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的孟沉霜喉咙干涩,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师尊怎么会出现在昭宗与萧上将军的故事之中? “……是大长公主的一位故人,早已羽化仙去。” “竟是这样。”郭晓之不免感慨,连修仙之人也是要死的,“总之,萧上将军死于九狄人刀剑之下,正史载至他力竭坠马而亡,不曾讲过后事。但我读到过一些边关县志,记载了一些……一些……恐怕是昭宗有意隐去之事。 “萧上将军独骑阻敌城外,身死沙场,九狄败逃之时,拖走了他的尸体,随后又……” 郭晓之咬了咬牙,紧紧闭目,似乎接下来的话说起来极其困难:“这些不知礼义的蛮夷鄙人血腥残忍,为泄败走之恨,将萧上将军砍头斩手、分尸戮骨,连家犬野狼都可以来啖食将军血肉。” 他几近哽咽:“有白姓义士夺回了上将军头颅,但直到昭宗御驾兵临城下,才终于从残暴不仁的九狄人手中抢回上将军残余的尸骨。所谓‘军民巷哭,群臣同悲。昭宗大恸,临骨泣下欲绝,悲曰:萧郎何辜!’恐暗言此事。随后昭宗率大虞将士踏破九狄国土,铁骑贯穿其土,直抵八百里寒山,九狄王室尽亡,从此覆灭。” 万象静谧,一时唯余叹息。 少顷,谢邙缓缓开口:“萧上将军高义,只可惜命途多舛。” 郭晓之以袖拭目:“上将军护佑黎明苍生,萧氏一族有他荫蔽,才得以绵延六百年不倒。当年九狄入侵,事发突然,萧上将军本还在锦上京监造诸多工事,他一死,这些工事中断许久才勉强重启,昭宗即使有杀将之心,也不可能挑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转过身去,在书架上左右寻找,最后从底层架子上翻出一方布箱:“这里面是过去保留下来的萧上将军手稿,上将军善治水,曾亲造十数堤坝水道,疏浚排洪,工部现在还保留着当年的治水图。锦上京的地下走水沟渎,也由上将军亲手设计,只是施工刚开了个头,上将军便身死沙场。” 打开褪色的布箱,孟沉霜取出覆在最上层的地图,打开一看:“这是……返枝山念陵草拟图?” 郭晓之看了一眼:“哦,对,当年昭宗命上将军监工建造他百年后的陵寝。” 孟沉霜仔细看了看图:“这上面画的是双人墓,不是说昭宗无后吗?” “萧上将军不会猜到在他死后昭宗终身不纳后,帝后合葬是祖规,他大概便依照老规矩设计了。不过,这一张不是真正的念陵建造图,念陵的建造最后交由他人,真正的皇陵建造图是机密中的机密。”郭晓之翻出了布箱中其他泛黄手稿,递给孟沉霜和谢邙:“这是萧上将军当年亲手所绘的地下沟渎图,昭宗七年夏开始动工,但上将军死后,没有工匠能看懂后续工序,只能全部重来。” 纸张历久,纤维十分脆薄,孟沉霜极小心地翻动,然而看清纸上所写时,忽然瞳孔猛缩:“这……” 郭晓之看着他愕然的神情,问:“李仙长认得出上将军所写何物?” 何止是认得出,孟沉霜整个人如遭雷击,整个怔愣在原地。 【系统!系统!你确定《叩神》游戏没有出bug?!】 系统的机械电子音冷静地回答道:【这是一个真实世界,不是游戏。】 【真实世界?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一个古代大虞人会算微积分和流体力学?】
第74章 春血散生 大虞的工匠当然看不懂萧绯手稿, 因为他写的是充满了阿拉伯数字和希腊字母的数学物理演算公式。 偶有几个大虞文字标注在公式旁,但不足以让工匠从此理解并学会经典物理与现代数学。 【数据库搜索中……搜索完成,萧绯会算微积分和流体力学, 是因为萧绯会算微积分和流体力学。】 孟沉霜:【……】 “阿渡?” 谢邙的声音把孟沉霜从困惑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他勉强对郭晓之道:“这些是西域来的数算专精之术, 我有所耳闻, 没想到萧上将军如此博学。” “西域何处?说不定我们能派人去学习一番,才好重新读懂上将军遗稿。”郭晓之说。 孟沉霜从没在这个世界里看到过这天下之外的地界,或许情况完全不同于他所在世界的历史。 正在他头疼思考如何答复时,藏金阁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大人, 大人!”是郭晓之侍从的急促呼唤, “明觉观来人找, 请三位相见!” “明觉观?应当是来寻二位仙长的。” 孟沉霜:“出去看看。” 郭晓之收了书,三人在满地尘埃之中快步离开藏金阁, 方一推开门, 就见庭院中伫立一众皮甲玄衣的神京机策署卫戍,领头人跨一匹高头大马, 按刀披甲,威风凛凛。 翰林院中一众人等在马蹄下跪了满地,整院压抑寂静得针落可闻。 领头之人见到孟沉霜与谢邙,立刻从马上跃下, 单膝跪地垂首拜见:“神京机策署卫尉林涛拜见二位仙长,李仙长可安好?” 孟沉霜几步上前:“见过林卫尉,在下没有什么不安好的, 如何劳动这样大的阵仗?” 林涛说话时, 翰林院官吏们瑟瑟发抖,把头埋得更深了。 林涛郑重道:“此事机密, 辰华公主请二位即刻回观一叙。” “我知道了。” 二人向郭晓之拜别后,随同林涛一齐离开翰林院,卫戍甲胄刀兵碰撞作响,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 待到达明觉观,绕过神京机策署石碑,浓郁的血腥味和腥臭气从光尘殿中飘来,气氛冷凝如冰。 孟沉霜踏入光尘殿时,眼前情景不由得让他脚步一顿。 一个穿着侍从服饰,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淋漓的男人蜷缩在地上,他的肚子似乎也被剖开,连肠子都流了出来,满地血中混满黄白恶臭之物,不知是吓出来的,还是根本兜不住了。 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年轻女子,衣衫单薄,此刻正趴在地上血泊里,哭得涕泗横流,惊恐万分,她身上没有伤,口唇里却在不断往外呕血。 辰华公主高居案后,衣冠华美,手肘抵在木椅扶手上,指节撑住太阳穴,望着满地血腥污秽,凤目中一派冷酷。 桌案正中,摆着一条染血的鞭子和一只茶壶,茶壶正是孟沉霜早上用过的那一只。 聂肃芳站在公主下首,眉头紧蹙森郁,直到看见孟沉霜走进来,才隐约歇了口气。 孟沉霜用藏在衣袖里的手把谢邙外旁边推了推,默默绕开这满地脏乱,拜见辰华公主。 “公主殿下急召我二人返回,可是有什么要事?” “惊扰二位仙长了,”李悬觞道,“这两个贼人是晋王乱党,今晨潜入观中,在聂统领的茶水中下春血散,想要误了他的事,以便营救犯人,但那杯茶被李仙长喝下,未能成事。李仙长可有觉得不适?” 谢邙立刻看向孟沉霜。 听说自己被下了药的孟沉霜本人却一怔:“我一切都好,这春血散是什么毒药?” 辰华公主不语,给聂肃芳抵去一个眼神。 聂肃芳对二人解释道:“是种极其猛烈的催丨情药物。” “我无碍,许是它对修仙之人不起作用。” 聂肃芳眉头更紧:“但这药就是从修仙界中传出,就连倚泉寺高僧当年都着了道,没有解药可用,必须行丨房丨事才能缓解,否则两个时辰之内,就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如今已有两个时辰,地上服了药的细作已有腹脏呕血之状,殿下这才派人快马加鞭寻到李仙长,以免误了时间,李仙长不必讳言,你真的无碍吗?” 孟沉霜一瞬明白了所谓乱党的盘算,聂肃芳身为公主驸马又兼神京机策署统领,这春血散一下,聂肃芳必须要找个人行房。 可辰华公主有身孕碰不得,无论他是自己意乱情迷与这细作女子发生关系,还是公主无可奈何为他寻个人来,都将是一片乱局,二人必会生出嫌隙。 如今春血散被孟沉霜误饮,倒少了一番纠葛。 只是…… 谢邙也问他:“真的没有大碍吗?” 趴在地上的细作女子哭泣抽搐着,连双耳也涌出血液,痛苦异常。 反观孟沉霜,神色如常,看上去除了脸颊比平时更红润几分外,没有半点异样。 一屋三人都在密切关注孟沉霜有没有药物发作,孟沉霜着实有几分尴尬,摇首道:“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李悬觞:“李仙长虽如此说,但还是请仙长暂歇一歇,我找大夫为仙长瞧一瞧吧,凡人医术粗浅,还望李仙长不要嫌弃。” “多谢公主。”谢邙应道。 殿中脏乱,聂肃芳请二人先行去放鹤楼歇脚,大夫即刻就来。 迈出光尘殿,正是艳阳高照的时辰,春风不寒,再被日光一照,孟沉霜觉得身上是有几分热了。 不过堕魔之躯本就如此,热浪滔滔、欲念滚滚,几个月来,他也已经习惯了。 明觉观中多知松柏,老树六百年,树影浓密,走过去便凉爽几分,孟沉霜加快步伐想尽快避开日光直射,忽然之间,他感到喉头一阵腥甜。 “噗——” 一口鲜血压抑不住,陡然从孟沉霜喉中喷出,溅洒在几步之外的树影浓荫之中,暗红腥黑。 “阿渡!” “李仙长!!!” 只有一个原因会让孟沉霜在此刻忽然吐血。 孟沉霜扯出一方丝帕,平静地擦了擦嘴角的血,对二人笑道:“莫慌,不碍事,看来这春血散确是奇药,这就在我身上发作了。聂统领,抱歉,弄脏了你的地。” 才说完一句话,又一口血顺着喉管往上涌,孟沉霜把它压下去,看了眼前方的放鹤楼,道:“聂统领,放鹤楼用来待客喝茶,只有些桌椅板凳,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隐秘些的所在?” “有,”聂肃芳一瞬间明白了孟沉霜的意思,“后院是公主私宅,不会有外人来打扰,有客房可用。李仙长需不需要我找人来……” 聂肃芳此刻的眼神却移向了谢邙。 孟沉霜道:“多谢聂统帅好意,这倒是不必了。” “好,二位仙长这边走。” 孟沉霜一路吐着血到了客房,谢邙扶他到床边坐下,聂肃芳关门离开前说:“丫鬟仆人就在门外,仙长若需要些什么,只管开口。” 孟沉霜听得脑子一个激灵,摆手道:“让他们退开,不用守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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