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醉了。” “我没有。”孟沉霜说罢后,静静坐了一会儿,没有得到谢邙的回应,又道,“你不相信我,好,等我掀了李瑾的念陵,撬开他的棺材,便知道他与萧绯有没有死了还腻歪在一起。” “你醉了。” 孟沉霜不笑了,他借着飘摇烛火凝视谢邙,眸中雾气仿佛在缓缓汇聚,变成红粉桃花瓣上滚动的露水,月光掠过他的眉梢眼角,又好似冰雪。 约莫是乍暖还寒,春风料峭时。 “好,你便当我醉了罢。”孟沉霜忽然起身,转身向船头甲板走去,脚步如风片刻不停,双臂一张就向前倒去,直接扑进江中银白春月里。 照桑河上响起水花声与遥远的惊呼,不知扑月之人惊扰了哪家游子儿郎。 谢邙坐在原处,深深合上了目。 修仙之人若不自醉,凡间酒如何能醉之。 月心涟漪轻荡。 谢邙忽然提起酒盏,仰头倾壶海饮,转瞬倒空了壶中清苦烈酒,他抛了手中剑,几步冲出画舫,一跃破月入水。 对岸再次响起惊呼。 他在水中睁开眼,抓住粼粼月光水纹中飘散的雪白衣袖,将醉酒之人拥入怀中。
第79章 如何情动 八因山地动后一日清晨, 莫惊春便下了山,到香林村去救助伤者。 村子里的土屋倒塌大半,往上一段路的山谷被巨石堵塞了谷口, 又逢落雨, 形成了一个堰塞湖, 随时都有决堤淹村的危险, 因而村中还能行走的健全者才逃了出来。 莫惊春的法术学得不怎么好,勉强想办法用灵力抽干了堰塞湖中的积水,又炸开堵塞的巨石,解除危机后呼唤健全村民们回村帮忙。 他炸的开石头, 但却无法以一己之力照料百余位被屋梁或土石砸伤的伤患, 更不懂得要怎么帮村民们把屋子重新搭起来。 莫惊春不由得怀念起小柴胡来。 好在有行动能力的村民们陆续返回, 彼此帮扶救助,很快腾出地方做医棚收留伤者。 村子里认得药草的人按照莫惊春的嘱咐上山中采药, 妇孺们架起土灶, 各家贡献出米粮做饭同吃,又在尚且完整的屋子里同住, 祈盼一切快快恢复正常。 村民们不知道莫惊春处置堰塞湖的事,莫惊春也不曾在他们面前展露过法术,大家只以为他是个城里来的年轻大夫,清秀又心善。 村民们不好意思让小莫大夫和他们挤一间乱屋, 单独腾了间还算完好的屋子给他和孟朝莱。 这几日里,孟朝莱仍维持着李阿丹的身份,帮着村民们料理各项事宜。 原是想帮着自己握惯了剑, 可以去帮着杀羊, 村民们看他的手又瘦又细又白,不像是个干这种脏活的人, 请他去灶上帮忙。 孟朝莱不善庖厨,好在农家饮食不求精致,他照着学一学,总能把食物煮熟。 第三天夜里又下了一会儿雨,第四天做午食时,有个妇人送了碗菌子粥过来,说是自家汉子在山里摘的鲜菌,味道很好,但量不多,只够三五个人分,这碗送给小莫大夫尝一尝。 莫惊春正在医棚里施针,专心致志,孟朝莱把菌子粥送过去时,他问也没问,一口喝完又去照料下一位伤者。 孟朝莱看了他一会儿,又回灶房择菜淘米。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刚才送粥的妇人忽然慌慌张张地找过来,大手一抓把孟朝莱拉到角落里:“阿丹啊,小莫大夫有没有喝那碗菌子粥?” “喝了,怎么了?”孟朝莱按住她的手腕,让她冷静些。 可妇人冷静不下来,愧疚得快哭了:“那菌子,那菌子……” “那菌子有毒?” “也不是,唉——”妇人一摆手,凑到孟朝莱耳边,脸色涨红,小声说了些什么。 孟朝莱脸色一凝:“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他,你别担心。” 他快步去医棚里找了一转,没有寻到莫惊春的声音,几个伤患告诉孟朝莱,小莫大夫刚刚好像身体不舒服,回房里休息了。 孟朝莱即刻回到他和莫惊春住的简陋木板屋里,反手关上门,瞬间隔绝外面所有嘈杂。 而后便清晰地听见一阵颤抖的粗重呼吸。 那菌子没毒。 只是会引发……幻觉和情动。 静之情动是何模样? 孟朝莱从不曾想过。 简陋的木板屋子里没有贴上窗纱的明窗,门户一关,一切都暗了下来,孟朝莱只能隐约看见草席床榻上蜷缩的人影。 远比平日粗重急促的呼吸落进孟朝莱耳中,仿佛火烧一般。 莫惊春没有发出别的声音,甚至连有人进屋关门都没有发觉,他的意识正和喘气一样混乱,只剩下本能作祟。 孟朝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靠近了,才听见莫惊春牙关打颤的轻声。 即使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莫惊春也咬紧了双唇,想把所有不该发出的声音堵在喉咙里,以免失去礼数。 但当孟朝莱的手落在他的肩头时,他还是控制不住猛地颤抖了一下,唇间泄出几声模糊的抑郁。 “静之,静之?”滚烫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进孟朝莱的掌心,他俯身轻轻呼唤,连莫惊春身上常年的药香此刻都变得滚烫。 莫惊春陷在幻觉里,自顾自地呢喃,没有回应孟朝莱。 可他身上实在是烫得吓人,孟朝莱的手往下伸展,确认了这毒菌子的确烈得厉害,心中担忧十分。 孟朝莱拉起莫惊春的手,掌心相贴,小心地往莫惊春的经脉中输入灵力,尝试着缓和理顺这股毒性热气。 但送了一刻钟的灵力,却一点也没缓解症状,还仿佛给幻觉提供了力量。 莫惊春的意识更加迷糊,身上火烧似的,像是要胀裂开来,甚至无意识地动了动,磨蹭着孟朝莱冰凉的掌心。 孟朝莱的眼睫颤了颤,他站在床边,没有坐下。 借着木板缝隙间透进来的光,孟朝莱凝视着莫惊春酡红的面颊,胸膛起伏快了几分,眉间的忧虑忽然变作另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深色,右手慢慢滑去。 他的手纤而白,却极有力,握的向来是忘尘剑柄…… 眼下却得斟酌着力道,慢慢来,以免弄伤人。 …… “小莫大夫在吗?快让我进去,刘老汉又高烧了,你快让我进去!” “小莫大夫要休息!你让人家再休息会。” “可是,可是——” “你给没脸没皮不害臊的,小莫大夫也不小心吃了毒菌子,阿丹刚帮他解了火,你现在冲进去算什么事。” “啊?我知道张老四也吃了,和他媳妇大白天乱来一通才消停,你说的小莫大夫和阿丹妹子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知道还问?” 莫惊春迷迷糊糊转醒,神智还没来得及开始运转,便听见一门之隔外,有几个村民在低声争执。 什么乱来,什么解火? 他反应不过来这些词,但腰间腿上的舒胀酸软却渐渐抓回昏睡前的记忆。 他好像喝了一碗菌子粥,然后身上慢慢热起来,像是中了某种催丨情物,不过幻觉来得比热流更快,眼前耳边尽是光怪陆离之景。 他没办法继续给伤患看病,强撑着回到屋里躺下,逐渐就失去了意识和对身体的掌控力,只依稀记得身上那把火烧得越来越旺,然后……就有人进来了。 莫惊春背后一凉,猛地坐起来,意识到那处果然有些不大对劲的陌生感觉。 他动作太快,屋里又漆黑,有什么东西砰地被他撞落在地,哗啦啦一阵水声淌开。 莫惊春的心脏不明所以地开始猛跳,他跳下床推开门,把天光放进屋内,照亮了地上被他撞掉的铜水盆。 这铜盆在山村里是稀罕物件,村民们把他送给一看就爱干净的小莫大夫洗漱擦脸用,平时不会装水,都搁在架子上放好。 如今却盛满了水放在床头,一张浸湿了的帕子原本搭在盆边,眼下也一起落进泥地里了。 水痕一点点向外蔓延,站在门口的男男女女几个村民被莫惊春突如其来的开门吓了一跳:“小莫大夫,你醒啦?身体感觉怎么样?” 莫惊春喉咙干涩,不知为何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我……阿丹姑娘在何处?” “我看到她去河边了,你去找她吧。” 莫惊春的手还在发抖,脚下却片刻不停地往河那边冲去。 跌跌撞撞穿过一片茂密幽深的树林,终于在一处清澈的水流边找到了李阿丹的身影。 他正蹲在河边洗衣服,莫惊春远远一看,认出那竟是、竟是……自己的里衣和亵裤。 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孟朝莱用流水清干净皂角水,准备再把衣服淘洗一遍,却忽然听见身后有急促起伏的抽气声,回头一看:“莫仙长,你醒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莫惊春记得李阿丹今天早上穿得不是这一身,她也换过了衣裳。 方才听到村人们的交谈,又看到此情此景,莫惊春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吗? “仙长?”孟朝莱白若瘦芙蕖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疑问。 落在莫惊春眼里,却引起一震脊背发寒和肺腑痉挛。 他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恐慌如蜘蛛织网般将他迅速包裹:“我……阿丹姑娘……” 孟朝莱不知莫惊春为何表情比哭还可怜,正以为莫惊春初尝人事,是被吓着了,忽然又听他开口说:“阿丹姑娘,山泉水太冷,你刚刚才……我的意思是,你暂时别碰冷水,以免寒气趁虚侵体。” 莫惊春只有在说医理时,声音才不那么颤抖。 不过,为什么不让他碰冷水? 李阿丹是个农家女,平日里有各种活计要做,莫惊春对农活不大了解,很少说些什么,怎会突然提起什么不要碰山泉水这样的古怪的建议。 孟朝莱望着莫惊春踯躅踌躇的模样,脑中忽然灵光一现,猜出了些许。 方才那一段时间里,莫惊春完全陷在昏迷之中,不会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等他醒来是,或许有些感觉,但一切污渍都被孟朝莱清理干净了,他没办法推导真相。 更何况莫惊春从未经历过人事,哪里分得出手和人的区别,恐怕是以为李阿丹对他献身相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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