” 沈砚枝不以为意:“我自有打算。只要修然愿意跟我走,我便有办法带走他。” 墨惊堂问道:“师尊的计划,是什么?” 沈砚枝若是愿意告诉他,早就告诉了。 此时既然将话头掐在了这里,便是不愿意多说。 他这一问实在是多此一举,也显得没有自知之明。 沈砚枝道:“阿墨方才不是还教我不要轻信他人吗?所以我现在选择计划保密,你应当也不会介意?” 墨惊堂讷讷地看着他,像是完全没想到,师尊会对自己有所戒备。 他从没设想过会这样。 因此有些反应不过来,停顿了好久,想通之后,却是当头一棒。 他突然说不出话,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和什么脸面站在这儿,难堪到了极点,狼狈地想要离开,却在离开前,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师尊的计划,会告诉金修然吗?” 沈砚枝缓缓地道,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这计划需要他配合,自然会告诉他。我相信他,即使他的立场与我不完全相和,也不会做出背叛我的事情来。” 会背叛沈砚枝的人,从来不是金修然,而是墨惊堂。 墨惊堂听得真切,他再也待不下去,三步并作两步想离开,却在推门而出的前一刻被沈砚枝叫住:“猎魔大会,修然必须夺魁。” 墨惊堂顿了顿:“我知道了。” 沈砚枝还没问他知道了什么,墨惊堂便离开了。 …… 这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啊。 他是想告诉墨惊堂,让墨惊堂不要去猎魔大会捣乱,要是阻止了金修然夺魁,那便不能当着仙门百家的面行拜师礼,就会完全打乱沈砚枝和镜非台他们之前制定好的计划。 沈砚枝望向那关上的门扉,叹了口气,算了,墨惊堂想做什么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总之,若是墨惊堂不识好歹和沈砚枝作对,沈砚枝也绝不会同他客气。 —— 猎魔大会是整个仙门大典最受瞩目的环节。 大会地点在极北,一片与中原隔海相望的原生之地,此地名为太初大陆。 太初大陆辽阔无际,终年缭绕着黑雾迷障,凡人若是不小心到达此地,吸入一星半点的瘴气,便能在顷刻间化为白骨。 这大陆上有几大险关,其一便是这魔林。 魔林中,魔族是最低阶,数量最为繁多的东西,除此之外,魔林中还有许多以魔族为生的灵兽。 灵兽分为高中低三个品阶,低阶灵兽较为常见,但不好捕获。 中阶灵兽数量稀缺,且有些生了灵识,更难捕获。 至于高阶灵兽,整个魔林只有一只,迄今为止,也只被捕获过一次。 捕获它的人,正是沈砚枝。 那年仙门大典,是沈砚枝第一次在仙门百家中亮相。 当时没人看的起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听闻他不是镜非台的弟子,而是七玄宗新来的仙尊之后,更是觉得镜非台在乱来。 于是所有人,不论是仙尊还是弟子,都想和沈砚枝一较高下。 那一年的点士斗法,在七玄宗的演武场上,年仅十七岁的沈砚枝无一败绩,百战成名。 不论是其他各宗的仙尊还是战力值首席,在他那把璇玑剑下,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也是那一年的猎魔大会,沈砚枝夺魁,猎到了传说中的高阶灵兽。 那灵兽是一条赤色巨蟒,只是头部硕大,两只眼睛最为诡异,形如两面红镜。 它被沈砚枝的璇玑插成了叉烧蛇,于是一直用那两只眼睛翻来覆去地瞪沈砚枝,但沈砚枝看它,就和照镜子没什么两样。 于是把它带出了魔林,却不料掀起了一场灾难。 那赤色大蟒的两只眼睛其实是一样法器,名为赤尘镜。 一旦被赤尘镜照上一照,便会在当夜被它拖入魔林背后,那片瘴气更为浓重的太初奇域。 在这之前,从没人踏足过那片一看便险象丛生的地域,因此沈砚枝将那赤色大蟒带回时,所有人都好奇地去照那大蟒的眼睛,无一幸免,统统在当夜被拖进了魔林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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