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裴桓仰天长啸,痛彻心扉。 他破碎的身体泛出强烈的金光,这是将要自爆了! 孟沉霜立刻夺步上前,一剑刺向裴桓后心,剑尖一挑,将他心脏中的神元一剑剖出,收入掌心。 下一刻,恐怖浩瀚的神力自裴桓破碎的身躯和神魂中爆炸奔腾而出,瞬间席卷整个天上都,甚至继续向着上下四方扩散,气浪呼啸千里。 整个天上都彻底崩溃瓦解,碎石裹着火焰坠落如雨,灵泉如天河倾泻而下,孟沉霜再也支撑不住,被这股巨力击昏,伴着火与血一起下坠,砸进冰冷漆黑的苍量海中。 他的身体在浪花中不断下沉,带着一路血腥,却宁静得出奇。 长发与广袖在水中温柔地飘散,洋面仿佛琉璃透光,无数裹着火焰或灵气的碎石砸入其中,明亮绚烂,如同朵朵几近无声的花火。 他抱着断蓬剑,向黑得仿佛虚无的深海坠落而去。 一只手在这时穿破琉璃,带着清脆的呼喊声,抓住了孟沉霜。
第112章 红尘俗世 三十六年后。 楚台山春雨如丝, 别羡鱼坐在邀月堂中,细品一杯明前山尖葵茶。 当别羡鱼喝完一盏茶,又续上第二盏时, 一道褐袍身影终于款步行来。 天瑜宗弟子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为他撑伞, 待人一撩衣袍踏上台阶走入邀月堂, 又有仆从上前来为他宽下被雨丝沾湿的外衣。 随后又要取剑、整衣、落座、净手、接茶,好不忙碌。 别羡鱼放下茶盏,轻轻笑道:“顾盟主大忙人,我来还打搅你了。” 顾元鹤抬起眼帘:“忙是忙, 但总要分出些时间做自己的事。” 别羡鱼轻叹一声, 意味不明:“不过确实恰逢万海大比之际, 不忙碌才奇怪,今次大比由天瑜宗主办, 顾盟主不去校场坐镇?也好鼓励少年人一番。” 顾元鹤淡淡道:“等他们分出胜负再去, 眼下有裴川辞在那里摆笑脸,足够了。剑主什么时候到?” “申时中, 还有一个时辰。他没有传信知会你吗?” “传了。” “他说什么时候到,大约就什么时候到,或许早一些,或许迟一些, 但必定不会早上一个时辰。” “别医君却早了两个时辰来。” “彼此彼此。” 两人对视一眼,言外之意尽数飘散在檐下春雨淅沥中。 距离天上都覆灭已过去三十六年,物是人非事事休, 却也事事兴。 当年天上都灭、文帝死、裴氏失势, 各方争权夺利自不必说,但争着争着, 大家却觉着,还是要有一个让大家商量事情的地方才好。 众人先是去请教孟沉霜这位在世真仙的意思,孟沉霜却道自己不愿插手。 外人只当明帝身受重伤又痛失所爱,一时意志消沉,不愿理人事。 只有顾元鹤等友人知晓孟沉霜的想法,他怕自己出手主持大局,只会变出第二个天上都来。 即使他不去造什么浮在天上、俯视众生的都城,但只要他开口订了什么规矩,难免将来不会有人打着他的名号,行迂腐不化之举。 宁可修仙界自己乱糟糟闹哄哄地尝试一通。 是以修仙界花了许多年,才总算捣鼓出一个新玩意,万海仙盟。 盟主由如今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顾元鹤担任,另设副席,请裴汶走马上任。 裴桓死后,桐都裴氏很是遭受了一番清缴和讨伐,幸而有孟沉霜暗中盯着,没让人搞出什么屠城之举。 该调查的调查、该问罪的问罪、该斩杀的斩杀,明面上大体由裴汶经手把控方向,他八面玲珑,倒把各方都安抚住了。 不过裴氏恶行横跨千载,一一调查后才做定罪,到如今都还没理清楚全部,恐怕还需仙盟问案堂调查上百年了。 说到这个,五年前,燕芦荻听了三十年的佛经,总算是从堕魔状态恢复过来,应商本想带他回太茫山去,但燕芦荻一听问案堂查办裴家旧事,一股脑地跑过来要加入。 裴汶缺人手的紧,当即笑眯眯把人收进麾下。 应商无可奈何,总不能一个人回太茫山守活寡,只得跟在燕芦荻身边。 但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竟让问冤教了应商修闭口禅。 从此燕芦荻每每出行办案,身边都杵着一个沉默无言大块头。 他也不领问案堂的职务,就当自己是燕芦荻的的随身挂件,绝不跟外人交流半个字,也算是大隐于市了。 想到燕芦荻,顾元鹤忽问:“孟朝莱近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魂魄寄居在纸片人里。他原本的身体要完全修复好,恐怕还得花上个五百年。”别羡鱼道,“不过静之学了几十年的画,最近似乎豁然贯通,给孟朝莱换了个全新的纸人,有鼻子有眼的,还能换纸衣服,倒是很有趣。 “孟朝莱自己也不急,剑阁阁主之位如今交给了藐岱阁主,她清心寡欲,又弟子众多,未来剑阁阁主之位定然不会像剑主一脉代代单传时这般动荡,而且剑阁仍旧选择避世,无论声望再高,都威胁不到顾盟主的天瑜宗。” 顾元鹤捏住茶盏,看向别羡鱼:“我只是担心剑主伤心。” “唉,这个,唉……三十六年了,一万多个日日夜夜,他哪天是不伤心的,谢仙尊给他的这颗心真是,真是……唉。”别羡鱼按住额角,一说起这事就头疼,“以前我光知道谢邙心思异于常人,谁曾想是这般敏感幽怨,但总也不能怪他。” 顾元鹤也不由得沉默半晌,方道:“前几日西海来的小宗门送礼,是几株莓果树,说是有益目力,劳烦别医君帮我转角给剑主,就说是医嘱,让他记得吃。” “唉……”别羡鱼再次长叹。 两人各自听着雨,细品完一杯山尖葵后,一道白衣身影终于现身于雨雾之中,被天瑜宗门人引入邀月堂。 顾元鹤利己站起来迎上去,拱手行礼:“剑主。” 孟沉霜微笑着点头:“元鹤,临渊。” 别羡鱼闻声笑着颔首:“沉霜。” 顾元鹤顿了顿:“沉霜,你一路舟车劳顿,不若在堂中暂歇片刻,然后我们再去……” “不必,楚台山青山空濛,走一走反倒是解乏了,况且我看校场中万海大比如火如荼,再有一会就能分出魁首,你恐怕就有得忙了。”孟沉霜道,“别鹊音呢?他告诉我他先到了三日。” “他正在厨房偷吃,”别羡鱼失笑,“马上就回来了,正好带上贡果贡品,我们先往山上走吧。” 三人遂出了邀月堂,屏退所有弟子仆从,往天瑜宗后山走去。 孟春时节,雨丝微寒。 薄雾在湿润的山石间飘荡,被沉向西山的太阳照得仿佛橘红色的薄纱。 别羡鱼和顾元鹤各打了一把伞,孟沉霜未带伞,但雨丝靠近他的双肩时,便在极淡的金光中消散了。 不过顾元鹤还是朝孟沉霜身边走了几步,把孟沉霜圈入自己的伞下。 孟沉霜未觉有异,一阶一阶向山上爬去,只别羡鱼看了顾元鹤一眼,若有所思片刻,忽挑了挑眉。 这时候,一阵啪嗒啪嗒的踏水奔跑声从后面快速靠近,一只火红的小狐狸叼着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篮一步跨三阶,赶上前方三人。 小狐狸跑到孟沉霜的脚边,轻轻一跃,就叼着篮子跳进了孟沉霜的怀里。 孟沉霜手臂一沉,赶紧收拢来接住别南枝和竹篮:“别鹊音,满脚的泥水都往我身上蹭?” 别南枝偏头定住,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他抬起前爪,分别往顾元鹤和别羡鱼的袖子上踩了一脚,留下两朵泥巴梅花印。 孟沉霜无可奈何只能笑:“你真是、正是……也罢,自己乖乖舔毛吧。” 小红狐狸于是低头舔毛,四个人又走了一段石阶,随后转向北边山径,一路走到了一座坟包前。 坟前立着碑,碑上刻故显考笙白顾公和故显妣玥清盛氏两个名字,正是顾元鹤的父亲和早逝母亲的合葬墓。 顾元鹤把手中的伞交给孟沉霜,从竹篮里拿了贡果香米、生肉熟酒,独自一人快步走到坟前,一一奉上贡品,点了两支烛,敬了三炷香。 孟沉霜与别羡鱼、别南枝站在远处,等待顾元鹤祭拜完了父母,再一起沿着南边的小径走下去。 很快,便又见另一座坟包与墓碑,上书故显兄顾公讳华字元松之墓。 百年前今日,顾笙白与顾元松同死于揽山堂中,浮萍剑下。 百余年后,楚台山上春雨依旧,草木青青。 孟沉霜等人为顾元鹤摆了贡果贡肉,香米美酒,又点上蜡烛,各自取了三炷香,拜了三拜。 别南枝也在此时变回人形,接过顾元鹤递来的香,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恐怕顾元松活着的时候,绝不敢想象别南枝会这么乖巧规矩地低头拜他。 别南枝插了香,一回头,忽然惊呼:“沉霜,你怎么又哭了?” “这燃香的烟迷了眼。”孟沉霜道,“让我心口疼,难受。” 顾元鹤递给他一张手帕,孟沉霜摆摆手:“恐怕它要流好一会儿,擦不干净,等它先流着吧。” 顾元鹤只得作罢,走到墓碑前,独自烧了一篇祭文给兄长。 四人离开时,别南枝又变回小狐狸,把上供过的苹果叼走了一颗,别羡鱼抱着他往山下走,小狐狸四脚朝天抱着苹果咔嚓咔嚓地啃。 在回邀月堂的路上,校场上的欢呼与喝彩声直冲云霄,久久激荡。 孟沉霜在堂中坐下后,泪水终于止住,侍从端来水盆供他净手濯面。 擦干了手上的水珠,再喝一口清茶,孟沉霜忽然发觉身旁人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曾移开。 他搁下茶盏,转头看向对方。 顾元鹤和他对上目光,忽然有一种偷看人被现场抓包的窘迫感,下意识垂下眼帘躲避。 可忽然又发觉,孟沉霜已经看向自己了,现在再移开目光,只不过是掩耳盗铃,只好又缓缓地抬起眼睫,露出淡棕色的双瞳,和孟沉霜对视。 “元鹤,如果你要去忙万海大比的事,就快去吧,不用管我……我——” “我——”顾元鹤刚刚开口,忽然发觉自己这是打断了孟沉霜说话,立刻又止住了声音。 孟沉霜:“你先说?” 顾元鹤看着眼前的雾水桃花,有一瞬想鼓起勇气,向孟沉霜说出埋藏于心底多年的秘密。 不,不是一瞬,这件事情,他想了很久了。 他的兄长顾元松死了,孟沉霜爱过的谢邙也死了,现在孟沉霜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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