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听到后抬眼看了下沈浊,又收回视线,一个字也没有说。 向来有问必答的人第一次不答话,沈浊心有不安,但还是没有再问。 顾清似乎真的饿狠了,不倒一炷香的时间,他就一连吃了三个手掌大的点心,并且还没有要停的架势。 糕点并不是现做的,放的时间也不短了,干巴巴的,根本就算不上好吃,甚至还有点剌嗓子。 眼看顾清第三个还没咽下就又要去抓,沈浊担心他会噎到,连忙伸手要按住顾清的手腕。 “将军再忍——” 伸出的手落空,不等沈浊反应,耳边就响起顾清艰涩沙哑的嗓音,“咳,咳咳……噎住了。” 沈浊:“……” 顾清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没被沈浊抓住的手正握着拳,一下一下捶着胸口,显然噎得不轻。 看人梗着脖子使劲下咽的样子,沈浊又心疼又好笑,许是他眼角的笑意太明显,顾清不满,“先别笑,给我……倒杯水。” 这事自然不用顾清提醒,沈浊将倒好的茶水推过去,顾清一连灌了四五杯水,才勉强缓过劲。 “咳咳……你刚刚想说什么?” 沈浊失笑,“没什么。” “行吧。”顾清的声音很轻,有些心不在焉,沈浊抬头,就见顾清正盯着自己出神,眸光微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将军还喝一杯吗?” “啊?好,你倒吧。” 就这一小会儿也能跑神,看来还是噎得轻了,沈浊腹诽,把杯子拉到自己面前,准备再倒一杯。 可他刚把水壶倾斜过来,身子就猛烈一晃,手下不稳,小半壶水半滴没进杯子,倒是全泼到了自己身上。 马车毫无征兆向前冲,沈浊没坐稳,后肩撞上身后的车壁,两眼顿时一黑。 “啊!将军!” 迷迷糊糊间一句惊喝传入耳底,二楞的声音很急,打着颤。 沈浊只觉面前刮过一阵风,待视线恢复清明时,顾清已经冲了出去。 接着就是剧烈的震荡,沈浊死死扶着车壁,才不至于再次被撞,等到马车停稳时,他已经冒了满头的汗,窒闷的车厢中回荡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可惜变故并没有因此消停,沈浊想撑着起身看看情况,可后肩火辣辣的痛,根本就使不上力。 没办法,只好坐着缓一缓。 许久没经历过如此惊险的事,即使马车已经停下,沈浊依旧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激烈急促的心跳声在耳边炸开,与之一样刺耳的,还有外面妇人尖锐的讨骂声。 “赔钱,必须赔钱!你怎么驾车的,我们家那么大一只牛你看不见?啊,现在好了,我家牛车都让你们撞坏了!没了车我们还怎么干活!赔钱!” 沈浊强撑着挪到窗边,把帘子掀开些缝隙,就见一胖妇人散着头发叉着腰,指着二楞大骂,在她旁边,还有一位看着就胆小的男人。 男人应该是妇人的丈夫,他小心翼翼拉了一下妇人的衣角,试图想说些什么,可不过一瞬,他的手就被妇人的胖手打了下去。 那男人似乎很惊惶,眼球发抖,下意识四处张望。 沈浊知道这种反应,不过是又害怕又不想丢人罢了。 两车相撞而已,一场简单的变故,没什么意思,沈浊相信顾清还不至于连这样的小事都解决不了,于是不打算再看。 可他正准备放下帘子,蓦地与那男人的对视,男人视线下意识躲开,只是转眼间,又看向沈浊。 沈浊向来不喜这般没骨气的男人,再一次对上男人的目光后,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男人看到他眼神里的厌恶,立马低头躲开,沈浊看得厌烦,放下帘子不再理会。 另一边的争吵还没有停。 “你胡说!”二楞的声音还打着颤,仔细听,里面还有一抹委屈,“明明是你们突然撞过来的,你这是讹人!” “什么叫我们突然撞过来的,啊?你自己看,我们的牛车坏了,你们的马还好好的!” “你不讲理!明明是你们先——” “二楞,你先进去。” 顾清的声音很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二楞“可是”了一声,后面的话终究没敢说出来。 二楞还是回了马车,帘子掀开的一瞬间,沈浊恰好看到顾清不耐的侧脸。 顾清的眉毛很浓,像是浓墨铺就在画纸上的群峰,此刻高高蹙起,将本就浓厚的黑挤在一块,凶得有些瘆人。 沈浊上一次见顾清是这表情,还是他坐在对方腿上被护着的那一次。 只是上一次还有故意夸张的成分在,这一次,顾清是实打实的怒了。 顾清也就平时好说话一点,要是真生气了可没对方好果子吃。 顾清让二楞离开,应该就是怕吓到这孩子。 沈浊想着,放下心来,准备转身安慰明显被伤到的二楞。 可他连话都没组织好,就听见顾清清冷的声音响起,“好,我赔,你们要多少?” 沈浊闻言一愣,被顾清一句话惊到的不止他,还有外面已经准备好破口大骂的妇人。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们的牛车金贵得很,肯定得好好修,不过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一口价,三十两。” 三十两,不知能买几辆牛车了,这妇人就是仗着顾清答应得爽快,坐地起价。 不用看,沈浊就能想象到妇人贪婪的嘴脸。 “好。” 顾清争也不争,直接答应。 沈浊有些不可置信,依顾清护短又不愿吃亏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那顾清为何是这反应? 总不能顾清身为一个大少爷,根本就不知道三十两有多值钱吧? 不可能的,就算不知道,顾清也不可能看不出对方在讹人。 那顾清为什么这么爽快,为了息事宁人? 但他完全没有需要忍气吞声的理由啊。 沈浊突然很想下去问问顾清是怎么想的,但他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不敢轻易露脸。 更何况,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沈浊转过身,看向呆立在一旁的二楞,见这孩子紧握着的两只小手血淋淋的,还往下滴着血。 “将军怎么能答应,明明不是我撞的……”
第二十六章 看不起谁呢这是? 二楞低着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顾清就是默认他没驾好车,可明明就是对方先撞过来的。 他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还要赔钱啊? 半大的孩子本就忍不住委屈,更何况是二愣,这孩子在乞丐堆里长大,虽看着大大咧咧的,内心却十分敏感。 二楞虽早就见惯了人情冷暖,但还是接受不了这么直白的不信任。 眼眶就那么大一点,兜不住多少眼泪,没一会儿,豆大的泪珠就一颗一颗顺着绷紧的脸颊往下滚。 沈浊翻出药箱,忍痛把二楞拉到身边坐下,小心帮他清理伤口。 小孩肉嫩,缰绳却粗糙无比,二楞比不上顾清,平常时还好,一遇上这种情况,劣势就完全显现出来。 摊开的掌心被磨得血肉模糊,沈浊不忍心,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往伤口上洒药粉。 “好了,将军肯定是相信你的,他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二楞打了个哭嗝,鼻涕眼泪糊了满脸,顶着通红的眼眶惨兮兮抬头,“真的吗?” 认识两月有余,二楞给沈浊的印象一直都是小人精的样子,在大人圈里混得面面俱到,和所有人都处得来,天天吃喝,没什么心思。 今儿还是第一次泄露出十二三岁孩子本有的脆弱,心脏某处骤然柔软起来,沈浊忍着后肩的阵阵刺痛,抚上小孩的发顶。 “当然,将军是什么人啊,时间那么宝贵,他要做的事又那么多,根本没空和他们瞎耗。再说了,将军也不是拿不出三十两的人。” 沈浊找了个说服力强的理由,安慰自己和二楞两个人。 等二楞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沈浊才回头偷着帘子往外看,帘子不算厚重,隐约透出顾清模糊挺拔的身影。 被茶水洇湿的地方泛着凉意,沈浊打了个哆嗦,眉心皱了起来。 本来还不觉得,现在一想还真有些奇怪,今天的顾清太反常了。 明明马上就能进城,他却非要临时换班;明明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却偏偏选择息事宁人。 沈浊隐约觉得顾清的反常都是因为同一件事,但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他尽力去理,却让本就纷杂的思绪更乱了。 一个小插曲并没耽误多久,但等他们找到还有空房的客栈时,已经是月上枝头。 “哎呀,这不马上就中秋了嘛,来往的人数翻了个番,客栈早就住满了,这两间还是客人临时有事空出来的,不然,你们可能得露宿街头喽。” “那这两间我们都要了。” 顾清有的是钱,连价也不问,直接把一锭白花花的大银子拍在桌上。 老板看到银子眼睛都亮了,变着花样把顾清从头到尾夸了一遍,最后才刚想起来似的往顾清身后施舍几眼。 沈浊正扶着二楞,这孩子不久前受了伤,又哭了一场,已经发了烧。 好在烧得不重,吃了点药就退了下去,只是现在困狠了,上下眼皮来回打架,能一路撑过来全靠沈浊勉力架着,不然可能直接就两眼一阖倒地就睡。 察觉落到身上的目光,沈浊抬眼,与掌柜对视的刹那就见对方瞳孔猛然一缩,嘴唇也不受控制地哆嗦。 这可不是什么好表情,沈浊拧眉。 不对劲。 掌柜到底是个人精,转瞬就把眼底的慌乱藏好,重新挤出一脸笑意。 “看着这位公子有些眼熟,想来也是有缘。” 沈浊点了下头,心不在焉,他很确定自己与这位掌柜并无交集,所谓有缘,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沈浊想着,面上不显,紧跟在顾清身后,随掌柜上了二楼。 两间空房恰好挨着,顾清单独住一间,沈浊和二楞住一间。 二楞是真坚持不住了,爬到床上倒头就睡,反正他一双伤手什么也做不了,沈浊没在意,端水帮二楞简单擦了下身子。 经历两世,沈浊的确落魄过,但也是真没做过伺候人的活。 他笨手笨脚的,东奔西走忙活半天,等把二楞收拾干净,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身子酸痛得像快要散架,沈浊吐出口浊气,拖着疲乏的身体艰难洗了澡,瘫在床上不想再动。 可是不行。 半天过去,后肩的痛楚不减反增,再加上刚刚端着水跑来跑去,此刻已经痛到动动手指都费劲。 翻出药箱,沈浊准备先给自己上点药糊弄一晚上,可伤在后肩,他的手根本就伸不到后面去。 沈浊凝眉看向睡得正香的二楞,想起这孩子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没忍心把人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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