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顾清点了点头,“我来探查一些军情,估计要在这待上一段时间。” 沈浊闻言点了点头,心中涌起疑惑。 他虽对这场战事了解不多,但这毕竟是和他父亲罪名相关的事,前世还是关注过的。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顾林的行军计划中,根本就没有深入敌营探查这一环,但这一次却是有了,这应该是顾清的主意。 顾清虽然打过一场漂亮的胜仗,但按资历而言,他目前还只是一个新入伍的小将,刺探军营这般关乎胜败的事,想必应该不会落到顾清身上。 于情于理,顾清都不应该来这。 但顾清现在就在面前。 以前沈浊不敢把自己看得很重,总觉得自己不配,可现在突然有了个素未谋面的恩人。 连带着顾清对他所有的好都有了理由。 这一次,顾清前来,肯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还真是荣幸,沈浊心想。 “哦,对了,”顾清手指在桌面一敲,转过头来,“探子说你现在住在敌营里,那太危险了,你就不要回去了,老实呆在这儿,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这件事上将军不必费心。”沈浊摇头说罢,随即想到顾清的目的,又加了句,“我暂时还能护好自己的性命。” 沈浊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便无意再聊:“将军,那两位跟在我后面的士兵呢?” “你要走?现在?”顾清看了眼已经暗下去的天色,道,“你今天应该吓得不轻,就在这歇一夜吧,明天我安排人护送你。” 沈浊挤出个浅笑挂在脸上:“将军还说呢,也不知道是谁没由来地就要绑架人。” “那不是想给你个教训,谁让你什么事都不和我说。”顾清挠了下头,不好意思道。 “行吧,”沈浊不想再讨论下去,兀自换了话题,“我就不打扰将军了,将军就把那两个人的情况告诉我吧。” “就是吸了点蒙汗药,药效估计得持续到明天早上了。你就真的不能明天再走吗,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好安排人保护你。” 顾清真心实意,但沈浊自知道自己被救的原因开始,就开始抗拒“保护”这两个字眼,眼下听顾清一说,心情顿时垮了下去,只是面上还保持着镇定。 前世修炼出来的水平不想竟在这个时候排上了用场,沈浊心累,不想再周旋,留下明天再来领人的话,起身离开。
第四十章 已经有了爱意 草原的夜空总是过于清澈,人渺小一个,像是被赤裸着钉在天地之中。 黑夜静谧,深蓝的天空像是唯一的友人,行走在这片静谧中,一直压抑的思绪涌了出来,在脑海中翻腾。 踩在枯黄的草地上,窸窣的细密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入耳,沈浊走了许久,此刻突然走不下去了。 于是席地而坐。 沈浊盯着昏暗的远处,眸子被星光点亮。 在漆黑的空洞中,有了细碎的光影。 时间其实并没有多晚,但他就是无法在顾清身边待下去了,心里很乱,像是被恶意缠成一团的麻绳。 他需要找一个僻静的角落,慢慢解。 从顾清用他拙劣的演技在顾老将军面完维护他的开始,他对于顾清,就已经有了复杂的情感。 刚开始只是感恩,里面还被揉进了关于欺骗的愧疚,然后丝丝缕缕的情感慢慢发酵,又开始掺杂进更解释不清的成分。 但沈浊知道,里面已经有了爱意。 可是在他的认知里,这抹爱意始终被谎言压下,隐秘,又无声。 就像是被酿好的陈年老酒,在密闭的环境下缓慢发酵,即使偶尔有一两缕酒香飘出,也会被其余更强烈的气味占了上风,然后无声无息地消散。 可是今天,被细心呵护的酒罐被人粗暴砸出一个洞,浊酒倾泻,香味也跟着弥漫。 它自以为能够凭借幽香得到外人的夸赞和欣赏,可等真正走到光亮处,才发现自己并不是最纯的酒液。 不凡的骄傲里面被掺了杂物,即使被小心珍藏多年,酒罐打开的一瞬间,它也还是被打回了原形。 狼狈至极。 沈浊一直以为顾清对他有感情,哪怕还没发展为爱意,但他对顾清,总是特殊的那一个。 但现在,他发现,他对顾清的确是特殊的,但原因,是因为另一个人。 他的性命,只是顾清报恩中的一环。 真是可笑,他听见顾清脱口而出的话时,纵使自己再巧舌如簧,也还是想不出该怎么接话才能看起来没被影响。 不过依顾清的态度,他应该是并没有想这么深。 或者,因为没有像他一样堪称累赘的情意,所以才会觉得原因一点都不重要。 不重要就不重要吧,沈浊心想,万幸真相揭晓于不可挽回之前。 从今往后,摆正自己的位置就好了。 除此之外的事,就不要去想了。 沈浊收拾好情绪起身,踩着一地的夜色,来到李德的住处。 李德似乎早有预料,直接把沈浊截在门外,板着脸,并没有要请人进去的意思。 沈浊苦笑,怪他出门没看黄历,不知道今日不宜出门,所以碰见的一个个都没有好脸色。 “知道的我都说了,你还要干什么?慢走不送。” 说完李德就要拉帐赶人,不料却被沈浊截住力道。 “李伯先别急,我就只有几个小问题,不会耽误太久。” 李德停住动作,接着帐内传出的微弱火光打量沈浊,自那天和盘托出后,他就有些后悔,这人看着太弱了,实在是不像能成事的人,可不曾想,这人还能活着站在他面前。 “你说吧,我不一定知道。” “阿契尔嗜血,李伯知道吗?” 李德闻言一愣,眯眼打量人,沈浊不惧,大大方方站着任其打量。 “你,看到——” “对,看到了,李伯所说的,所谓的一场戏。” 沈浊说着,又想起那日的场景,鲜红的血浸湿床单,顺着被子的一角滴滴答答往下落,在地上聚集成一小滩。 少年痛极了,所以任身上的男人摆弄,连挣扎都做不到。 纵使前世不止一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在看到的第一眼时,他还是禁不住恶心。 而偏偏,阿契尔却坐在一旁,从头到尾看下来,那神态,像是在欣赏什么极好看的戏曲。 “对,阿契尔嗜血,但他只是喜欢看,而不是喝。” “不喝?”沈浊有些意外,他不是没听说过关于嗜血的怪癖,那些人往往都是喜欢喝血的,所说饮血啖肉也不为怪。 为什么阿契尔是个例外? 李德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声音突然沉了下去:“你记得他母亲的怪病吧,巫医说放血能治,于是可汗就下令放血,然后那巫医又说这病会传给孩子,于是可汗就让人把放出来的血喂给阿契尔。” “喂血?”沈浊大惊,他虽听说有些药需要以血为引,但也不相信纯喝血能治病,“阿契尔喝了?” “嗯,他那时候很抗拒,但才只有五岁,老可汗就下令让人把他绑住,绑在他母亲旁边,一边接血,一边喂血。” 李德的声音只是沉了些,但无波无澜,像是在复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但沈浊听着,恶寒从脚底升起,若李德没有说谎,那当年被灌进小阿契尔肚子里的血,还是温热的。 “这些也是阿契尔告诉你的?” “是。”李德退后一步,“问完了吗,完了就走吧,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慢着,还有一个问题,”沈浊制止李德关门的动作,直视那双浑浊的眼睛,“那个巫医还活着吗?现在在哪?” “活着,他是老可汗最信任的巫医,现在正在帮老可汗治病。” “阿契尔的母亲不是被放血放死的吗,”沈浊问,“为什么那个巫医却是老可汗最信任的巫医?” 李德听完却是冷笑:“谁说阿契尔母亲是因放血而死的呢?”
第四十一章 不会撒谎的人 离开李德的住处后就无处可去,外面并不安全,沈浊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又去找了顾清。 沈浊站在新搭的帐篷外,突然意识到顾清似乎并没有打算长久待在这。 不然就这劣质帐篷,晚上要是起风,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临近午夜,帐内火光未息,顾清他们还没有休息。似乎是得了命令,守在外面的侍卫见是沈浊就没有通报,而是示意他直接进去。 沈浊也不推辞,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顾清还是下午相见时的姿势,只是与白日相比,桌上多出一面铜镜,此刻顾清的脸与铜镜靠得极近。 都快黏上去了。 也不知道顾清在忙什么,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沈浊放轻脚步,来到顾清身后,看向模糊镜面里的人影。 映在其中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此刻脸的主人正眯着眼全神贯注,摆弄脸上多出的络腮胡子。 胡子由一边耳缘开始延伸,占据整个下巴后爬上另半张脸,可惜势头不减,直接一路攀上了耳垂。 此刻顾清的半边耳垂被浓密的黑胡覆盖,显得有些滑稽。 很显然,顾清对自己脸上的新造型并不满意,他左右转脸瞧着,皱眉伸手,去扯沾到耳垂上的那一小块假胡子。 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即使燃着火,帐内的温度也依旧不好,顾清脸上的胶液早就凝固。 现在再去扯,简直就是自找罪受。 顾清并不知道这些,他动作极快,沈浊原想制止顾清的动作,可手伸到半空,又被他收了回来,若无其事地垂在身边。 “嘶——” 很痛,顾清发出一声痛呼,连忙撒手。 胡子还在,只是耳垂遭了殃,先是被扯到变形,此刻又已经泛了红。 黑里透红的,很是好看。 可惜沈浊只来得及看一眼,转瞬顾清就把耳朵捂进手掌,乱七八糟地蹂躏着。 “唔……” 沈浊没忍住,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 顾清摆弄的动作一顿,脊背瞬间僵直,梗着脖子回望,视线相碰,看清来人的一瞬间,不可置信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嗯······”沈浊手指摩挲着下巴,做出思考状,直到顾清肉眼可见地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才悠悠开口:“不久,就刚将军贴错的时候进来的。” 沈浊说着,看向顾清捂着的耳朵,笑意不减。 “行了,别笑了,谁还没有个第一次了。” 顾清有些烦躁,摆摆手示意沈浊人都有不擅长的,不要随意嘲笑,但他的歪着脸胡子翘边的样子实在严肃不起来,和他正经的眉眼一配,反倒是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滑稽。
95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