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浊又笑了片刻,直到厚着脸皮的顾清又要抬手硬扯了,他才上手止住顾清的动作,“将军弄这做什么?” “要潜入王庭,自然要做些伪装。” 闻言沈浊严肃起来,“将军自己不好控制,我正好会一点儿,让我来帮将军吧。” 顾清挑眉:“你会?” “嗯。” 沈浊点头,他不止会,甚至可以算得上精通,前世跟太子回京后,为了不被认出来,他一直活在阴暗处,但要是遇上不得不与人打交道,又不好戴面具的时候,他就只能选择易容伪装。 顾清疑惑在所难免,毕竟在顾清眼里,他只是一个刚经历家中巨变的世家公子,会这些东西实在不正常。 但沈浊不想再装,前世经历那么多,他早就不是不谙世事的公子了,即使装得再像,他也不是。 再说了,就算不装,顾清也不一定意识到。 现在就是如此,顾清刚开始十分不相信,但与沈浊对视片刻后就坦然接受,并附言:“你们这些贵公子平时还挺会玩。” 沈浊但笑不语,取来些温水浸泡毛巾,拧干捂在顾清脸上。 “这胶向来是越干的时候越硬,将军若是想把他扯下来,就拿热毛巾捂一捂,会好很多。” 顾清点头,道:“你怎么回来了?” “那两个侍卫不还在将军这吗,我就这样回去了,也不好解释,总不能委屈冯小将军扮成蛮子随我入敌营。况且,冯小将军也不太符合。” “也是,我光想着冯结武功好又愿意跟你了,没有想到他的身高,他的身材,站在蛮子堆里也太显眼了。” 捂了一会儿,胡子就可以往下撕了,沈浊瞅着被顾清扯到发红的皮肉,虽然知道这人皮糙肉厚不怕疼,但手上的动作还是不自主小心起来。 沈浊心中暗笑,前世他给自己撕假皮的时候都没这么用心,还真是便宜顾清了。 许是沈浊实在太墨迹,顾清道:“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小心的。” 沈浊在外面呆了许久,脸早就被冻僵了,湿热的呼吸往脸上一扑,有些痒。 沈浊忍不住抬头,才发现他刚刚太专注,竟不知觉离顾清这么近了,近到都能看清顾清脸上被一旁火光照到几乎透明的绒毛。 此刻顾清正垂着眼看他,漆黑的瞳孔映着火光,还有他的面容,沈浊一愣,脖子后仰与顾清拉开距离。 动作间,一不留神就把胡子直接扯了下来,只听“刺啦”一声,后面就接上了顾清倒吸冷气的声音。 “嘶——倒也不必如此……” 手中的胡子还残留着顾清的温度,只是顾清的下半张脸已经泛起红痕,好在这人本就不白,看着也就不甚明显。 “抱歉。”沈浊心不在焉道了句,“将军坐正,面对我。” 胡子而已,倒也不算难弄,顾清配合着,再加上沈浊的技术,不一会儿就完成了。 一番动作下来,被严寒冻僵的双手血流重新流畅起来,有些痒,沈浊揉了揉,视线落在顾清的脑袋上。 浓密的黑发被拢至头顶,缠成锥形的发髻,利落干脆,只不过不符合游牧民族的风格, “这头发,似乎还要整一整。” 顾清点头,随即眉毛就拧了起来:“我正愁着呢,但是吧,我不会,他们也不会。” “我会啊。”沈浊笑道,起身绕到顾清身后,把发髻解了下来。 浓密的黑发铺散在身后,发尾翘起,被塞北干燥的冷风吹得有些毛躁,发丝拢在手心,微痒,感觉意外的不错。 胡人的发型不算难整,沈动作干脆利落,将一部分头发披散开后,又给顾清编了一头的麻花辫。 一番操作还算得心应手,沈浊揽着顾清的头发,打理间,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味道不重,约等于无,不熟悉的人根本闻不出来,但他前世在刀尖苟活这么久,还不至于闻不出来。 沈浊垂眸,看向顾清的衣领,衣领拉得很高,将里面的情形遮得彻彻底底。 甚至眼色一暗,撩着手中微微打结的黑发,漫不经心道:“我白日就想问将军了,将军今儿怎么想起沏茶了 我记得将军不是很喜欢这些。” “哦,泡茶啊……”顾清声音不大,两只眼睛瞟向镜中的倒映的沈浊,对上清冷的视线,干笑两声,接着道,“临时想起来的,想风雅一回儿,正好让你赶上了,嘿,泡过一次才知道,那东西可不是谁都能干好的。” “这样啊……” 沈浊不置可否,继续打理手中的发结,良久之后,直到顾清的注意力由集中到松懈,渐渐向周边发散,才悠悠开口。 “不知有没有人说过,将军一看就是不会撒谎的人?”
第四十二章 将军觉得怎么样? “可以了,将军对着镜子瞅一瞅吧。” 沈浊将头发放回顾清身后,拍了下肩膀示意他抬头,接触时,能够明显感受到衣物下僵硬紧绷的肌肉。 很明显,顾清在紧张,对于刚刚的问题,沈浊实在是冲动之下的发言,可顾清不是个能面无表情骗人的料。 欲盖弥彰。 “将军觉得怎么样?” 沈浊站在身后,看着铜镜中映出的顾清的面容,披散开的头发像是解除了顾清身上的封印,此刻的人虽染依旧是同一对眉眼,却已经是另一种感觉。 就像是被终日束缚在牢笼中的狼,他的野性只是被禁锢住,而不是彻底消失,只要将他放回野外,本属于他的那份狂傲不羁就会再次出现。 “将军似乎更适合这个发型。”沈浊道。 顾清跟着沈浊的声音看向镜中的自己,相比于中规中矩的发髻,还是这样放荡一点的更符合他,但他现在无心欣赏。 顾清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道:“挺好的,今日多谢你了。” 说罢,顾清忽略沈浊探究的眼神,径直起身。 为了打理头发,沈浊站的位置和顾清很近,顾清这一不管不顾地起身,后脑勺就像是直接冲着他下巴去的。 沈浊只好连忙后退,见顾清有要离开的想法,问道:“这么晚了,将军还要出去?” “嗯,”顾清背对着沈浊,来到一木质衣架前,站定:“毕竟是带着任务来的,不能再耽误了。” “什么任务,我能知道吗?”沈浊问道。 “怎么说呢,就是来刺探敌情,看看能不能寻到空子给他们制造点乱子。” “所以将军有什么计划吗?” 顾清并没有把衣架上的衣裳拿下来,只是不紧不慢地摸索着粗糙的料子,然后头也不回道:“说实话,没有,我们对胡人知之甚少,这次也算是另辟新径,至于此法可不可行,还得看实际情况到底如何,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走一步看一步,说得轻巧······ 这天下谁不知道这胡人多的是凶残性子,野性未消,拿杀生当乐趣。 这万一哪一步踏错,被他们发现,那可都是有去无回的结局。 沈浊目光彻底沉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他刚刚话中有话,顾清道现在还背对着他。 常年练武的人,脊背往往都是笔直有力的,无论身上的衣物多么厚,都不能彻底遮住其下肌肉的力量感。 这种力量感并不是被主人刻意营造出来的,他只是一种特性,独属于练武人的特性。 顾清身上尤其明显。 沈浊不是没见过顾清赤裸的脊背,常年烈日下锤炼的后背已经变成了古铜色,肌肉分明,勾勒出遮挡不住的贲发的力量感。 可是现在,虽然顾清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但这种感觉莫名淡了下去。 顾清犹豫片刻,撤下衣物转身往帐外走:“你今儿就在帐内先住着,我已经安排好了人,明天让他们把你送回去。” 沈浊不置可否,询问道:“将军手中拿着的,可是今儿晚上要穿的衣物,为何不在帐内换上,不然出去再换挺麻烦的。” “不麻烦。”顾清脚步不停,根本就不考虑沈浊的建议,走了出去。 顾清离开,帐内重归寂静。 帐外传来一阵渐远的马蹄声,有些杂乱,最后在呼啸的夜风中消散无踪。 临时搭建的帐篷不过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帐内的东西少得可怜,只需一眼,就能够将所有的物件尽收眼底。 简单至极的桌椅,再加上狭窄的矮榻,窝在帐篷的一侧,显得有些寒酸。 不知是不是没有人住过的原因,帐内的东西都泛着一股冷意,像是被丢进数九寒冬的物件,浸透了风霜。 除了一处。 脚边的火盆中的火焰有了疲倦的迹象,木材爆裂的“噼啪”声已经变得微弱,却是帐内唯一的声响,在目前的寂静中显得有些刺耳。 沈浊敛起发愣的视线,落在中央赤红像是透明的火苗中,火苗的势头时有时无,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归于平静之际,裸露出火根处的灰烬。 其中,有一小块不甚明显的灰烬,他像是一张摊开却翘着边的羊皮纸,软踏踏披在漆黑的木头灰烬上。 不甚明显,但经不住仔细看。 沈浊附身,正欲探究那到底是什么燃烧留下的痕迹的时候,帐门突然被人掀起。 帐外的寒风趁机而出,将火盆中轻飘飘的灰烬裹挟起来,带着他们在空中盘旋几番后落下。 灰烬被冷风蚕食了一圈,面目全非。 卫朗带着新的木材走进,在沈浊出声阻止之前扔进火盆,将里面的灰烬砸得更加七零八碎。 沈浊闭了闭眼,有些心累。 “这柴火放得有些晚,估计等它烧上来还得等一会,这都是后半夜了,时候不早了,许公子就先睡吧。” 卫朗说完要走,就听见沈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小将军伤得严不严重?” 问的不是伤没伤,而是伤得重不重。 卫朗离开的动作一顿,面露茫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清临走前只是着重强调不能透漏他受伤的消息,但是没说这人要是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办。 卫朗犹豫片刻,挤出个笑容转身,问道:“谁说将军受伤了,我怎么不知道?” 闻言,沈浊没什么反应,只是淡笑,温润的眸子却深得透不进光:“卫将军不必瞒我,实话实说就好,顾小将军知道后不会怪罪到卫将军身上的。” 沈浊言语中不见丝毫波澜,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件十分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卫朗知道不是的,顾清临走时对他的威逼利诱还在眼前,说明这件事顾清是一直想要瞒着的,可惜对方早就知道了。 卫朗半信半疑,问道:“真的?” 沈浊点点头,“毕竟根本就不是卫将军说漏的嘴,不是吗?” 卫朗一直盯着沈浊的眼睛,见这人说话时眼神不变,丝毫没有心虚或是欺骗的影子,只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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