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渡惆怅叹了口气。 若是官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肯定要吐出来。 官意白绫覆目,虽看不见众人,却准确找到了元渡的方向,指尖轻轻一点。 “当年元渡持我官家紫玉牌上逍遥山,以当年之恩求我嫁与他。” 元渡拧眉,旁边杜湘更加紧紧抱住元渡,哼了一声。 “是又怎样,是你亲自点头。” 官意冷冷道:“我点头?紫玉牌上负天道规则,我乃是官家最后一人,我不点头,便是要被天道所诛,我如何能不应!” 元渡的表情瞬间狰狞无比。 旁边众人一片哗然,一些小辈心思活跃,早就不管元杜两人难看到极点的神色,热切讨论。 “之前元渡不是说是官意师叔心悦于他,吵着要嫁给他……” “什么心悦?分明是元渡挟恩图报,后来又跟那杜湘勾勾搭搭,官意师叔碍于紫玉牌限制才不能发作。” “当真是渣男贱女,天生一对!” 这些弟子自以为很小声,却都瞒不过这群耳聪目明的老油子。 一时间,众人神色变幻,或嘲讽或蔑视的目光落在元渡身上。 元渡咬着牙,抬起手。 血海在他的操纵下竟然慢慢起了波澜。卫恒一愣,握住刀柄,官意却一丝表情都为变化,甚至笑了笑。 “你怎么还是这么厚颜无耻,说不过便要动手。” 杜湘气的面目狰狞,秀丽五官染上怨毒,丝毫没有以往“仙子”之姿。 “官意,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她一字一顿,语气仿佛淬了毒,每一句都直直往官意的痛处讲。 “你师们已灭,就剩了一个来历不明,脱离人域的二师兄——他认不认你还不一定呢!眼睛还瞎了……” 杜湘尖声笑了一阵,头上琳琅满目的金玉首饰晃作一团,俗气又刺目。 “你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逍遥的掌上明珠,仙门人人艳羡的官意了!” “丧家之犬而已,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官意只在听见“二师兄”三字时愣了一下,随即手指摸上发间那根翠若春水的玉簪,徐徐笑了一下。 “二师兄……我小师兄如何,你们不配议论。” 她将那支簪子轻轻抽了出来,澄透映光的碧玉簪在她手中盈盈而光,竟变为了一根碧玉笔。 她指尖捏着冰凉润腻的笔身,温温笑了笑。 “这是小师兄送给我的生辰礼,我叫它‘青玉案’。” 官意偏头,她的眉不似其他女子那样温婉、毫无棱角,而是聚了一个眉峰,长长的眉尾垂扬在鬓边。 “你们说我师门败落,父兄已逝,毫无依仗?” 她向前走了一步,原本收敛起来的威压瞬间爆开,重重压在元渡和杜湘身上,两人脸色瞬间惨败,不敢置信地望向官意。 一旁修为薄些的弟子们甚至承受不住,捂住胸口往后退了几步。仙首们转头,惊疑目光落在官意身上。 元渡艰难喘了一口气,看向官意,声音都在颤抖。 “你无师无兄……还瞎了,修为怎么……”这么高? 官意满不在乎,轻蔑地朝着元渡二人的方向扬唇。 “无父兄引路,我便蹚出一条自己的路!眼睛瞎了又怎样?我还可以听,可以利用灵力波动测探……” 她扬眉轻笑。 “我,便是我自己的依仗。” 元渡恨恨,怀中揽着惊疑不定的杜湘,一扬手,身后血海滔天而来。 “你修为高又怎么样?在血海面前还不是不堪一击!” 仙首一滞,纷纷祭出法器准备抵挡血海。 官意却摇摇头,叹了一声。 “你还是那么蠢,不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众人一愣,见官意悠悠取下腰间金铃。 那小小铃铛黄金壁,白玉舌,壁上描了繁复至极的纹路,每条纹路都仿佛蕴含着无上奥妙法则。 众人久久看去竟觉双目刺痛,不由连忙转身,惊异之下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东西?! 官意在众人的寂静中,缓缓摇动铃铛。 清脆悠远的金玉之声回荡在无边无际的琼林中,竟久久不绝,在风声和血海的呼啸声中慢慢变为震荡的梵音,势不可挡的血海瞬间止住! 柳曲在这样的法音之下,蓦然睁大了眼睛,不顾双目刺痛向那铃铛看去。 “那是蓬莱……!” 官意声音淡淡响起。 “蓬莱使官意,持域主信物‘金口玉言’,前来宣天道法旨。” 她感受到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蓦然凝住,却毫不在乎地转头“看”向元渡、杜湘二人,堪称温和地勾唇笑了笑。 声音混着梵音轰然而落,带着无上震怒与威压。 “不敬琼林者,诛——”
第五十八章 凭什么他眼里没有我? 避无可避的极重威压轰然而落,元渡急急退后几步,想要退到血海之内寻求庇护,却被一股不可抵抗的牵引力绊住脚步。 他听见旁边杜湘凄厉痛苦的尖叫骤然响起,自己的脊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往下弯去,折了几乎恐怖的形状。 “咔嚓”一声脆响。 元渡在那样的梵音之下喷出一口血,脊柱碎裂,整个人扭曲地窝在地上。 血海中的魔物见状惊恐地往后退,却连声音都未来的及发出,就被碾成虚无。 元渡忍着剧痛,艰难抬头,看见官意仍旧那副笑脸,表情都不曾变一下。 他喉中满是血,却仍呛咳着断断续续道。 “官意......?你为什么能——?” 琼林之内忽起大风,风卷着梨花清隽香气拂过她鼻端。 官意的表情微微松了一下,将铃铛收回腰间,转向浑身血迹,狼狈至极的元渡,微微挑了挑眉。 “我为什么能?你是聋吗?” 她仰起头,轻蔑地一扯嘴角。 “我乃蓬莱使,受域主之令前来杀你,怎么就不能了?” 有人在这样的威压之下根本不敢直视官意,有人却默默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 蓬莱使? 逍遥门之徒,为何能与蓬莱牵上关系? 杜湘捂着胸口,跪爬在地上,听见官意的话,一股寒意和极度的不甘涌上心头。 她本以为官意师门覆灭,父兄惨死,昔日情人也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她就能凭借这些狠狠踩在官意头上。 可如今看来,官意又找到了新的靠山,就算瞎了眼,也比她强上千倍万倍! 凭什么! 杜湘咬着牙,吐出的话中还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蓬莱使?什么狗屁蓬莱使!你一个瞎了眼,没了师门的人,有谁会要?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就是想从我手中重新抢回元郎!” “我告诉你,不可能的。元郎是我的!” 官意闻言,脸上露出一种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女人疯了? 她怀着这种表情说出自己的疑问。 “你为什么会认为一坨臭狗屎会有人要?” 元渡听了杜湘的话认为官意对自己还存有情意,如今伤他也只不过是当年他负了官意,小女儿家的报复而已。 可乍闻此话,得意的神色一僵,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说什么?你我可是有紫玉牌之盟!” 官意不想跟他废话,却又不得不开口澄清她这段烂不可说的烂桃花。 “你拿着我家紫玉牌上山,我应许你的要求。然而是你先背信弃义,紫玉牌现在便是形同一块废铁。” 元渡不甘心地挣扎起来,可越挣扎背后被压断的脊柱就越加错位,直到他整个下半身都没了知觉,元渡才悚然望向官意。 “你当真对我一丝情意也没有了?” 官意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耐烦。 “什么情意。现在没有,以前更没有!要不是碍着那块牌子,谁愿意跟你绑在一起。” 杜湘不愿元渡用这样的语气对官意说话,扑上去抱着他,不顾元渡嘶声痛呼将人抱在怀里,警惕望向官意。 “元郎不要跟她多说,这女人蛇蝎心肠,不知道用了什么腌臜手段攀上了蓬莱。她就是想逼你就范。” 官意有些反胃,按了按胸口,脑子里冒出来一个问号。 不愧是夫妻俩,都这么没脸没皮。 柳曲在旁边安静听了半晌,终于也忍不住了,脸色难看地走上前。 “杜湘,你以为你那男人是个什么稀世珍宝,还要防着全世界跟你抢啊?” 杜湘抱着元渡的手臂更加紧了,挑衅地看了一眼官意。 柳曲扶额。 “我真搞不懂,天天把屎当金,还生怕被别人看到。孰不知,我们连踩上一脚都嫌臭!” 杜湘一愣,原本娇美的容颜扭曲成一团。她也负伤在身,激怒之下,咳出一大口鲜血。 浓郁血味飘到官意鼻端,她微微皱了皱眉,指尖拂上自己鬓间斜斜插着的那根碧簪。 众人不明白官意想做什么,怔怔看着她的动作。 那根通体透彻的玉簪在她手中发出莹莹润光,白光之后,竟变成了一支修长俊逸的玉笔。 官意脸上浮现一抹笑。 “它叫青玉案,是我小师兄送给我的生辰礼......” 她抬头看向表情怨毒的元杜二人,笑意慢慢变为不屑和轻蔑。 “死在它之下,也算是你们的荣幸。” 刹那间,元渡突然明白了官意想要做什么,双眼赤红地往后退。偏偏杜湘毫无畏惧地四四拽住元渡,挺起胸膛。 “有本事你来啊!” 元渡:“......” 这女人怕不是傻!! “你疯了吗,百年前你就打不过她,现在还不赶紧跑!” 杜湘冷哼一声。 “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瞎了,就算背靠蓬莱又怎么样?在血海面前不还是丧家之犬。” 官意似乎也被杜湘大无畏的精神震了一下,表情怔忪一瞬,下一秒颇为嘲讽地勾起嘴角。 “好啊。” 她徐徐笑了一下,执笔而起。 风似乎停了一下,但雪白柔嫩的花瓣仍如雪一样飘扬而落。 “逍遥二十四阵绝迹百年。”柳曲喉头有些涩,扯住旁边的弟子。 “都给我好好看着!看看当年的逍遥二十四阵到底是多么精妙的玄奥。” 弟子们一愣,官意却已经动了。 她如今已不需要朱砂黄符辅助,只一抬手,就感觉天地清气浩荡不止,琼林犹甚。 裹着梨花清香的风拂过每一树郁郁葱葱的花树,细细簌簌,仿佛是无数人在低语。 官意垂头笑了一下。 “逍遥,十三。” 那风一顿,似乎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拉扯着它们,慢慢收紧,成了一根细细的线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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