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白如玉,触手温凉,与他腕间骨链共发散着莹莹润光。 洛君望大喜,抬手赏了那人钱财地位,荣宠无限。 三天之后,又亲手杀了他,挫骨为灰,扬在那枉死的万人之上。 无人有异议,无人敢有异议。 只百年,血海天地大变。 所以为什么,前世今生都还能有人敢委屈到他头上? 侍书抬眼瞧了一下洛君望的表情,未察觉到面前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语气黯淡。 “奴原在朝清殿侍奉盟主,一月得的灵石不足以买这玉简的十分之一。原来想着慢慢攒钱就能买了,却不承想被叫来侍奉小仙君,如今确实是无力购买。” 哎呦呵,找到原因了。 洛君望上下瞧了这侍童一眼,原来是因为被从韩归远那调到他这了不满意啊。 他这个人,虽说有时候是随性了些,但出手大方,跟着他,总比跟着韩归远那个从头到脚抠不出一丝烟火气的强吧。 他不比韩归远香? 侍书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洛君望打断。 他将玉简随意抛在红木案上发出咯噔一声响,人窝在圆形矮凳上,本来是惬意随性的姿势,但他眸光转来时,侍书突然脊梁一寒,全身都绷紧了。 就仿佛被某个首座积威甚深的仙首看着,仅是一眼,都足以叫人双腿发软。 洛君望将玉简抛来抛去地玩,仿佛找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 “侍书啊,做人呢,千万不要钻了牛角尖。” “你说你没钱买玉简,但是我就可以将这玩意儿抛着玩。就算是它被我玩碎了,弄丢了,扔掉了,也没人会来责怪我,”他看了一眼侍书越来越差的脸色,哼笑一声,“我师兄……也就是那位韩盟主也会再重新给我一枚新的玉简。” 洛君望手一滑,玉简摔到地上,当啷一声脆响。 侍书却仿佛被这声音吓到了,双腿支撑不住一般跪倒在地。 洛君望并不去捡那玉简,看着跪在地上的侍书,声音里犹带着少年人的清朗。 “我这人最是随和,跪我做什么?” 他话是这么说,却并未坚持让侍书站起来,指尖转过一颗骨珠,坐直了身体。 仿佛昔日高坐明堂,居高临下地看着侍书。 周身却洗不掉血海里带出来的戾气。 “我是昆仑剑宗第一百二十八代嫡传弟子,是凌越仙君唯一的徒弟,由仙首盟盟主亲自教导。”他勾了勾唇角,看向跪在微微颤抖的人。 “我在几日后要进入重陵学宫修习,结识高门弟子。今后也许会进仙首盟任职,成为一方仙首。也许会修得一个差不多的修为,像我师父那样游历人间,当个闲散仙君。也或许,我会被邪魔杀害,死于明日。” “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是我的人生。” 他重复道,声音轻慢,还带着些调笑。 “这是旁人的人生,与你无关。你懂吗?” 他话音落的那一瞬间,侍书仿佛感觉有极重的压迫感朝他袭来,明明只是一个练气弟子,却让他从骨子里生出了巨大的恐惧。 仿佛面对着不是什么高门仙君,而是那些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恐怖魔物。 他颤抖地拜下去。 “奴懂了,谢仙君教诲。” 洛君望摇摇头,他皱眉看向侍书,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没懂。” 侍书拜伏在地,不敢抬头。 洛君望抿了下唇,挑眉看他一眼,一挥手。 “算了,你下去吧。” 侍书忙不迭爬起来,转身朝外面走去。 身后斜倚镂空雕座的仙君突然开口。 “等等。” 侍书一僵,缓缓转身,头深深地低着,语气恭敬至极,带着不易觉察的战栗。 “仙君请说。” 洛君望朝地上的玉简努了努嘴,眉眼清朗,又变回那个嬉笑的,懒洋洋的少年。 “帮我把玉简捡起来吧。” 侍书将玉简拾起来轻轻放在正对着乐经愁眉苦脸的少年手边。 洛君望瞧他一眼,白皙指尖一动,将乐经翻过一页,打了个哈欠。 “你仔细想好了,若是想回朝清殿那边,与我说一声,我想想法子给你弄回去。” 侍书沉默半晌,低头称是,拜别洛君望。 洛君望看着侍书的背影,一手撑着下巴,又翻过一页,神思却渐渐飘远。 若是有可能,他真想当一辈子孟珈,做个修为不高的闲散小仙君,无忧无虑倒也快活自在。 ———总好过背着这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血海深仇,一步一步撕开过去的伤口。 他实在是困了,又打了一个哈欠,果断把书拍上,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第七章 一生不娶 洛君望是被侍画叫醒的。 他醒时,看见窗外夜空漆黑,群星闪烁。 他面无表情。 讲个鬼故事。 血海魔主天天起得比鸡早,被拉去修习正道仙门道法。 前一日晚上洛君望怀着满腔困意梳洗好上床,在寂静无声的殿里合上了眼睛。 半晌,翻了个身。 过了一会,又翻了个身。 一个时辰后,洛君望窝在暄软的锦被轻纱中眼睛瞪的像铜铃。 多年之后再次回到朝清殿。 他成功失眠了。 过了一会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叫了起来,整个人神志不清,脑袋昏沉。 好像刚闭眼,一晚上就过去了,压根没咋睡。 洛君望像个木偶一样被侍从从榻上扶下来,机械地抬手穿衣,梳洗束发,被屈怀领到了朝清殿。 朝清殿内。 韩君望青袍磊落,长长衣带顺桌沿而落堆在案角,环佩莹莹而光。他拿了一卷书端坐在摆了早餐的案前,听见动静,抬头朝他一笑。 “小珈来了,来坐下吃饭吧。” 洛君望浑浑噩噩走过去,被韩归远的称呼恶心得一抖。 小珈要死了。 困死的。 韩君望早已辟谷,并不食物,只是让人摆了一些给洛君望吃。 他将手中书卷翻过一页,抬眼瞧见洛君望眼下一片乌青,皱了皱眉。 “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洛君望含着一口包子点头,含糊开口。 “认床。” 他现在意识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咽下嘴里的包子,看着韩归远,又补了一句。 “而且床有些硬。” 韩归远一愣。 他吩咐侍从准备了最软最柔的床褥,怎么还会硬呢。 不过他对陵越师叔唯一的徒弟向来抱有极大的耐心。 “我让屈怀去帮你加一层床垫。” “不不,师兄,不必了。” 洛君望赶忙摇头,露出一个懂事的笑容。 “别麻烦屈怀了,我过几日就能适应。师傅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他看向韩归远。 “师兄,千万别给我换被子啊,要不然我又会不适应了。” 韩归远实在是不晓得换被子还会睡不着觉这个症状到底是从哪来的,只点点头,允了他的要求。 过了一会儿,抬头问洛君望。 “书背的如何了?” 洛君望一口粥卡在嗓子里,不知道该不该咽下去,差点呛住。 韩归远一看他脸色就知洛君望啥也没背,只道。 “没关系,等会我与你讲一遍,你懂了自然就会背了。” 于是刚吃完饭的洛君望被拉到了书案旁,隔着一张矮桌与韩归远相对,悄悄打了个嗝。 这朝清殿也不让人吃完饭出去溜达溜达消个食。 等会他就该消化不良了。 他看着韩归远低头整理玉简的动作,憋了半天没憋住,状似好奇地问。 “师兄,你平日里公务不多吗?“ 你很闲吗? “若是我耽误了你的时间,我可以自己学的。” 我想摆烂。 韩归远抬头看他一眼,指尖捏起一枚玉简递给屈怀让他放好,笑了笑。 “我吩咐他们辰时后再来找我,”他抬手一拂,玉简中的文字倾泻而出,密密麻麻铺在半空,看得洛君望眼晕,“还有一个时辰,我把这些与你讲了。” 洛君望:“……” 毁灭吧。 人生不值得。 韩归远是昆仑剑宗掌门座下唯一弟子,昔日尚在学宫修习之时,一把折离剑斩妖除魔无数。偏偏人又温润端方,行事光风霁月,仿佛清风拂面,上到老掉牙的摘星阁阁主,下到只会嘤嘤啼哭的孩童见了他都会笑上一笑。 因而被仙门百家推崇称为“清风剑”。 仙首盟盟主历来由昆仑剑宗掌门担任,剑宗上一任掌门年轻时留下了旧伤,在一次历劫时一不小心没熬过去,当场羽化。 彼时年纪尚轻却已声名卓然的韩归远登上了昆仑剑宗和仙首盟盟主之位。 那时候洛君望虽已在学宫修习过一阵,但年纪却比同辈仙门弟子小上不少。在韩归远即位盟主后,时常被从学宫带来朝清殿温书,被韩归远逼着练剑背书,有时候时间晚了,就直接在朝清殿歇下。 就像现在。 洛君望努力瞪大眼睛克服困意,听见对面韩归远清冽声音缓缓响起。 “慈因积善,誓救众生。手中金锡,振开地狱之门。掌上明珠,光摄大千世界。智慧音里,吉祥云中。” 洛君望慢吞吞点头,心说这玩意我都背了好多遍了。 “地臧菩萨。” 韩归远停住,抬头看他一眼,指尖捏着玉简,眸中闪过一丝光。 洛君望低着头,捏了个他案上的玉笔,用指尖戳来戳去滚着玩,垂下的骨链轻荡,半张脸藏在灰暗阴影里,看不见表情,半晌才抬头嬉笑。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眉目间尽是少年人的青稚和天真,念着这句话的时候却仿佛镀上了一层薄雾,转眼又消失不见。 他慢条斯理地念着,却似乎不像在念书,而是对某种注定了的命运下判词。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韩归远皱了皱眉,搁下佛经,耐心细致地问。 “你是对这个典故有什么疑问吗?” 洛君望赶忙摇头,双手摊开。 “没有没有,师兄你继续讲,我都听懂了。” 他心里叹了第八次气。 要是真的照这样讲法,半年过去了,他估计还得在韩归远这听学。 屈怀轻手轻脚跨进殿门,看着洛君望一脸背书要背吐了的的神情,轻咳一下,低头见礼。 “盟主,小师叔。” 洛君望猛然回头,看救星一样看向屈怀。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让韩归远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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