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没有吭声,只把头都往床中间挪了挪,凑在了一起,沉默着睡去。 李茂的伤口恢复的不错,据白大夫说,伤口深处应该并无化脓,因而就免了重新割开处理的需要。 他高兴地宣布了这个好消息,看到叶梨极为关注,又很是细致地讲解了一番。 “因为有时候,外面长好了,里面却化了脓液,若是不处理,就会从里面慢慢坏掉,等发现的时候,整条胳膊都可能废掉不说,只怕脓毒入体,命也要难保。” 叶梨脸色已经发白,李茂要阻止白大夫继续卖弄,凤眸闪了闪,却又闭了嘴。 “不过如果发现的早,就可以将伤口附近再次切开……因着伤口愈合过程中,脓液有可能流往他处,又被皮肉长好封住,因而这种时候,就要比第一次还更仔细一些,就是说,割开检查的地方,要更大一些,以免遗漏……” “退下吧。” 李茂终于还是叫了停,昔日的白军医,如今的白御医,意犹未尽闭了嘴,告退走了出去。 李茂才想安慰叶梨,叶梨已经走过来,双手捧起他有伤那边的左手,一脸的担忧。 “不是说好了,莫担心。” “可是被白三的胡言乱语吓到了,他就是闲得,要不,朕罚他去街上义诊。” 叶梨哪里顾得上白御医如何,她却是从这一次,想到了李茂身上那么多的伤。她原来只知道受伤时痛,却原来治伤时,更加痛。 “真的被吓到了?” “混账东西,往日在军营里多嘴多舌惯了,也不知道改,我这就叫人拖了他出宫去……” 李茂又不傻,自然早就发现,他越痛,叶梨便对他愈好些,所以,才没阻了白御医的话,但是他只是想卖惨讨点好处,可没想到真的把叶梨吓得闷闷不乐。 他心里后悔,正想着如何逗趣,哄了她开心。叶梨却轻轻依偎到他怀里,一声不吭,眼泪滴答答如珠子坠落。 她每每哭起来,梨花带雨,却又极为隐忍,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初识时,李茂每回看到,心里都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分辨不来到底是何感受,却贪着那份美丽。因此,竟然生出邪恶之心,只想戏弄她,欺负她,让她再哭一回,他好细细分辨,她哭时,心里那种百爪挠心,又酸又痒,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到底是喜还是厌。 那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戏弄她,惹她又恼又哭。但是等她哭了,又极为不忍,心生难受。终于,渐渐明白,他是舍不得的。只瞧着她眼圈泛红,他就要舍不得,因而抓心挠肺地焦躁起来。 “他胡说的,哪里有那么严重。你看我胳膊好好的,你若不信,我单臂搬这个桌子给你看……” 李茂的悔意到了十二分,想要给叶梨演示一番,好让她放心,却又不想离了她的依偎。她软软依来,就似驯兽的迷药,让李茂逃脱不得。 “你还胡闹!” “没好呢!” 叶梨抬头责备,眼泪终于止住,眼圈却红得愈发厉害。 李茂看着,忍不住嘿嘿讪笑。 见到叶梨前,李茂虽未多想过女人,却也在别人评说时,偶尔闪念过,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自然是要爽朗大方灿如朝阳,最好是能与他并肩在疆场,枪挑番贼,鏖战敌寇。 李茂虽知自己未来的路在京城,却其实更爱疆场策马的快意。 但是终究是要进京的,进京之前,奉国将军和诸位军师辅臣,与他细细言说京城里的人和事,等人都走了,奉国将军又说:“我曾与人结了一门儿女亲事,我且与你说清楚,万一有人真的说到你跟前,你就假作从未听我提起,敷衍过去。” 李茂是太子,图谋的是皇位,自然不能应下奉国将军之子的亲事。 而且,因着奉国将军李琦多年占着李茂“父亲”的名分,为免逾越,他对自己与李茂的君臣关系更加谨慎严苛地遵守着,务求绝不真的以“父亲”自居,绝不把自己的私事私情加诸于李茂身上。 李茂也并未多想这件事。他进了京,要见的人,要做的事太多了,哪里顾得上这个。一直到要留在妙峰山一段时日,和许太傅上课,才忽然想起来,奉国将军李琦所说,似乎就是妙峰山的叶家。 不过他从小就在边疆,并无几人相识,且在中谷书院,他连奉国将军府少将军的身份也隐去了,倒是不怕叶家认出来询问。 直到有一日,叶府前院里,一些书院的学子和夫子诗会。李茂对诗会不感兴趣,却在暗暗探查一些人,因而也跟着来凑热闹。诗会一半,他出来净手,却没想到,竟是碰到了一个美丽的纤弱少女,只可惜,是个疯子。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个女人,是和他去雍亲王府遇到的小丫鬟一样,是要攀扯于他,试探于他,以美貌诱引于他。可是,又仿佛不是。 于是李茂又以为,这只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女人罢了。 可是,丫鬟们寻来,远远相唤,“六小姐!” 又疑,“六小姐应当不会出内院吧?” 奉国将军说有婚约的,就是叶府的六小姐。 李茂生了疑,觉得这或许是叶府故意安排,知道了他就是奉国将军府少将军,所以就让这位六小姐出来,不顾脸面,亦要攀扯于他。 他可是知道叶家,多年,新的一代人,却都无心学问,反而在努力奔一个仕途。 奉国将军很怕叶府非要履行这个婚约,他如何能现在解释:所谓的少将军,并不是我儿,我做不得主。 因而李茂也多少受了点影响,觉得要担心叶家非要这门亲事。 他心里暗暗唾弃,但是面对着又怒又恼,哭得要没了命的叶梨,却又生出些好奇。 待知道她竟另结了一门亲,更是觉得有些气闷,暗暗恼怒,怀疑她是不是为了贪图权势,并且自以为攀了镇国将军府的高枝。 ——真是又蠢又笨的糊涂女人! 又把自己和兰九相比,觉得她真是个浅薄又可怜的女人,竟不懂如何分辨男人之好歹。 因着这些好奇,就让人打探了更多,得知她从小就无有父母,孤身长在道观,又生出惺惺相惜之心。 其实他也差不了多少,母亲很早薨亡不提,皇帝父亲压根就不要他这个皇子,简直算的上他未出生父亲就“死”了。 只是即便他好好打探过,却仍是有好些疑问,比如头一次见面时,他一开始以为叶梨是把他当成了别人,认错了。可是经了探查,叶梨年岁小且不说,而且似乎深居简出,并不认识太多人。据那之后的事情看,除了兰九,亦没见她牵念过别的人。 李茂简直疑心这是专门设给他的陷阱,夜里睡在床上,又莫名闪念,她这般奇怪,莫不是神魔精怪? 他为自己找到了借口,是为了查探叶梨到底是否有阴谋,纵容自己去关注她,接近她。 可是她每次好好的,见了李茂,总是要怒,怒极又哭。甚至她见兰九,也不曾这样。 这种只针对他的特殊性,让李茂愈发生疑,却又暗暗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着与众不同的联系。 时至今日,李茂仍有很多谜团未解。 可是,他却笃定了两件事。 头一件,就是他不想放手,也不会放手。哪怕她是神魔精怪,他亦要寻得降妖的圈套,将她束缚在身边。 另一件,她是可信赖的人。 虽然她曾亲手拿刀误伤过李茂,但是,两个人经了这么多事情,李茂不难分辨,每次他受了苦,叶梨倒是比他更在意。 李茂又将怀里的人抱了抱紧,她止了哭,眼下却仍留了一滴眼泪,小小一颗,似晶莹的珍珠,嵌在那里。 他忍不住俯身想要吸取这滴甘露…… “主子,到时辰……” 有人忽然扬声提醒,两个人皆吓了一跳,李茂咬着牙道:“怎么又是你!” 门外的穆云头上冒汗…… 李茂虽抱怨,但是许太傅的功课也不能耽搁,他和叶梨收整了下,就去了偏殿。 到了门口,叶梨道:“你早都能握笔了,我就不用陪你去了吧。” 李茂却道:“朕堂堂君王,去读书,难道连个书童都没有?也太寒酸了。” 叶梨瞪他,但是已经到了门口,还是跟在他身后,将他昨日的功课摊开,放在了案上,然后侍立到一旁。 许太傅早已候着,看了两人一眼,走过来行了个君臣大礼,亦对叶梨行了个,然后道:“后宫不能干政,还请圣上莫要乱了规矩。之前因着圣上伤了胳膊,情况特殊,如今没有缘由继续如此了。” “若圣上需要人陪读,该当正经选个书童才是。”
第70章 叶梨听了这话, 面上羞窘,已想告退。李茂却伸手过来,隔着衣袖, 抓了下她的手腕, 然后放开, 笑着对许太傅道:“太傅言重了。大不了我拟旨一道, 封皇后一个书童的名号就是。太傅还是快些上课吧,这些事太傅不用挂碍于心。” 许太傅却皱眉:“后宫不得干涉前朝政务,乃是大葪世世代代的规矩,圣上莫要把这个当玩笑。” 叶梨看了眼李茂, 示意让她离开就是。李茂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转身又道:“太傅还是赶紧上课吧。朕的后宫, 自有朕在。太傅管这些, 岂不有辱斯文。” 他的语气恭恭敬敬,话说的却让许太傅气到几乎要失了气度, 吹胡子瞪眼,噎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李茂却又道:“我倒要问问太傅, 太傅每日给我上课,可是教我如何管理国家?” 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 许厉唯能贵为帝师,自然是大有学问。不过,即便是他有教李茂如何处理朝政, 这话却也说不得。 这世上, 只有君王可以管理国家。 许太傅脸色微变,很快意识过来这个问题的严重所在,忙道:“老臣哪有这能耐, 只是给圣上讲解一些古籍文章罢了。” 李茂就点点头, 道:“那就是了。太傅对朕, 师恩如山,朕亦很是憧憬太傅的博学多知,因而,让皇后也向太傅学习一二,岂不是我朝幸事?” “太傅的意思呢?” 许太傅头上已经微微冒汗,虽心有不甘,只得暂时放弃,偷偷扫了眼叶梨,干脆道:“那请皇后娘娘也坐下听课吧。” 他说了此话,也又镇定下来,回身走去他的书案。 许太傅回身的刹那,李茂对叶梨眨了下眼,又拽了下她,示意她坐下。 叶梨作为皇后,自然不必真的和书童一样,侍立在旁,端茶送水。只是以前,她总觉自己来这里,只是因着李茂受伤,在旁服侍,因而,即便李茂给她放好了座位,她却仍是坚持侍立在旁,或者坐去边上,以免打扰了许太傅给李茂授课。 许太傅都回身要讲课了,李茂仍拽着她的手不放,叶梨不想他继续拉扯,只好微微瞪他一眼,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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