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榻上的人睡得呼呼的,不一会儿从被子里伸出一条笔直匀称的小腿,展所钦轻轻给他塞回去。 方才的事情对颜如玉来说连插曲都算不上,但却让展所钦久久不能平静。 颜如玉那句“郎君”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在说太阳东升西落一样自然不可反驳,居然让展所钦莫名生出一种抛弃糟糠之妻的罪恶感。 展所钦这才想到他从未细想过颜如玉对他的称呼。 而且还这么坦然地接受了。 而且还和他同床共枕这么久。 虽然在客栈的时候是不放心颜如玉的安全,在李府的时候是不好意思再管李老爷要一间房。但是...... 展所钦这些年男的女的都没喜欢过,他对人的戒心让他根本没考虑过找对象的事情。来到这里以后,虽然知道颜如玉和一般男子不同,但他也没把颜如玉当“异性”,自然也谈不上避嫌。不过颜如玉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展所钦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他希望颜如玉这个没心眼的小傻子永远陪在他身边,让他得到一些精神上的抚慰,但从未认真想过应该让颜如玉以什么样的身份陪着他,这对颜如玉是很不公平的。 现在颜如玉已经把他当夫君了,其中也许还有展所钦无意中的“引导”的功劳,那么自己呢,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如果有友情亲情之外的东西,他能承担起这份责任吗?他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又回到现代社会? 最重要的,父母失败到一塌糊涂的婚姻让展所钦对这种东西毫无向往和信心。没人教过他该如何经营一段感情,他们所有的言传身教似乎都在告诉展所钦,对待爱情的最佳对策就是风紧扯呼。 睡梦中的颜如玉这时腿突然抽了一下,他有些醒了,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腿一抬就把被子压在了下面。 这两天降温,展所钦怕他冻着,于是一手握着他的小腿抬起来,一手扯被子。颜如玉彻底醒了,有点闹脾气,另一条腿又蹬了几下,把被子一整个踹开。 “这个被子太厚了是不是?”展所钦问他。 颜如玉闭着眼睛不吭声,整个人大字形摊开,又是几脚连环踢,把被子踢落一半在地上。 展所钦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被子捡起来,叠好放进衣柜。衣柜里还有备用的薄一些的被子,他拿来给颜如玉盖上。 颜如玉这下合意了,睁开眼拉着展所钦的袖子:“阿郎,你不睡觉?” 刚睡醒的人身上没力气,颜如玉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声音也糯乎乎的。展所钦坐在床边,垂眸看着这个对他毫不设防的小家伙。 借着月色,他用目光描摹颜如玉的眉眼。 “阿郎......”见他不出声,颜如玉又唤他,并悄咪咪地在展所钦手心里塞进自己的三根手指头,挠挠展所钦的掌心,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展所钦依然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就在颜如玉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展所钦的手微微收紧了,握住他手心里颜如玉调皮的手指头。 他俯身,像往常每个晚上一样在颜如玉额头上落下一吻。但这次他加上了一句话:“别离开我。” 颜如玉鸦翅般的睫毛在他眼前轻轻颤动,两人呼吸交缠,耳边是他自己杂乱的心跳,颜如玉的嘴唇近在咫尺。 直到展所钦贴上颜如玉的唇,他快要冲破胸膛而出的心脏终于宣告它被一只小鹿创死了。 * 第二天晌午。 “......就这样问,记住了吗?”展所钦边问边给颜如玉整理衣领。 颜如玉点头:“记住啦。” 昨晚睡得迟,展所钦日上三竿了才艰难地把颜如玉从床上薅起来,又艰难地哄颜如玉穿了身不好看的旧衣裳,再艰难地让他记住词儿。 “我家乡遭了灾,流亡到此,想在本地入籍,求阿婆指点。”颜如玉背书似的摇头晃脑。 “乖。去吧。”展所钦捏捏他的手心。 路边有个简陋的小茶棚,只有一个装着水的大桶和几副木桌椅,是一个老妇人在操持。 展所钦先去坐下,要了碗水。过了一会儿,颜如玉装作与他不相识,过来按照展所钦教的话询问老妇人。 老妇人果然戒备地打量了颜如玉一会儿,大概从颜如玉的神态举止里看出了什么,她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些,搬了两个凳子让颜如玉坐下。 “孩儿,你打哪儿来啊?”老妇人一边问,一边给颜如玉倒了水。 颜如玉是个懂礼貌的孩子,道谢后认真地说:“我从村子里来,我家在村子的最西头第三间。” “啊......”老妇人非常确定这是个傻子了,“你家就你一个到这儿来的?” 颜如玉记得展所钦说的不要提他,于是点头:“就我一个,啊不,还有驴子。” 老妇人怜悯地看着他:“可怜的孩儿。你算是交上好运了,前两天有圣旨下来,皇后娘娘诞下中宫嫡女,圣上大赦天下,天下浮逃人等无罪。你呢,去随便找个没人要的破屋子住下,然后去镇上找个代写文书的先生,叫他给你写个户状,再拿到里正那儿上交。你只有一个人,只消给他两文钱,他把你的户状编入本地的计帐,你就可以在这儿住下啦。快去办吧,错过了这次机会,今后让官府抓着可就是浮浪户,是要发配充军的!” 这么长一串,颜如玉当然是记不住的,但只要展所钦记住了就行。颜如玉功成身退,和老妇人道别离去,展所钦很快也跟着他离开。 有了老妇人的指点,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他们拿着户状去里正那儿交钱,里正仔细核对户状上写的信息,确定年龄、身貌都与本人对得上,而后让展所钦交了三文钱,对他说:“回去等信儿。这几天不要四处走动,计帐还要送到县里编成户籍,再抄录两份送去户部、州郡,需要一些时日。” 出来后,颜如玉好奇地拿着户状看,问展所钦:“阿郎,这是什么字?” “这是我的名字,展所钦。”展所钦在他身后圈着他,指着户状上的字耐心教他,“出自顾况的《游子吟》。‘驰归百年内,唯愿展所钦。’” “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归来,只盼望自己能一展所长。’” 颜如玉听得半懂不懂,又问他:“那这个呢?” “这是你的名字,颜如玉。出自‘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意思就是,你很好看。” 颜如玉很不谦虚地接受了这个夸赞。他接着问:“这个呢?” “这个啊......”展所钦圈着他的手臂微微缩紧,“这里是说户主是我,而你是我的......唔。” 颜如玉转头看着他。 “夫郎。”展所钦笑起来,“你是我的夫郎。” ---- 儿啊,娘对不住你,只是一个浅浅的亲亲,暂时不能让你这样那样再这样,你也别太贪心,扯个结婚证得了,玉崽崽他还小,而且你没钱养娃~ps.我这几天三次元忙疯了,又是去外地办事又是换工作又是准备搬家,我会尽量多写,但是这阵子不能保证一定日更,抱一丝(低头)(对手指)(嘤嘤)(鞠躬)(抱头鼠窜)
第八章 毒计与美人蕉 等身份文牒发下来,他们终于如愿进到了繁华的长安城。 长安城内有横竖三十八条街道,把城郭分成一百一十个方方正正的坊,大多是居民区,也有一些具有特殊的用途。在其间行走,脚下是压实的黄土路面,路旁是茂密的榆树、槐树,高官贵戚家的大门开在坊墙上,门口立着石狮子和戟架,护卫严密看守,墙内冒出来的飞檐重楼庄严气派。 乡下来的颜如玉脖子恨不得能转个720度,再在后脑勺也长两只眼睛,否则无论如何都看不够。 一路上,展所钦的感受就是“听取哇声一片”。他倒还好,现代社会的高楼大厦让他的免疫力很强,旅游的时候还去过故宫,这些基本就是洒洒水。 不过长安城里有一点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那就是路边根本就没有古装剧里那样热闹的集市铺面。 颜如玉叫唤着饿了,展所钦赶紧找人问路,看哪儿有饭吃。 别人告诉他,要先去皇城正南的朱雀门,沿着那里的东西向大街,往东走三坊就是东市,往西走三坊就是西市。在这两个地方,无论是饭店酒肆,还是柜坊药铺,或是杂耍卖艺,全都应有尽有。 原来如此! 展所钦道谢,临走前,人家还热心地叮嘱他:“外地来的吧?长安宵禁,太阳落山后所有城门坊门一起关闭,到时你们别在街上走。漏夜出门非奸即盗,让武侯抓着,当场打死都是常事。” 唔,果然是天子脚下。 他们先去了东市,给颜如玉安排了一顿香喷喷的羊肉面。展所钦把自己碗里的羊肉都给了颜如玉,颜如玉给他一朵路边摘的小粉花做交换,展所钦把花卡在了腰带上。 他边吃边往外看,斜对面有个小摊贩,卖的是一大堆......君子兰? 展所钦现在对这种花非常敏感,他着意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君子兰和李老爷家的几乎一模一样,都是橙红色的花,大小也近似。 摊主在前头摆了块木板,上面写着:一文一盆。 展所钦对物价已经有了基本了解。一文钱,差不多也就能买三个鸡蛋,买一盆开得还不错的君子兰和白送几乎没区别。 可奇怪的是,就是这样的价格,小摊也依旧无人问津。 是真的无人问津。东市很繁华,城里所有逛街采买的人不是去西市就是来东市,行人络绎不绝,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哪怕看一眼君子兰,小摊旁边卖葡萄干的都快卖完了。 卖君子兰的摊主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佝偻着腰坐在矮板凳上,遮太阳的草帽都破破烂烂的,连吆喝的力气都没有,看起来非常可怜。 展所钦心下一动,对颜如玉说:“你在这儿好好吃,不要乱跑,我去给你买点葡萄干。” “好。”颜如玉答应一声,等展所钦走了,又从他碗里挑了一筷子面条。 展所钦把剩下的一升葡萄干都买了,卖葡萄干的走人,他占据了那块地方,蹲下和老人说话。 “老丈,你这花好便宜。” 终于有人搭理他了,老人朝展所钦笑出了满脸皱纹:“是,便宜,买几盆吧,我给你送家去。” 展所钦点头:“好,我买几盆,但是我不用你给我送,就是想问问,为什么卖这么便宜还没人买呢?长安人不喜欢君子兰么?” 说起这个,老人愁得五官紧凑:“怎么不喜欢哟。你是外乡人吧?那你也该听说过,前阵子全国都时兴这种花,长得漂亮的能卖上天价,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甚至有贼去偷去抢,弄得官府后来都说了,君子兰一盆不许超过五百文。这不,我就弄了这么多拿来卖,结果突然一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听说似乎是哪个大官因为这个被判了腰斩。现在可好,这花没人买了,我天天在这卖,十天能卖出一盆都是好的,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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