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石存存龟裂,落罔的后脚已经抵上了银涣殿高耸的门槛! 殿中犀角火的温度透过窗纱传出来,雪水沿着檐角滴落,织成一片雨幕。 落罔紧咬牙关,面目已狞如恶鬼,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挑衅,怒吼着抽刀奔袭向阿耶山,一跃而起,并刀砍向阿耶山的脑袋! 阿耶山横过骨刃当下这一击,转瞬之间,二人便已过了数十招。 阿耶山手中魔熊骨制成的骨刃腥气迫人,落罔渐落下风,唯有一腔怒火支撑着他与阿耶山对战。 可他的力量不足以与阿耶山抗衡,又过了三十招,落罔被骨刃击中肋骨,喷出一口鲜血,阿耶山抬腿一蹬,把他的胸腔蹬得凹了进去! 落罔的身体被踹飞,像个破布袋子一样在泥地里翻滚,阿耶山紧追而去。 “呵——送你去下辈子继续当狗。”他一脚将人踩在脚下,亲眼看着落罔在骨骼内脏爆裂的痛苦中咽了气。 阿耶山蹬开破烂的尸体,毫不留恋地转身大步迈向银涣殿,几个天魔将领在这时跟了上来,担忧地对他说:“属下们打听了魔君侍卫这些日子里还在进出银涣殿燃犀角火、送饮食衣物,这燃犀不一定离开了。” 阿耶山斜瞥他一眼:“你难道以为,燃犀是龟缩之人?他要是还在,早出来同我一战了!” 然而话音落下,阿耶山亦换上一副严肃警惕的面貌,浓粗的眉紧紧压着眼,跨步走到银涣殿门前,砰地一脚踹开了银涣殿大门。 风雪刹那奔涌入殿,阿耶山站在殿外,眼珠一震。 只见那高耸的王座上,有一人斜倚软榻,身旁还有一头霜发的无涯仙尊为他端茶倒水。 他听见门口的响动,垂首望向飞雪中耸立的阿耶山。 阿耶山与他的青色魔瞳骤然相触,喉中溢出了那个压抑许久的名字:“魔君燃犀……” 王座上的人听到这个名字,缓缓起身坐正,目光始终注视着阿耶山,却没有说话。 阿耶山与他对峙着,握刀的五指伸张又闭拢,重新扣紧骨刃刀柄,疾奔冲向魔君王座,庞大的身形带起阵阵劲风! 不论这个燃犀是真是假,他都要先发制人! 漆黑的魔气环绕在阿耶山周身,几乎如黑焰喷涌燃烧出一丈,是以还不待骨刃刺出,那魔气已灼至魔君燃犀与谢邙身前。 阿耶山猛然一刀劈下—— 噗—— 噗! 只听得两声怪响传出,骨刃瞬间落了空! “魔君燃犀”和“无涯仙尊”像是漏气了一般忽然变扁,阴差阳错地避过了迎面而来的刀锋,在阿耶山的愕然注视下瞬间变成了两片一人高的单薄纸片,柔软松散地贴在王座上。 刀锋气劲把王座左面的扶手劈了个稀巴烂,阿耶山的属下原本在殿外张望,闻声冲进来,看见王座上的两个纸片人,全部目瞪口呆:“大王,燃犀这是?” 阿耶山用骨刃挑起纸片,冷笑一声:“失山倒是没有骗我,真正的魔君燃犀的确不在孤鹜城。” 就在这时,一个天魔属下忽然惊呼:“大王!大王!在旁边!” 阿耶山一侧首,只见王座下方与地面的空隙之间,又爬出一个纸片变成的魔君燃犀。 这道空隙太小,容纳得了纸片,却塞不下一个人,因而这个纸片人是一边往外爬,一边把出来的部分变成鼓鼓囊囊有血肉的人形。 “好把戏。”阿耶山冷喝一声,跨步上前,一脚踩在纸片燃犀的背上,直接把它踩扁,骨刃一挥,便割下了它的脑袋! 这回没有纸片人承受不住的魔气攻击,那颗脑袋落地以后,没有被逼得变回纸片原型,在地上滚了好几转,嘭一声撞上墙角。 阿耶山脚下的躯体却被他又踩回了薄薄一张纸。 “去,把那脑袋捡起来,撒点血,和落罔的尸体一起挂到城头上去,让人知道,魔君魔尊今日皆死于我手。” “可是大王,真正的燃犀还逃窜在外啊。” “那又如何,只要人们都相信他死了,他便死了。”阿耶山道,“把这消息传遍魔域,好叫那些不臣之魔都知道他们的主子已经没了,尽早投降,免受皮肉之苦!” 属下一颤:“是!” 阿耶山挥手让他们滚,自己留在王座上,抚过尚存完好的右侧雕龙扶手。 几个属下抱了“燃犀”的脑袋走,正要去院子里找落罔的尸体,可踏出银涣殿,雪地里除了一滩碎肉血痕之外,空无一人。 落罔呢!? - 孟沉霜躺在潮湿的水岸边,成了堕魔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寒意浸入肺腑。 这地方的冷不似极北雪原刀割雪刮,却丝丝缕缕如雾气般直往人的骨骼肺腑间钻。 孟沉霜和眼前青面獠牙之人大眼瞪小眼半刻,不知道是被冷得还是被吓得,浑身打了个颤。 不过他的神志也随之清醒过来,看清这人并非长相古怪,只不过是带了个极其丑恶凶猛的生锈青铜面具。 面具人身量高挑笔直,穿一身黑红衣裳,袖口束紧,脚上蹬着皮靴,手里拿着长戟。 如果不是他那两只血淋淋的眼睛和背后多出来的一双手,到也算是威仪堂堂。 可一旦加上,转瞬就变为压抑的幽邪恐怖。 孟沉霜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知道自己落进了什么奇怪地方,也不知道眼前人可能是什么身份,讪讪笑道:“这位兄台……” 此地太冷,孟沉霜呵气便成水雾。 面具人两只血眼忽然拧起发紧,孟沉霜话音未完,他忽然蹲下身,伸手探向孟沉霜的脖颈。 孟沉霜脸色骤变,抬手想把他挡开,可面具人比他多出两只手来,在孟沉霜动作的瞬间就出手按住了他的双臂,剩下两只手放下剑和鞭,一手压上孟沉霜颈侧,一手贴上了他的唇峰! 脖颈这种脆弱危险的地方被人触及,孟沉霜的警惕瞬间保障,也不跟陌生人讲什么温良恭俭让了,抬腿一踢击中他的腹部。 对方似乎没想到孟沉霜会突然发难,一时不察中了招。 孟沉霜乘胜追击,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唤浮萍剑入手,直接把人压倒在水岸泥潭里! 面具人张着四只手,孟沉霜的左手按住他一只手,左膝半跪在地压住这方另一只手,右腿伸直直接把面具人另外两只手腕一齐踩在脚底。 他整个人半跪半跨在面具人身上,右手执浮萍宝剑径直对准了面具人的喉咙,转瞬就把对方压制得动弹不得。 孟沉霜盯着面具孔洞后面血淋淋的眼睛,在这个距离,终于看清这双眼睛好似被什么锋锐的利刃横刀划过,伤痕从眼球中心绽开,好似把一颗珠子横剖成了两半,汩汩流出血来。 按理说,一个人的眼睛都被伤成这样了,恐怕是看不见东西的,可孟沉霜总觉得,这个面具人正透过血腥审视着自己。 “敢问这位兄台,此地是何处?” 面具人又“打量”了他一会,孟沉霜呼吸时的水雾就这么在两人间游荡。 他忽然问:“你是活人?” 他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来,沙哑嗡鸣。 “?”孟沉霜蹙眉疑道,“兄台不是?” 面具人:“我以为你是厉鬼。” “兄台看上去更像厉鬼。” “差一些。” “什么?” “我距离化身厉鬼,还差一些怨气。” 孟沉霜哂笑一声:“那我便怨气十足,已经化身厉鬼了?” “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面具人道,“但你竟然是个活人。” 不知怎的,孟沉霜竟从这双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眼睛里看出几分疑惑。 他隐约察觉到这段对话有些诡异,微微偏头:“难道兄台不是活人?” “九泉冥府只有逝者,没有活人。” “九泉冥府?”孟沉霜双目瞬间睁大,“这里是幽冥九泉?” “否则阁下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在被那巨洞扯进来时,孟沉霜的意识始终清醒着,他以为这里最多是某种帝王用以提防摸金校尉扰人安眠的手段,谁曾想,李瑾的墓穴竟直通幽冥! “我……我在山中墓地闲逛时,遇到一方巨洞,不慎坠入此处。” “不慎坠入?”面具人道,“只有逝者魂魄才可随水流落入幽冥九泉,这里没有任何可供活人通行的入口,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兄台想要如何?” “九泉冥府之中从未有过活人进入的先例,我无法做主,你需随我去见判官大人,还请阁下容我起身。” 面具人话音落下,孟沉霜听了建议,抵着他脖子的剑锋松了松,还在犹疑之间,面具人持鞭的那只手忽然手腕一甩,催动长鞭如灵蛇般袭上孟沉霜的脖颈,直接把他的脖子给套了个紧。 这鞭子的材质明明是某种冷冰冰的金属,可贴上孟沉霜的肌肤却像火烧电击般难耐。 疼痛一下子窜进了神魂里,孟沉霜下意识抬手去扯鞭子,手指一碰鞭子,瞬间被灼得皮开肉绽。 面具人趁孟沉霜分心,一拉长鞭把从身上拽开摔在地上:“果然是个厉鬼装模作样骗人的把戏!你从哪方地狱逃出来的?” “你才装模作样!”孟沉霜不顾手上灼痛,双手拽住鞭子,丹田中鲜红魔气汹涌而出,半点情面也不给这陌生面具怪人留了。 面具人见此状惊讶万分,然而不等他回话,磅礴魔气已直接将他掀飞出去,孟沉霜一扯把长鞭抢到自己手里。 面具人砰一声砸进幽绿色的水流里,刹那间溅起半人高的浪花和无数颗飘飞无定的惨白人头。 当他艰难地从水里浮上来,用四只手轮番划水游回岸边,刚刚把手搭上岸,一把剑便插进了他手边泥里,在离他的脸只有三寸距离的地方,铮然作响。 至于他的长戟和长鞭,现在都已被折断扔在岸上,一片黯淡凄惨。 二人一转最初的视角,换孟沉霜站在岸上,居高临下地低头问:“兄台到底是什么人?非要把我当厉鬼喊打喊杀的,我看那些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修士们都爱把自己打扮地光风霁月,可从不像兄台这般面目狰狞。” 面具人身上一僵:“这里是九泉冥府。” “嗯。”孟沉霜点点头,配合地重复了一遍被面具人当假话的实话,“我也的确是个活人。” 面具人听出来他不相信了,重复道:“这里就是幽冥九泉之下的冥府所在,我是抟魂鬼使,裴练鸥。” 不断有人头从水中飘来撞上裴练鸥的手脚后背,他想上岸,却被浮萍剑剑气威慑,不敢动作:“阁下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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