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暨虎却在利用自己宝贵的空闲时间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毕竟埋下一口棺材要挖的坑肯定比埋单独一个人大得多,没有人会愿意帮暨虎埋棺材。 展所钦这两日精神矍铄,他扛着锄头哼着歌,一手牵着颜如玉白生生的小手,走道昂首挺胸的。 暨虎听见颜如玉活泼的声音,手上的锯子顿了一下,很快用更大的力气狠狠锯着手里的木头。 “哟,忙呢。”展所钦和他打招呼,“这是在做什么?” 暨虎道:“棺材。” “嗯?”展所钦没明白,“你还负责做棺材?” 暨虎摇摇头,始终没有看颜如玉一眼:“我就是想做。心里不得劲儿,做点好事分散一下。” 颜如玉好奇心强,跑到暨虎身边看看这儿摸摸那儿,暨虎不着痕迹地换了一边站着,与颜如玉离了一米远。 颜如玉毫无察觉,问展所钦:“阿郎,这是个大箱子?” “对。”展所钦怕他被木刺伤着手,把他拉回自己身边,“装东西的。” 夏天尸体臭得快,暨虎加快进度,分秒不停地锯木头、拼装、打磨,他身上的汗都能一路流到地上。 展所钦看他两眼,没说话,拉着颜如玉走了。 他不敢再带着颜如玉靠近莲花池了,便带着他去修剪树木。展所钦照常把梯子绑在树上,再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颜如玉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双手扶着草帽,抬头眼巴巴瞧着展所钦:“阿郎!你不要掉下来了!” 展所钦一手攀着树干,一手剪下一条缅桂花的树枝,上头带着几朵花苞,扔给颜如玉:“玉奴儿,拿着!” 颜如玉捡起树枝,拿在手里挥舞给展所钦看:“我拿到啦!” 颜如玉在树底的石头上坐下,拿着树枝玩儿,时不时抬头看看展所钦,抖抖草帽上掉落的枝叶。 这样的日子,也算岁月静好。 缅桂花是有花蜜的,暖和的午后吸引了不少蜜蜂前来采蜜。好在展所钦不怕蜜蜂,他挥手赶走几只,继续干他的活。 “阿郎,为什么寺里都没有人啦?”颜如玉在底下问他。 展所钦道:“唔,因为这几天太热了,大家都不想出门。” “哦。”颜如玉接受了他的解释,“可是,为什么我们也不能出去呢?我想去找纪夫人玩儿。” 在他们住进华严寺之后,纪咸英也曾让丫鬟前来探望,还送了颜如玉不少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更要紧的,纪咸英向展所钦透露了那么点想收颜如玉为义子的意思,展所钦于是也和颜如玉透露了那么点要带他去见见纪咸英的意思。所以颜如玉天天惦记着。 展所钦思索着怎么和颜如玉解释比较好——颜如玉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随口哄哄就行了的小笨蛋了,偶尔的一点小心眼甚至还有些出人意料。 果然,颜如玉在树下嘟囔:“阿郎,我觉得,寺里好奇怪哦。” 展所钦刚要说话,在他拨开树叶的瞬间,一只蜜蜂突然毫无防备地从里面弹射一样飞窜出来,直愣愣冲着展所钦的眼睛来了。 展所钦连惊呼都没来得及,他下意识闭眼往后一躲,重心一个不稳,左脚踩滑,心率瞬间飙升。 颜如玉听到上头异样的声响,一下子蹦起来:“阿郎!!!” 展所钦在慌乱中的反应还是比较迅速,他抓住身旁的树枝,虽然那根树枝纤细承不住他的体重,但还是为展所钦减缓了一些下坠的趋势。他再次抱住下一根树枝,这根手臂粗的树枝不负众望地救了他半条命。 颜如玉在下头已经吓呆了,他瞪大了眼睛喃喃唤了声:“阿郎?” 展所钦稳住身体,后背全是冷汗。他第一时间和颜如玉报平安:“玉奴儿,不怕,我没事的!” 颜如玉哪听得了这个,他对着树拼命地又打又踢,哭喊道:“阿郎你快下来,快下来!!!” 那架势不知道还以为他也要倒拔垂杨柳,展所钦赶紧手脚并用,慢慢地从树上下来。 颜如玉扑进他怀里,展所钦拍拍他的后背,这会儿肾上腺素过去了,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左臂有些疼。 偷偷撩起衣袖一瞧,果然是让树枝划了条长长的口子。 展所钦悄咪咪把袖子放下:“玉奴儿,好了,我没事,这不是下来了吗?乖,我把你送回去,你在屋里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有点事要做。” 颜如玉现在不吃这套了:“不,我不走!”他抬头看着展所钦,控诉道:“阿郎骗我!” 机灵的颜如玉让展所钦有些无所适从,他只得说了实话:“好啦,我是受了点伤,所以你更要回屋等我了,我要去看大夫。” 颜如玉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三秒后,展所钦败下阵来。 二人来到悲田养病坊,大夫给展所钦包扎了伤口,颜如玉在一旁瞧着,眼泪花眼看包不住了。 “不疼的。” 回去后,展所钦动动缠着纱布的手臂,笑道:“玉奴儿亲亲就不疼了。” 颜如玉气他骗人,可又没有更好的主意了,于是气鼓鼓地重重在展所钦手臂上吧唧一口,用最凶的语气说着最软的话:“阿郎的胳膊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我会生气的!” 展所钦承诺半个月之内恢复如常,并签字画押,颜如玉郑重地把文书收起来。这就是展所钦的“呈堂证供”了。 妙昙大师早就吩咐了要密切关注展所钦和颜如玉的情况,事情便很快从悲田养病坊的大夫传到妙昙大师那儿。妙昙大师犹豫再三,还是将此事转告给万俟宗极。 作为官场中人,万俟宗极的特权就是上下打点后仍然可以偶尔偷摸出入华严寺。他得了消息,忙完了正事立刻就赶了过来。 两人杠了这么多天,一见面生疏得像两个田里的稻草人,“莫挨老子”都写在脸上了。 僵持片刻,万俟宗极先开口了:“托妙昙大师照顾我弟弟,我的意思不仅仅是活着就好。” 妙昙大师淡淡道:“是吗,我明明是按照你从前的标准照顾他的。” 万俟宗极黑着脸:“我得尽快让他想起我,然后把他带走,就不劳烦妙昙大师费心了。” 妙昙大师云淡风轻:“想起你?你想让他一辈子留在这儿就直说。” 万俟宗极深呼吸,走了。 妙昙大师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得意的微笑。 万俟宗极企图让展所钦恢复记忆的方式简单粗暴,那就是刺激他,勾起他对自己的恨。上回的冰雕事件看来并未奏效,万俟宗极故技重施,又瞄上了颜如玉。 展所钦的胳膊受伤,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还照常干活,就是汗水流到伤口会有些疼而已。但颜如玉很担心,看见展所钦的纱布上渗出些血,他就坐不住了,自己往悲田养病坊跑,想给展所钦要点新纱布来换。 于是半路“正巧”就碰见了万俟宗极,后者突然从回廊的立柱后闪出,颜如玉没有防备,差点一头撞在他身上。 颜如玉后退两步,看清面前的人后,小脸马上一绷:“你,你挡着我了。” 万俟宗极负手笑眯眯地看着颜如玉:“我知道,我故意的。你要去哪儿?” 颜如玉扭头不理他。 颜如玉智商的变化速度鬼神莫测,万俟宗极几天前才看他在大理寺义正言辞地与父母断绝关系,今天一下又变成了低智儿童,万俟宗极竟从心底生出一点怜惜来。如果不是遭逢变故,现在的颜如玉本也该是个神仙公子吧。 万俟宗极语气柔和了些,道:“不告诉我也没关系,让我猜猜,你家郎君受伤了,你是为了这事儿要去悲田养病坊吧?” 颜如玉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虽然还是不说话,但惊讶得很明显。 “我是不是很厉害?还有更厉害的。”万俟宗极说着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来,“上好的金疮药,可不是悲田养病坊那些不要钱的药能比的。你想不想让你家郎君的伤快点好起来?” 颜如玉看看他手里的金疮药,再看看万俟宗极,大脑一时超负荷了。 不喜欢他,可是他有阿郎需要的药,能帮助阿郎的人,自己应该都喜欢才对。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呀? “拿着吧,我又没管你要报酬,白送的东西居然还有人不要?”万俟宗极说着伸手握住颜如玉的手腕,把小瓷瓶塞他手里,“拿着拿着,我也不图别的,只要你家郎君的伤痊愈了,你念着点我的好就是了。” 颜如玉一下想起了冰雕,他使劲往回缩手:“我不要你的东西,阿郎会生气的!” 万俟宗极却不松手,问他:“你给他治伤,他怎么会生气呢?生气也是生我的气,和金疮药有什么关系呢?所以药你可以收,这完全是两码事嘛。” 颜如玉愣愣的,大脑用2g的速度艰难运转。 “可是……” 颜如玉的话还没说完,却听身后不远处传来展所钦压抑着怒火的冰冷声音:“放开他。” ---- 感谢在2023-07-05 19:00:00~2023-07-06 11:2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曲流殇叹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棺材与中大奖 万俟宗极笑着看看展所钦,挑挑眉,放手。 颜如玉扭头就朝展所钦跑过去,手忙脚乱地告状:“阿郎,他,他挡着我,还拉我的手,我不要他的东西,他非要给我!”说完怕展所钦不相信似的,把被捏红的手腕举起来展示:“我真的不要!” “我知道。” 展所钦一手攥住颜如玉的手腕,把那一圈红印子覆盖住,转而对万俟宗极道:“无论你对他有什么图谋,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得逞。当然,我不过一介平民百姓,斗不过你这尊大佛,但我哪天要是没消息了,也许那位每年都给华严寺一笔善款的纪夫人,就会有话要问问妙昙大师了。妙昙大师是个温柔的人,我猜他应该并不希望落入这么尴尬的境地。” 万俟宗极抱着胳膊:“我为何要在意他的感受?” 展所钦上前几步,与万俟宗极面对面。 两个身量、外貌都有那么几分神似的男人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 展所钦意味深长道:“你当然在意。” 万俟宗极的表情略微凝固。 展所钦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如果我的消息没有错,你和妙昙大师本是同一年的进士吧。那年探花宴,你和妙昙大师被推举为两街探花使。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你二人共同策马遍游曲江,何等快意。时至今日,万俟校书是否怀念当年的无限风光?” 被威胁得明明白白,万俟宗极以一种万分复杂的神情看着面前成熟坚毅的男人,有些难以置信这居然是当年那个豆丁弟弟,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大鼻涕拖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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