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快玉还可以做传话筒,写些遗言之类的。 上面的昆仑锁是逍遥门所创,一旦被解开将无法复原,除非重新设阵。 但是早在百年前,逍遥门就被血海淹没,逍遥传承断绝,世间再无人可以做出昆仑锁。 洛君望抬头扫过玉璧内秘信内容,心中突然有些茫然的怅惘。 这位原来是昆仑剑宗一位多年游历在外的小师叔的弟子。 他虽然天资普通,但却因为当年一饭之恩被小师叔收为徒弟。 前不久小师叔在除魔时被重伤,弥留之际写下遗书放在信物中,花钱雇了人护送徒弟上仙首盟,期望自己的徒弟能得现在的仙首盟盟主韩归远亲自教导,庇护成才,没想到全折在了半路。 洛君望知道这位昆仑剑派的嫡系小师叔。 当年韩归远一行人误闯了高级魔物禁地,是这位小师叔将他们救出来。后来小师叔与宗门决裂,离宗游历,少有音讯。 也正是因为这份恩情,小师叔才会指定韩归远关照这位远房师弟。 那时候,小师叔还只是一个少年郎,如今都已经收徒了。 他眼睫微垂,有点微微的感慨。 想见的故人,已经见不到了。 洛君望洗净了小师弟的脸,整理了他们一群人的衣冠,没管自己已经与衣料黏在一起的血肉,四处找了许久。太阳西沉时才找到一块青石,立了座碑。 上面只写了大大的“孟珈”二字,并未写门派。 用了密法易容成孟珈模样的洛君望拍拍小土坡上面的土,想了想,拽了一旁的野花摆在孟珈坟前,口中念念有词。 “孟师弟啊,别怪我不给你写门派。师兄帮你报了仇,先借你身份用一用,不做啥伤天害理的事。要是能够有命回来……” 洛君望话头一顿,抬手抹去石碑上的一粒灰尘,眸色微亮。 “我要是有命回来,一定将你风光葬回昆仑剑宗。没命回来的话,那时候估计也就没人来得及管你了。” 他有些费力的站起身,陌生的脸上显出熟悉的懒懒散散的笑意。 “若是在地下遇见了小师叔,师徒相聚……” 洛君望歪头想了一会,半晌抚了一下自己沾血的衣袖,语气轻缓。 “就帮我跟他老人家说一声谢谢吧。” “谢当年禁地之恩,云海永世不忘。”
第二章 再相逢 “盟主——” 苍南山上寒松长青,朝清殿前翠鸟衔枝。 鸟儿被一声盟主惊的猛扇一下翅膀,一片青白相接的细绒飞羽落在殿前纤尘不染、宽阔平整的青石板石阶上。 像是凡俗物什误入了仙境,煞是惹眼。 可现在没有人在意朝清殿前的地干不干净,是不是有个鸟在上面落了羽毛。 屈怀步履匆匆,御剑落在殿前石台上,手中捧着一块染了血的流云剑纹玉佩,一脚踩上石阶,地上的羽毛被带起的风惊的一扬。 那玉璧上的血已经干涸了,变成了灰暗的红褐色。 殿门前的侍从拉住直直往殿里进的屈怀,眉目微垂,低声道。 “统领缓步,我先代为通传。” 仙首盟立于苍南山,统管人域仙门百家,各派弟子在盟中任职,盟下又分诫、勤、药三司。 诫司在南,掌人域公正司礼,执世间训诫刑罚。勤司在西,统领仙门百家各需与仙门收支。药司在东,以医药为立身根本,掌人域伤病瘟疫医治。 三司鼎立,拱卫中心那座灵气最浓郁峰上的朝清殿。 朝清殿是仙首盟盟主历代居所,虽只称殿,却实实在在像座人域的仙城。 勾檐画壁,重重宫宇间自有无数传送阵法相连,殿内八方设有搜寻魔气的阵法符咒,一旦有人违背禁令,玄羽卫与盟主将同时接到警示,共同压制入侵者。 主殿内,阳光穿过雕窗洒在案几上,红泥火炉上架着一只玄铁紫壶,壶中水正咕噜咕噜沸个不停,淡淡茶香盛满整个屋子。 一只手将白玉简轻轻放在红木茶案一角,发出一声轻微脆响。 韩归远指尖拂过玉简,宽大袖袍如云般堆砌。他微微垂眸,眉目温润若白玉,抬眸看来时,又若琼兰缓绽。 仙首盟盟主,昆仑剑派掌门人。 韩归远。 韩归远少年天才,是昆仑剑派上任掌门唯一弟子,羽翼未丰之时便被推上至高之位,后铁血手腕建立玄羽卫,掌控仙首盟,建立了一个自己的仙域。 弟子们都知道这位韩盟主待人温和亲善,丝毫没有少年得志、居高临下的傲气。 然而见过百年前韩归远的人,都知道他那副温润壳子里套着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被整个仙门暗自议论的韩归远坐在朝清殿紫檀木雕花的窗前,宽袍博带,一手持着黄铜茶匙,将新煮的茶倒入了青瓷杯中,推给卫恒。 “你尝尝,这次的水是我叫人从昆仑山顶的初雪融来的,掺了寒梅的香气,茶也是新茶,不会再这么苦了。” 卫恒接过杯子,一抬头便喝了个精光,砸吧砸吧嘴,嘴里半天都是茶的清香。 他放下杯子,满意地点点头。 “说起茶,还是逍遥山的不知春……”卫恒突然卡壳,望了对面人一眼。 韩归远抿茶的动作一顿,苍白指尖无意识的僵了僵。 卫恒咳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跟着沉默下来。 谁不知道百年前血海吞没逍遥山,逍遥门上下三千五百四十一名弟子,全部殉难。 唯一逃出来的…… 韩归远放下描了翠竹的瓷杯,眉间未显笑意。 他指尖微动,放在案角的玉简绽出光芒,许是刚刚因为卫恒的一句话,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声音还有些冷。 “你……” “盟主———”屈怀没让侍从通传,一头扎进朝清殿,没避着卫恒,迎着他家盟主看似温和的视线头铁地将玉璧往前一搁。 卫恒扫了一眼,挑眉看向韩归远。 “这是你们昆仑剑宗的哪个嫡系小辈?居然连宗门信物都能丢。” 他凝神一看,眉皱在一起。 “怎么还粘了血?” 屈怀躬身,捧着玉璧的双手高于眉目之上,恭敬开口。 “盟主、卫司长容禀。这是刚刚苍南山下守门弟子递上来的,上面附了一封密信。” 韩归远指尖挑起玉璧上系着的绳,将那枚染血的玉佩拎到案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块白布上,发现上面的昆仑锁时微微一愣。 卫恒好奇的凑过来一个脑袋,看到那块白布,撇了撇嘴。 怎么还是这么穷讲究。 “这枚玉璧经查验,是凌越仙君之物。” 韩归远在屈怀说话时就已经看完了密信的内容,一时不知道自己内心是何种情绪。 半晌,沉缓的声音响起。 “孟珈在哪?带他来见我。” 屈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紧绷。 “孟珈小师叔被魔物所伤,本来伤势就不轻,又一直没得到处理,伤势恶化。” 他将头磕下去。 “恐怕要柳司长亲自出手才能救人啊盟主!” …… 洛君望又回到了逍遥山。 他斜斜卧在梨花树下,墨发披散,赤红色的衣带与地上苍白的花瓣混杂在一起,像是雪地上无端落了血。 洛君望咽下一口桂花酒,辣的眼泪差点出来。 他含着满眼的泪举起酒壶,哈哈笑着。 “人生之欢,当浮一大白!” 他的小师妹有些生气,跺着脚,头上的玉簪步摇颤动,声音都恶狠狠的。 “你等着,我找别人来抓你。” 他抬头,望见有人逆光而来,寒松落雪的香气盈满鼻尖。 那人生来一副温润君子的皮囊,眉目俊朗,薄唇墨发,只站在那里就若芝兰玉树,揽月入怀。 而他抬眼望来时,却让人无端想起北溟寒川万年不化的冰。 洛君望呆呆的想。 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啊。 那人看着洛君望,眼瞳漆黑,唇角挂着一抹温润笑意。 “我来抓你了。” 突然间有凄厉的哭喊声从远处传来,地上瓣瓣梨花被风席卷而起。 洛君望一愣。 他听见少女哭泣的声音,扭头看向小师妹,却看见少女明媚娇艳的脸上满是血污,一双眼睛变为两个漆黑的洞。 少女漆黑洞中不断淌出血泪,扶着没了气息的师父低声呜咽。 洛君望满腔茫然和惊慌,下意识摸向腰侧,却只摸到了冰凉的衣服布料。 ——他的剑早就丢了。 洛君望跪在地上,酒壶跌落,腕间白色骨珠莹润。 他狼狈的抱着头,声音哽咽。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会来,我以为,我以为我能……我来得及。我,我对不起你们——” 正当他满腔惊慌恐惧之时,身前突然有一团阴影盖住了他。 洛君望抬头,仿若迷失在荒漠里的人跋涉千里后看见了最后一汪清泉。 他眸色亮起来,期待叫道。 “韩……” 那人打断他,举起手中的剑,剑柄流云纹饰一闪而过,洛君望睁大了双眼。 那人微笑。 “抓住你了。” “云海。” “救回来了。” 躺在床上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眉眼清秀却尚存稚嫩,苍白的唇紧紧抿着,像是在做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 柳曲拔下洛君望手腕上的最后一枚银针,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众人,语气有些责怪。 “送来的倒挺及时,再晚一刻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拖着韩归远喝茶的卫恒心虚地咳一声,有些讨好的凑近自家夫人。 “这不是救回来了吗。”他嘻嘻笑道:“你在我心中就是神仙,貌美如花的小仙女。” 柳曲觉着自己这张老脸马上就要扛不住了。 她推了一下卫恒,低声斥责,“老夫老妻的了,更何况盟主还在这里……” 韩归远:“我不介意。” 他看向柳曲,轻轻叹了一声,“你可以不必称呼我为盟主,像以前那样就可以。” 百年之前的祸事后,柳曲对他永远都是公事公办的称呼盟主,再也见不到以前那个爽朗医女。 柳曲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很明显是敷衍过去。 韩归远垂眸,也没再说话,抬步走到床前,指尖灵光流转。 他抬手用灵力在洛君望全身过了一遍,在灵力转到洛君望灵府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低头皱眉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 半晌才起身,但脸色并不好看,语气沉缓。 “修的是正统昆仑剑心法,没被夺舍,也没用改变面容的法术,是本人。” 柳曲点了点头。 “我在医治的时候就检查了,除了身体虚了一点,其他没什么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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