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阵子他光顾着颜如玉生孩子的事了,竟丝毫不知西市有这么大的动静。这是个强有力的对手,而且还颇有些手段。 他心事重重地回家。 还没进家门,他就听见孩子的哭声从里头传来。展所钦赶忙推门进去,那间空着的卧房门没关,他一眼就看见乳娘正抱着孩子在屋里走来走去地哄。 展所钦飞快看一眼他和颜如玉的屋子,赶紧过去问乳娘:“你怎么把孩子带回来了?” 乳娘也很莫名其妙:“是小郎君让我回来的。很奇怪,他说怕孩子被吃掉。” 展所钦呆呆地点点头:“好,好吧。” 颜如玉这会儿正在屋里睡觉,把他自己的枕头抱怀里抱着,展所钦的枕头已经被踹到了地上。展所钦把枕头捡起来放一边,坐在床边静静看着颜如玉,连自己嘴角是什么时候泛起微笑都不知道。 突然冒出个冤家同行,手头也紧了些,他心里现在压力很大。但颜如玉总是有这样的本事,会在他失意的时候给他莫大的慰藉。 那家新花坊说之前那场火灾不吉利,但对于展所钦而言,事情恰恰相反。如果在当时那样看似绝望的境地他都能和颜如玉一起度过,那么这次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但展所钦还是有些轻敌了,这家新花坊的手段不止于此。 没过两天,展所钦照常去花圃给他的玫瑰花苗们浇水时,老远就发现花圃的大棚被压垮了,不知道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上头。 他赶忙跑过去,把大棚的布拉起来一看,大片花苗都被砸得稀烂,完全没有补救的必要了。 展所钦愣在原地,半天没动弹,他的心都在滴血。 这绝不会是意外,可还能是谁干的呢?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正确答案。 愤怒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升腾起来,展所钦浑身发烫,他恨得一拳砸在地上。 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么多的心血,难道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他回家的时候脸色就很差,实在是没有精力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了。颜如玉抓着两只睁了眼狗崽举到他面前,展所钦也只是疲惫地勾了勾嘴角,一句话也没说,扭头默默回屋。 他觉得在颜如玉面前抬不起头。 颜如玉生下了这么健康可爱的儿子,自己却连钱都挣不来。客户被人抢,花圃也被人毁,他根本就不是个靠得住的郎君和父亲。 颜如玉看出来他不开心了,于是跟过来坐在展所钦腿上,巴巴地贴着他蹭蹭:“阿郎,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展所钦摇摇头:“你不明白的。” 颜如玉身子一扭:“跟我说!” “……好吧好吧。”展所钦道,“你记得我上次带你去花圃吗?我从花上取下了种子,种进土里。” 颜如玉认认真真听着,努力理解他的话:“唔……我记得。” 展所钦咬着牙:“现在那些种子都没有了。” 颜如玉安静了一会儿,问他:“你弄丢了吗?” “被别人……弄坏了。”展所钦尽量用他听得懂的话道,“有坏人嫉妒我们有这么多花,就趁我不注意搞破坏,我现在很生气。” 颜如玉眨眨眼睛,反而笑了起来。他抿着唇,凑到展所钦耳边,笑嘻嘻地小声道:“阿郎不生气,我这里还有一些种子哦!” 展所钦:“……什么?” 对上展所钦震惊的目光,颜如玉又心虚,又觉得自己反而帮上了忙而有些得意,表情非常复杂。他低头抠手:“反正,那天,就是,偷偷拿了一点玩嘛。我都放在荷包里了!” 展所钦瞪大了眼睛,半晌一把将颜如玉举起来,原地转了三圈。 “啊啊啊啊!!!”颜如玉彻底被晃晕了。 ----
第一百零二章 茶席与敲边鼓 展所钦重新找了块地,又专门雇了个人看着花圃。花是种回去了,但颜如玉因为贪玩而留下的那些种子也不太多,展所钦也不能确定这些种子种出来的花会是什么样。 总的来说,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得到的弥补也还是不尽如人意。 “那你不报官吗?”万俟宗极听说这件事以后就问展所钦。 “报官有什么用?虽然我心里清楚,但我又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们做的。再说,这件事情就算判下来了,他们又没伤着人,一定会辩解说只是一个意外,到时候无非就是不痛不痒地赔偿一些银子,我要那个来做什么?” 展所钦说着顿了一下,微微冷笑:“我要的是把他们赶出长安,要的是他们在江南的生意,才不要这些没用的东西。” 万俟宗极点点头:“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不过说起来,你家夫郎还真是你的福星,原来的花坊着火之后,不就是他为你弄来了现在的店面吗?” 这话展所钦爱听,他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那是自然的。自从遇到了他,我渐渐就什么都有了。” 万俟宗极又点点头,想了想接着说:“你看,你们现在的小日子过得多好,孩子也有了,钱也不缺。其实有时候想想,人生在世,要的不过就是这些罢了。但若是能在精神和物质都不匮乏的情况下,尽自己所能帮帮他人,想必也能积攒很大的福报吧。” 万俟宗极平时可不是话这么多的人,而且说话还说得这么好听。展所钦一下子就起了疑心,斜眼看他:“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我这人不像你那么心思千回百转的,你要是不直说的话,我真的一句也听不懂。” 万俟宗极纠结片刻,道:“是这样。你还记得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个很特别的进士吗?嗯……情况很简单,但是有点复杂。” 展所钦静静看着他。 “你懂我的意思吗?”万俟宗极和他对视片刻,“哦,你不懂。” 他解释道:“他的名字叫郜文彦。你也知道,考中进士以后,应该是要守选好几年才能等到官职的。一般来说,大部分进士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娶一位高官大户家的女儿或者哥儿,或者是和文人们一起吟诗作赋,也好让自己的名声传扬出去。” “但是郜文彦的志向比许多男子还高,他现在也没有闲着,而是正在备考博学宏词科。这个可比进士更加难考,但只要考中了就能立刻授官。” “你可能不知道,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佛寺也是极佳的去处。因为一些名山大寺里其实有学问非常深的高僧,许多文人还会拜他们为师,因此佛寺里也聚集了不少饱学之士,所以郜文彦现在就住在华严寺。” 展所钦都听困了:“你有重点吗?” 万俟宗极终于说到了他真正想说的问题上:“你嫂子现在出家早就满三年了,按理说已经到了可以还俗的时候。我想让他尽快还俗回来,可他好像不太情愿,我们还因为这个吵了好多次架。郜文彦现在和他关系很好,两人经常同进同出的,我就想让郜文彦帮忙给我敲敲边鼓。” 万俟宗极说到这儿停了一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知道他给我提出的条件是什么吗?他说他可以帮我,但我也要帮他个忙,那就是帮他得到一个人。” 这事不怪展所钦自作多情。万俟宗极的眼神轻佻下流地落在展所钦身上,他又不说话,嘴角还挂着那种猥琐的笑容,上下打量着展所钦。 展所钦战术后仰,吓得花容失色:“我不行我不行!这辈子不行,下辈子也不行!” 万俟宗极礼貌微笑:“谁说你了,人家看上的是你们家里的元溪!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看看能不能给他们牵个线搭个桥?” 好啊!那可太好了!展所钦巴不得呢。 他满口答应。 这件事也不难,他们本来就一直在给华严寺供花。虽然现在不是免费的了,但也只收了个成本价,妙昙大师那边省了一大笔钱,展所钦也能做做广告,要的就是一个双赢。 于是下次送花的时候,展所钦就安排元溪亲自去华严寺,美其名曰“历练”。元溪也是信了他的邪,屁颠颠的跟着送花的车就去了华严寺。 他们的事就看郜文彦的本事了,但眼下花坊的麻烦还得靠展所钦来解决。他现在除了照顾颜如玉之外,余下的时间都窝在书房里画图,力求创作出更多新颖别致的设计,才好和对手竞争市场。 半个多月过去了,颜如玉的身体恢复得很好。 小菌子长得不是很大,他又一直被金贵地照顾着,从身到心都没有遭受巨大的创伤,所以他还是从前活泼单纯的模样。展所钦偶尔停笔,抬头从窗户看出去,经常能看到那个戴着毛绒帽子的小脑袋,一会儿窜过来一会儿窜过去,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看他出来玩儿得太久了,展所钦出声提醒他:“玉奴儿!你现在还需要休息,不能玩得太累了!” 颜如玉马上过来,凑在窗户跟前,两只手扒着窗框:“可是我很无聊!” 展所钦道:“那就去和小狗崽玩。” 颜如玉摇头:“玩腻了!而且它们在吃奶,根本不理我!” 他停顿片刻,想了想说:“我可不可以把小孩叫醒陪我玩?” 展所钦:! 他赶紧招手示意颜如玉进书房来。 “那你在这儿陪着我,好不好?等我把这张图画完,出去给你买糖人吃。” 颜如玉权衡了一下,道:“那好吧,我可以陪陪你。但这是因为我想陪着你,才不是因为想吃糖人哦!” “那当然啦,我们玉奴儿又不是小馋猫!” 展所钦画完了手上这张图,信守承诺出去买了糖人回来,这时候元溪和齐顺也下班回来了。 展所钦已经知道齐顺又怀孕了,他本来想让齐顺多休息休息,但是齐顺执意不肯。他也算是天赋异禀,虽然怀着孩子,却一点害喜难受的反应也没有,如果不是他自己说,谁也发现不了。 齐顺没什么问题,但展所钦多留意了一下元溪。今天又是往华严寺送花的日子,展所钦特地让元溪去的,也不知他遇见了郜文彦没有。 无论是站在对元溪有好感还是没有好感的立场上,展所钦都希望他能快点找到幸福。他正暗自琢磨,元溪倒是自己来书房见他了。 他进去的时候,颜如玉已经一口咬掉了糖人儿的脑袋,正举着木棍对展所钦道:“阿郎你看!我把糖人砍头了!” 展所钦很给面子地附和道:“好!真厉害!接下来把它腰斩!” 颜如玉不懂这些词代表的意义有多恐怖,他只觉得好玩儿,这惊悚的对话倒是让元溪一阵头大。 展所钦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元溪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缓缓道:“掌柜的,我今天去华严寺送花,把花布置好以后照例去知会妙昙大师,正巧碰见他在和……嗯……一个朋友下棋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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