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鎏尘还没动,墨惊堂却看不下去似的闭了眼。 墨惊堂很清楚,自己不过是无名小卒,要沈砚枝拿灵根来救,这委实是鎏尘脑子抽了。 沈砚枝要是真愿意拿灵根来救,那才是荒谬。 墨惊堂早就料到自己在沈砚枝心中没什么分量,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但沈砚枝拙劣的谎言他也确实看不下去,于是淡淡开口:“算了,师尊不愿意大可直说,弟子能够理解。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 他这话本是想告诉鎏尘:看清楚沈砚枝的态度了吗?看清楚就把我放了回去从长计议。 结果鎏尘不仅不理解他的话中话,反而冷笑一声,周身魔气暴起。 锋利的魔爪顷刻间刺进了墨惊堂的腕骨,在墨惊堂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便生生从墨惊堂体内拔出了他的灵根。 扔进了那万丈深渊之下。 鲜血四溅,墨惊堂轰然倒地,鲜血狂流,疼得抽搐不已,眨眼间那片血色便蔓延至了沈砚枝脚边。
第三十六章 做你的徒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沈砚枝肝胆俱裂。 他扑倒在地,近乎是连滚带爬地抱起墨惊堂,不要命地朝墨惊堂体内灌输灵力,但墨惊堂的身体委顿了下去,眼中渐渐聚不齐神采,麻木无神地看着沈砚枝,那眼神,和上一世墨惊堂死时如出一辙。 沈砚枝输给他的灵力恍若石沉大海,丝毫不起作用,鎏尘的声音破空而来,状似不经意的提点:“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别人输送的浩荡灵力,没了灵根,你再这么给他送灵力,小心他没死先被你撑死。” 这一切分明都是鎏尘造成的,但沈砚枝近乎崩溃,什么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他太怕了,太怕墨惊堂又死在他面前,而他已经没有灵根了,灵骨也没有,他救不了他。 鎏尘俯视着沈砚枝,笑道:“你既然不愿意交出你的灵根,我只能用这种方法帮你交出来,他现在只是没了灵根,若是你现在将你的灵根渡过他,他便无性命之忧了。” “现在就看你愿不愿意了,你徒弟的命,可是在你手里。” 沈砚枝要疯了,他双瞳满是血色,怒吼道:“我说了我没有灵根!没有就是没有,你为什么不冲我来!” 鎏尘似乎并不是真的在意他有没有灵根,只凉飕飕道:“你没有?你问问你徒弟信不信呢?” 沈砚枝悲愤得浑身发抖,胸腔猛然升腾起一股杀意,眸光如刀般划过鎏尘。 杀了他。 杀了他,用他的灵根救阿墨! 沈砚枝完全失去理智,甚至忘记了鎏尘现在没有肉身,更别说灵根,他放下墨惊堂,裹挟着毁天灭地的煞气,直取鎏尘要害。 却在刚碰见鎏尘的躯体时,一穿而过。 那魔气散开又重新聚齐,形容挑衅地盯着沈砚枝,还在说风凉话:“啧,自己不愿意就算了,还要拿别人的灵根救你徒弟?这就是沈仙尊所谓的师徒情深吗?真是难得一见。” 沈砚枝那一击才猛然反应过来,鎏尘根本没有本体,他恍惚回神,抱起墨惊堂便要离开。 沈砚枝丧失了理智,他现在很需要灵根,随便是谁,不管是谁,只要能救南风团队墨惊堂。 “清玄!” 猝然听闻有人叫他。 怜青匆匆赶来,身后还随着一众七玄宗人。 沈砚枝抱着墨惊堂,泠然抬眸,眸中是某种狂躁到疯魔的执念,怜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沈砚枝四肢百骸的灵力突然暴动,四处流窜。 他紧紧盯着七玄宗那一群人。 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了一袭红衣的留尘身上。 怜青见沈砚枝毫发无损,反而墨惊堂躺在他怀里不省人事,一时没捋清发生了什么,正要招手让沈砚枝快回来。 沈砚枝回来了,却是带着杀意来的。 他从方才站立的位置飞身而下,不偏不倚,直冲留尘而去。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沈砚枝用的是杀招,极其狠毒,又快又准,若是留尘被沈砚枝碰到,必死! 但沈砚枝速度太快了,他好像把所有的灵力都倾注在了这一击上,不取留尘的命誓不罢休。 留尘甚至还没来得及惊恐,沈砚枝已经逼至眼前,怜青惶惶地要阻拦,为时已晚, 锋利之物穿身而过的破裂声响起,怜青傻在原地,盯着沈砚枝停住的背影,只能看见留尘脸上溅开了一片血花。 所有人都嗔目欲裂,盯着这一幕。 怜青猛然跪在了地上,却不是为留尘。 而是沈砚枝背后,凸出了一截璇玑的剑尖,那血渍正喷涌而出。 留尘脸上的鲜血,是沈砚枝的。 璇玑穿心而过,沈砚枝闷哼一声,脸色惨白,他茫然地垂眸,却仿佛感受不到疼,只是呆滞地瞧着举剑的墨惊堂,似乎一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阿墨……呃” 那剑又被墨惊堂冷白的手朝里送了送,剑柄都快扎进沈砚枝的血肉。 留尘满脸是沈砚枝的血,捂着嘴朝后疾退,似乎不知道师尊为何要如此对自己,双眼急速弥漫出一层水雾。 还没哭出来就晕了过去。 四周发出一阵尖叫和嘈杂,一时不知道该来救留尘还是救沈砚枝,又不知道该阻止沈砚枝还是阻止墨惊堂,场面乱成一团,沈砚枝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他胸腔处汩汩朝外冒血,面色是死一样的蜡白,盯着墨惊堂的手腕。 墨惊堂的手腕上干干净净,并没有灵根被剥离的伤口,方才那些不过是障眼法。 他冷笑一声:“沈砚枝,做你的徒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墨惊堂死命盯着那人,眸中是极致的厌恶:“为了一个刚进门不久的弟子,你不愿意用你的灵根去救,就要用师兄的灵根去救?师兄陪了你一百多年,你就是这样对他的?我果然没看错你,我现在只恨上一辈子死时犯蠢,竟然没拖你一起下地狱。” 沈砚枝满脸都是血和汗,绝美的面容霎时失了颜色,他有些滑稽地站在原地,胸前的白发被血淋透,正沿着发尾滴滴答答朝下渗血,血迹落在两人的黑靴边,隐进了万冥枯海干涸的土地。 地面看起来竟是一片干净,和沈砚枝现在一样。 外表风平浪静,内里已经碎得七零八落。 墨惊堂眼里是肆意张扬到无遮无掩的恨意,他握着璇玑步步紧逼,璇玑还插在沈砚枝心口,沈砚枝步步倒退,退到退无可退,身后仅剩万丈深渊,墨惊堂终于停下。 没人敢靠近两人,包括怜青。 他只是心惊胆战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沈砚枝,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砚枝太平静了,平静得仿佛随时会崩裂。 沈砚枝始终面无表情,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墨惊堂看不清他的神色,突然笑道:“怎么,师尊还没反应过来吗?我可不是什么墨卒,我——” “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沈砚枝终于开口,嗓音颤得不像话,尽管他已经尽力稳住,但随着话语吐出来的,还有满口血污。 墨惊堂仿佛怕那血溅到自己身上,朝后退了退,嗤道:“一直没忘,这一世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想杀你。” 沈砚枝眼前一片模糊,不知在看哪里,从鲜血堵塞的喉咙中吐出几个字道:“那为什么……没杀?” 墨惊堂咬牙:“你觉得呢?要是打得过你,还能留你到现在?” 沈砚枝眨了眨眼,那瘦得脱形的脸终于抬起,仰面看向墨惊堂:“……既然要杀我,那为什么要和我成亲呢?又为什么要说喜欢我?” 墨惊堂见他竟然都到这种情况了,还硬说这事,一时不知道沈砚枝是在羞辱自己还是羞辱他,墨惊堂恶狠狠道:“和你成亲,不过是为了骗你的灵根罢了。你还没看出来吗?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我给你设的局,不把你的灵根骗出来,我怎么杀了你?嗯?你都不知道,和你说情话时,我差点恶心死。” 沈砚枝浑身猛然晃了一下,墨惊堂还在咄咄逼人:“结果我还是高估了你啊,当然也是高估了我自己,沈仙尊不愧为断情绝爱第一人,能让你交出灵根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 墨惊堂几乎要把一口牙咬碎,他现在和沈砚枝摊牌,有很大的赌气成分在里面。 他知道,即使沈砚枝此刻受了伤,要杀墨惊堂也是轻而易举。 他这辈子是杀不了沈砚枝了,要是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恐怕也杀不了。 沈砚枝这种人,永远也不会为谁交出自己的灵根。 永远也不会有软肋,永远不会有破绽。 墨惊堂想着想着便想笑,他叹了口气,拔出沈砚枝胸口的璇玑,扔在地上,全然没注意那人痛苦到不堪忍受的神色,更没在乎那人因失血而不稳的身躯,道:“沈仙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一副大义赴死的模样,等着沈砚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最好是像上辈子一样,用璇玑给他个痛快。 沈砚枝那种人被璇玑捅了不会死,墨惊堂就不一样了,一击就能毙命。 墨惊堂闭上眼,左等右等,没等到沈砚枝出手,他狐疑地睁开眼,却见沈砚枝捡起了璇玑,没刺向墨惊堂,反而划开了自己的手臂。 沈砚枝下手极狠,这一剑,几乎要将手臂从中间劈成两半。 墨惊堂看着都一阵肉疼,他盯着沈砚枝皮肉翻飞的手臂,不解其意。 沈砚枝脸上现出一抹惨然的笑,将那血肉模糊的手抬了起来,递到墨惊堂面前:“没有。” 一时怔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墨惊堂垂眸看去,还没说话,沈砚枝又举剑,把另一只手也划破了,又道:“没有。” 墨惊堂反应过来了。 沈砚枝划开的地方,正是灵根生长的起端,而现在面前这血肉模糊的手臂,里面只有森森白骨,一丝灵根踪迹也无。 而且那白骨,看起来近乎朽烂,不像是修仙人的灵骨。 在这之前,一切都还在墨惊堂的意料之中,一切也都在他的解释范围内,现在,却好像突然脱离了控制。 他颇有些胆寒地看向沈砚枝,沈砚枝也正看着他,白得发青的嘴唇哆哆嗦嗦,对墨惊堂道:“我……没骗你,没有灵根,也没有灵骨。” 墨惊堂张了张口,第一句话不是问沈砚枝的灵根去了哪里,而是近乎骂道:“既然没有灵根,那你为什么活着?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第三十七章 他的师尊被他伤透了心 沈砚枝受不了似的脊背佝偻了下去,那纤细的身躯孱弱不堪,仿佛一阵热浪就能将他掀翻。 他呛咳出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已经没有力气再为自己辩解什么。 也不愿再辩解什么。 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太好笑了,从头到尾,他都被墨惊堂蒙在鼓里,做着一厢情愿的事情,在暗处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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