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掌柜正带着人搬东西,看见展所钦就吹胡子瞪眼的:“你来做什么?这里现在还是我的地方!” “明天就不是了。”展所钦维持礼貌得体的笑容,站在门口没进去,挥了挥手里的文书,“真是抱歉。” 朱掌柜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算盘就朝展所钦砸过去。 展所钦微微侧身躲过,笑道:“都入秋了,朱掌柜的火气还是那么大。我听说这条街上的迎客饭庄做绿豆汤是一绝,不如我请你喝一碗?” 朱掌柜气得差点没过去。 颜如玉从花坊出来,站在门口:“阿郎,回来吧。” 颜如玉都发话了,展所钦便开恩放过了这姓朱的,跟颜如玉回了店里。 “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还要在这里做生意,别让他发疯。”颜如玉道。 “好嘞好嘞。”展所钦听话得很,“我就是气他侮辱你。” 颜如玉抿唇笑道:“那你就好好努力,哪天你变成土财主,就没人敢侮辱我了。” 展所钦赌咒发誓说自己一定完成夫郎的心愿,颜如玉让他哄得直乐,捏着展所钦的腮帮子:“你最近怎么这么可爱。” 展所钦道:“所有人在自己爱人面前都很幼稚,我以前还想端着,但经历过生死后想明白了,人生苦短呐。” 颜如玉大彻大悟:“哦,所以你活回去了。” 展所钦腆着个脸:“是啊!” 展所钦笑嘻嘻地搂着颜如玉的腰:“崽,我琢磨着,给你买套文房四宝和书本吧。你想什么时候去念书?是不是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呢?到时找个乳娘帮忙带孩子,你就能有时间了。” 也是,颜如玉现在因为怀孕隔三差五的不舒服,还要给花坊的经营和管理提出想法,根本不可能有空去上学,去了也学不好。 但昨晚展所钦能看出来他对这个是很向往的。虽然这年头不识字的老百姓一抓一大把,但颜如玉他夫君都这么“才华横溢”,颜如玉与他朝夕相处,当然羡慕。 所以,可以先给他买些笔墨纸砚的,没事在家玩玩,也能稍微解解馋。 “文房四宝?”颜如玉也有些心痒痒,“会不会很贵啊?我知道念得起书的几乎都是有钱人家。” 展所钦实话实说:“是不太便宜。要不这样,把我拿集市上按斤称了吧,我看差不多能够。” 颜如玉让他整笑了,那点对于钱的担忧顾虑也没了:“那好吧,你带我去买,晚上有空教我写写字吧。” “走着。”展所钦牵上他的手。 展所钦的膝盖恢复得还行,目前不能跑不能蹲,但慢慢走路没问题。颜如玉也放慢速度陪他,两人在街上悠闲地散步,向两条街外的坟典书肆和笔墨铺子而去。 “要买些什么?”颜如玉问。 “基础的就是笔墨纸砚,还有装笔的笔格、搁笔的笔山、洗笔的笔洗、装水的水注、压纸的镇纸……差不多就这些吧。” 颜如玉有心说一句“不要这么复杂有笔墨纸砚就行了省点钱吧”,但他说不出口。就,还蛮想要的。 展所钦知道他的心思,笑道:“这些东西不像纸墨经常要买,一次备齐全了可以用很久的。算下来也不算多贵。” 颜如玉连声附和:“就是就是!” 他们先到了坟典书肆,店伙计热情地迎上来给他们介绍,问他们是要买书给幼童发蒙还是自用。 这个问题问得好,展所钦转头看向颜如玉,含笑不语。 颜如玉瞪他,展所钦便道:“算是……幼童发蒙吧。” 店伙计自然而然道:“贵客是给家里的孩子用吧?我们这一排架子上有《千字文》《急就篇》《兔园策府》《夫子劝世词》《九九乘法歌》……” 他后面再说什么,颜如玉就没听了,他满脑子都是那句“家里的孩子”。 展所钦都快憋不住了,赶紧随手指指他说的这几本:“都要了都要了。” 书也是贵得够呛,他们买得多,还得了个满赠的小笔山。 伙计把书拿油纸麻绳打包好,递给展所钦,还笑眯眯地说了句吉祥话:“令郎将来必定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令郎”。 颜如玉深深吸了口气。 出来后,展所钦神色如常:“好了,现在去笔墨铺子吧。” 颜如玉斜眼看他,展所钦与他对视片刻,突然爆发出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究竟是认了这个“令郎”更丢人,还是承认这书是买来给他看的更丢人?颜如玉一时难以抉择。 到了笔墨铺子,颜如玉一进门就看上了人家的镇店之宝——诸葛笔。 诸葛笔是一种紫毫笔,香山居士的诗里就说“每岁宣城进笔时,紫毫之价如金贵”。 而作为紫毫笔中的金字塔尖,诸葛笔几乎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甚至连一些举世闻名的书法家想要这种笔都要向诸葛氏“求笔”。 因此这家笔墨铺子的这支诸葛笔放在正中央,用琉璃罩子罩住,把“很贵”两个字直接写在了脸上。 “它真漂亮!但一定很贵。”颜如玉拉着展所钦去看其他的,“我现在还用不着这么好的笔,先买个一般的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展所钦还是给他挑了些还不错的,结账时在柜台上放了一堆,伙计的算盘啪啦啪啦的半天都没停。 “这么多啊……”颜如玉心疼得发愁,“得花多少钱啊?那可都是我们的血汗钱!我看这书不念也罢。” 展所钦道:“我看这书还是得念。” 颜如玉转了转眼睛,企图自救:“你就不怕我将来去念书的时候,跟别的学生朝夕相处,同窗同出感情来?” 展所钦冷冷一笑:“你想多了,到时候你的同窗们不会超过十岁。” 颜如玉:“……” 侮辱人真是一套一套的。 展所钦道:“你也不用灰心,不出意外的话,你学得应该比他们快,就能早点进入下一个阶段。” “要是出意外呢?” 展所钦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一百张白纸三百文,一支毛笔二十文,一两墨十五文……算到最后抹个零,加上那些昂贵的书一共是十贯钱。 颜如玉捂着胸口,颤抖着问:“十贯钱是多少?” 展所钦道:“十贯钱是一万文。” 颜如玉登时七窍生烟。 ----
第六十七章 奇才与传家宝 这些宝贝买回来后,颜如玉那是比眼珠子还珍惜,拿个箱子装上碰都不碰。 “玉奴儿,是这样,即使你给它们创造了安静昏暗、温度适宜的环境,它们也不会下崽儿的。”展所钦道。 颜如玉拍开他的手:“你懂什么,这叫传家宝,将来传给重孙的。” 展所钦笑道:“放着怪可惜的,不如我喊你祖宗,你传给我吧祖宗。” 颜如玉让他臊得气急败坏,终于说了实话:“我怕我学不会,浪费东西!没动过兴许还能卖给别人!” “这样啊。”展所钦明白了,“可是你怎么会学不会呢?你那么聪明。” 颜如玉却不太自信:“我从来就没念过书,而且又不是聪明就能学好的,也许我的聪明不在念书上呢。万一到最后什么也没学会,那多丢人。” 展所钦想了想,拉着他在自己腿上坐下,道:“我小时候吧,虽然在念书,但是我一点也不用功。都不能叫不用功了,那得叫根本不学。先生上课,我就偷偷跑出去玩儿,布置的功课我要么就是‘丢了’,要么就是‘没带’,反正十次有九次半不写的。” 颜如玉戳戳他的胸口:“原来你是坏孩子。” 展所钦捏着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接着道:“不错,我就是学堂里最坏的孩子。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吗?” 颜如玉摇摇头。 “最初是不懂事,贪玩儿,又没人管我。照顾我的……乳娘,只负责我的衣食,怎么可能关心我的学业?先生吧,起初也管,但架不住我太不听劝了,而且先生后来发现连我家里都对我不闻不问,他也实在没办法了。” 颜如玉听得入神:“那后来呢?我看你现在也不像不学无术的样子。” 展所钦道:“后来是我自己醒悟的。因为长大一些后,我不念书的原因就变成了想要惩罚对我不闻不问的所谓的父母,但我渐渐发觉,我的自暴自弃其实只是在惩罚自己,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乱,他们两个根本不在乎。” 颜如玉重重点头:“没错!任何时候都不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惩罚别人!不在乎你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就心疼你或者自责!” “是的,所以我‘浪子回头’了,开始好好念书。虽然我的正式起步比别人晚了很多年,但最后的结果也还不错。” 展所钦笑道:“现在你是不是有点信心了?再说了,就算你最后学得不好,那又怎样?本就不是所有人生来都适合念书,可你至少尝试过。但是,你看我的例子,是不是我努力念书要比自暴自弃来得强百倍?你更喜欢哪一个我?” 颜如玉想了想,道:“我更喜欢后来的你。” “是吧。”展所钦拍拍他的屁股,“那就去把咱们的传家宝拿出来,重孙不配有传家宝。” 颜如玉哼了一声,把传家宝拿来了。 “先写个什么呢?”展所钦握着他的手,“写个‘阿郎天下第一帅’吧。” “不要!”颜如玉严词拒绝,“写点不丢人的!” 展所钦想想道:“那就……写个‘生意兴隆’挂咱们店里。” “行。” 这四个字写好,展所钦把它放一边等着墨干,对颜如玉道:“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一件事。” “什么事?” 展所钦清清嗓子:“你亲口说过,要给我写一百页纸、一千页纸、一万页纸的情书。” “?”颜如玉呆滞,“我什么时候……” 回忆闪现,颜如玉如遭雷击。 “一诺千金啊宝贝。”展所钦笑得单纯又狡黠,像个萨摩耶和白狐狸的混血品种。 颜如玉沮丧极了:“这书非念不可吗?” 展所钦闻言泫然欲泣:“原来你对我的感情不过如此,连情书都不愿意给我写。也罢,我究竟是错付了!” 颜如玉:“……” 很累,也很疲惫。 * 第二天新盘下来的店面正式准备装修了,展所钦和颜如玉在店里筹划了半天,展所钦画下一张草图,颜如玉看看觉得不错,便拍板同意。 “也不必一整个大修大改,稍微把这些破破烂烂的东西换新,再摆上些装饰就好。不过他这个院子我看也能利用起来,种上咱们的花,摆上桌椅板凳,对客人开放,他们可以在这里插花玩耍。甚至可以直接自己剪新鲜的花,按照自己的想法插花,到时再计算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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