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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耕牛与蹲大牢 展所钦立刻带着颜如玉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那老人腿脚很不方便,他竭尽全力地奔跑,没跑出几步就被耕牛撞倒在地。老人连声“哎哟”,用手臂阻挡,当然半点也挡不住如此强壮的耕牛。耕牛把他掀翻在地,还在不停地用牛角顶他。 “救命啊!救命——!”老人一边艰难地抵抗,一边大声呼喊。 二人跑近,看清了发生的事情,颜如玉也吓得紧紧抱住了展所钦的胳膊。展所钦把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叮嘱他绝对不能乱跑。颜如玉却本能地知道危险,拉着展所钦不让走。 “我得去救他!”展所钦着急地拉开了颜如玉的手,“乖,在这儿等我,我保证不会有事。” 展所钦跑向老人那边,留个颜如玉一个背影。颜如玉睁大了眼睛,眼中泛起泪花,手里还紧紧攥着展所钦跑开时头上掉下来的那个花环。 展所钦边跑边四下寻找,目光落在老人掉落的锄头上。 老人艰难地跑开几步却又摔倒了,耕牛高高抬起牛蹄,眼看就要狠狠踩在老人的胸口上。这一蹄子要是踩下去,老人必死无疑。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他却并未感觉到疼痛。反倒是耕牛哀叫了一声,随后一股温热腥臭的液体兜头兜脑地洒了老人一身。 老人猛地睁开眼睛,眼睛还未看清东西就惊慌失措地用胳膊撑着身体疯狂后退。 受伤的耕牛杀红了眼,转头向展所钦发起进攻。展所钦退后几步,两手握着锄头不慌不忙,用尽全力劈在耕牛的脑门正中,耕牛颤抖了几下,很快栽倒在地,牛蹄不住抽搐,没一会儿就断了气。 展所钦草草擦了擦脸上的血,第一个反应是回头去找颜如玉。 颜如玉吓坏了,眼泪光是不停地流,连哭都没哭出声。展所钦掀起衣服下摆再次把脸上的血擦干净,这才向颜如玉招手。 颜如玉试探两步,犹豫了半晌才朝展所钦狂奔而来,抱着他死活都不撒手。 展所钦在衣服上蹭掉手上的血,安抚地拍拍颜如玉后背,这才转头查看老人的伤情。 他不敢随便触碰老人,怕反而加重他的伤势,于是问他:“老丈,你还好吗?能不能动?” 老人胸口剧烈地起伏,浑身都被汗湿透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红着眼睛带着哭腔连声向展所钦道谢,又恳求道:“我,我腿太疼了,能不能劳烦这位郎君,上那边田头喊一声,那儿都是和我一个村的,他们会送我回家。” 举手之劳,展所钦自然答应。地里劳作的人们一听说这事,立刻过来好几个青壮年,神色惊慌,听称呼都是老人的子侄辈,他们推着板车,七手八脚地把老人抬上去。 “这是我的救命恩人。”老人对他们说,“快替我谢谢他。” 这趟虽然没放成风筝,但意外地救人一命,还收获了老人的子侄们送的一篮子瓜果,展所钦心里还是挺满足的。 美中不足的就是颜如玉被吓得不轻,回家的路上一直哼哼唧唧。为了哄他,展所钦又把颜如玉编的花环带回头上。 展所钦身上被溅了不少血,头上再戴这么个花环,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路上碰见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进城的时候还被守城士兵盘查了半天,差点连城门都没能进去。 “崽儿啊,就看在人家都躲我八丈远的份上,冲我笑一个吧,成吗?” 颜如玉斜眼瞅见他的倒霉模样,到底还是幸灾乐祸了。 展所钦也笑了,握住颜如玉的手:“这个花环都弄脏了,明天咱们再去放风筝,你再给我编一个吧。实在是太好看了,你怎么这么厉害?” 颜如玉就吃这一套,骄傲地抬起下巴:“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展所钦很给面子:“好啊,那你说说怎么编?” ...... 他们在认真计划着平淡却温馨的小日子,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身后,正有一双阴冷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的身影。 * 当天下午,颜如玉和往常一样,一吃了午饭就犯困,展所钦给他脱了衣服放在床上,肚子上盖一块小小的毯子。 展所钦亲亲他的额头,说:“醒来我若是不在屋里,你就乖乖等着我,我可能是出去有点事。你要是不乱跑,我就给你买糖人儿吃,怎么样?” 颜如玉毫不犹豫地伸手和展所钦击掌:“成交!” 这是他从展所钦那儿学的新词,用得还挺准确。 展所钦到客栈后院去洗那件带血的衣服,已经泡了有一会儿了,拿皂角粉一搓就得。 刚搓了几下,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展所钦回头一看,竟是几个公门里的衙役。展所钦本想着起来让路,却很快发现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领头的衙役手里拿着一份画像,看看画像又看看展所钦,举起来问他:“这是你吗?” ......怎么不是呢? 不得不说这画像画得惟妙惟肖,展所钦就是想否认也否认不了。他心头升腾起浓浓的不安来:“是我。有什么事吗?” 衙役把画像一卷,态度还算温和:“那就是了。现在随我们去县衙,老老实实的,我们不给你上镣铐。” 展所钦愣住了。 县衙公堂上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两旁分列着一众衙役,展所钦跪在堂下中央,到现在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 莫非是早上救的那个老人伤势太重出了什么事,找他来询问情况?可这分明是一副问罪的架势。 莫非是颜家村的人告他拐带人口?那也应该把颜如玉一起带来才对。 还能是因为什么?展所钦的大脑飞速运转。 那县令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草民展所钦。” 县令拿起桌上一张纸,随手甩了下来:“这是告你的状子。” 展所钦拿着状纸左看看右看看,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被控告的罪状是,杀牛。 想过一万种可能性,甚至连这些人是不是发现他是穿越来的外来人都想到了,结果罪状是这个?展所钦不懂了。 县令道:“我朝律法,‘主自杀马牛者,徒一年’。你可知道?” 他能知道吗??展所钦目瞪口呆。 “擅杀他人马牛者,徒二年。”县令道,“你可有要辩解的?” 展所钦一时顾不上去想为了救人杀头牛凭什么关他两年,此时只能赶紧辩解:“可当时那老丈正在被牛袭击,草民是为了救他啊!” 县令却道:“耕牛袭人,把它拉开也就是了,何必杀了它?再者说,耕牛性情温顺,也许当时的情况并没有这么危急,只是那老丈年岁大了,难免小事化大。” 展所钦倒吸一口凉气:“牛这么大的力气,又在发狂,谁能拉得动它?那老丈已经倒地不起,牛蹄子朝他胸口踩去,如何还不危急?” 县令勃然变色,再次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刁民!竟如此不知悔改,公然在堂上与本官巧言令色!听令,将此人打入大牢!” 当即上来两个衙役,一左一右将展所钦架起来。 展所钦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饶是再机灵的人此刻也是头脑一片空白,他被拽着往外走,浑浑噩噩间只有一个念头——颜如玉该怎么办? * 颜如玉一觉醒来,果然没在屋里见着展所钦的身影。 他倒也不慌,睡前展所钦叮嘱过他,让他在屋里等他回来,还会给他买糖人儿吃呢。 颜如玉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扯了两缕自己的头发揪着玩儿,嘴里哼着展所钦经常唱来哄他睡觉的歌。 坐了小半个时辰,他有些无聊了,衣衫不整地下了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的生辰还没过完,房中的红布还在那儿放着,盆栽在展所钦的照顾下都开得正好,一切似乎都没有丝毫改变。 颜如玉看看这儿,摸摸那儿,不时凑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缝上,想分辨出展所钦的脚步声。 天渐渐黑了,颜如玉不会点油灯,自从那次被火烫伤后展所钦就不让他碰火了。屋中越来越暗,颜如玉开始害怕了。 他咬着下嘴唇,拳头攥得紧紧的,不自觉地就湿了眼睛。他努力鼓励自己不要哭,要坚强,却还是怕得浑身僵硬。 外头时不时有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可没有一个来自展所钦。颜如玉独自在漆黑的客房里缩成一团,忽然想起了什么,鼓起勇气摸索着打开衣柜,从小箱子里拿出夜明珠。 室内一下子亮堂了,一直忍着没哭出声的颜如玉却像是一下子得了谁的安慰,“哇”的一声嚎了出来。 “阿郎,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我不要糖人儿了......” 他哭了很久,哭到嗓子哑了眼睛也肿了,实在是哭不动了。颜如玉抱着夜明珠坐在墙角发呆,就这么从天黑坐到了天亮。 天亮后鸡鸣传来,不知道街对面哪家在骂孩子,客栈又喧闹起来,隔壁客房的客人笑得很开心。 颜如玉的眼泪风干了,贴在脸上很不舒服。他起身把夜明珠放回小箱子,自己拿毛巾擦擦脸。 随后,颜如玉把墙上挂着的那个花环取下来抱在怀里,开门出去了。 ---- 《唐律卷十五·厩库》:“主自杀马牛者,徒一年。”
西周时期法律明文规定“诸侯无故不杀牛”,汉朝也有规定“王法禁杀牛,犯禁杀之者诛”,宋朝杀死他人的牛,要“决脊杖二十,随处配役一年放”。我国古时大部分朝代都不允许随便杀马牛的,即使是自己的也不行,尤其是牛,因为它是重要的生产工具之一,牛筋牛皮等等也都是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资,因此耕牛都是记载在案的,只有符合条件的牛才能被宰杀,还要报备官府,在官府的监视下杀。
第十四章 求助与纪咸英 展所钦坐在牢房潮湿的干草堆上,仰头望着墙面高处一个镶着铁栏杆的小窗。 他整夜没合眼,除了对自身命运的担忧之外,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记挂颜如玉此时的状况。 他一定早就睡醒了吧,醒来是不是在床上等了自己很久?然后呢,他现在怎么样了,在做什么,晚上会不会被吓哭? 最要紧的是,他如果跑出去了可怎么办?他会走丢,会受伤,还可能遇到坏人。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上来,展所钦重重地出了口气,把自己的后脑往冰冷的墙壁上一磕,自责得只想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明明都这么努力了。 一个金枝玉叶的大少爷骤然从云端跌落,他那么努力地没有自怨自艾,那么努力地寻找翻身的机会,那么努力地想要保护、照顾好他此时唯一的牵挂。 可是命运还是要捉弄他,县令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定了他两年的牢狱之灾,他拔刀相助的善举都不能给他带来好报,展所钦此时此刻身处这样的境遇,是真不知道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老天爷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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