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尘立即跪伏在地,“奴才去内阁提折子时,大臣们是提了一嘴,老奴晓得爷规矩,半分好处都不敢收下,只是做个传话人,求爷明禀。” 他惴惴不安地候了半响,才等来千岁爷轻飘飘一句,“下去罢。”拂尘瞬间松下提着的一颗心,磕头,“谢爷开恩。” 正想跪伏着下去时,又听见主子道,“等等。” 宁轻鸿问,“那些物什可备齐了?” 拂尘忙道,“千岁爷晨时吩咐的那些东西,您特地让人隐秘着去寻,奴才绕了圈人吩咐暗卫去安排着,绝不会让人想到爷与陛下,时辰自然需费得久些。” 宁轻鸿淡应了一声,搁着帘抬抬指。 拂尘得到命令,这才赶忙下了去。 乌憬正想着他要怎么装作自如地睁开眼,就听见人放下纸张的声响,笑着问,“乌乌什么时候醒的?” “偷听了多少?”
第84章 不罚 不要罚 乌憬没吭声,维持着醒来时像个八爪鱼一样抱住人腰身的姿势,犹豫了好一会儿,“我也不是很想去国子学念书的。” 声音很小,其实还是想去的。 但要是宁轻鸿会为难,那不去也可以。 可怜巴巴的,就好像路上看到了什么好吃好玩的,但想到家里的情况,又不敢开口要。 宁轻鸿失笑,“去也罢,不去也罢。”他道,“本就只是帮乌乌在学里留个位置,多认识些人。” 乌憬在心里解析了一下这句话,意思是对方送他进国子学,不是真的为了让他去学字的,而是送他进去玩的。 少年呆了一下。 宁轻鸿垂眼看他,“但乌乌字还是要认的,慢慢来,不急。” 乌憬点头。 今日休沐。 乌憬不用去学里,只在书房内抄了几页书,听宁轻鸿教他认新的字,午后又握着他的手教他练字。 因为翌日要上朝,入了夜就早早睡下。 一日囫囵过去。 卯时就被人唤醒,天甚至还未亮,乌憬眼睛都睁不开,下人几乎是扶着少年天子为其洗漱更衣。 厚重的朝袍披在身上,外头又罩了层护暖的狐裘,下人给他戴十二冕旒时,坐在一旁呷着茶的宁轻鸿才起身,徐徐走过来,准备带人出府了。 他披了件雪白色的鹤氅,走动间,隐约还能瞧见内里的绯红官袍。 乌憬还没彻底清醒,低头看见那抹绯红,就自发地上前两步,拽住人的袖角,一边睡一边迷迷糊糊地跟着人走。 宁轻鸿无奈地提醒,“要跨门槛了,乌乌?抬脚。” 乌憬听话地抬脚,跟着人身后直走、拐弯,像个小尾巴似的,眼睛还是闭着的。 宁轻鸿微叹,“要下台阶了,乌乌?” 乌憬勉强睁开眼,认真地迈下去,踩到地上后,又闭上眼了,下一瞬,却凭空被人抱起,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人在耳畔轻声道,“好了,睡罢。” 方才打理好的袍角又重新起了褶子,宁轻鸿轻叹一声,察觉到乌憬埋下脸来后,十二冕旒上冰凉的玉珠都蹭到了他的肩颈处,又淡笑地吩咐,“待会儿进金銮殿前,让宫人拿个金斗候着,将陛下的袍角熨整了,再带人进去。” 拂尘应了声“是”。 乌憬在马车上也睡了许久,他许久没在凌晨五点起过床了,甚至到金銮殿时,外边的天光还微亮,天还是黑的,只是殿内灯火通明,百官都候着了。 他被宫人带着坐上龙椅后,听见众人的朝拜声才有了些清醒感,揉了揉眼睛,自动屏蔽掉议论朝事的声响,被膳食的香味吸引了注意力。 拂尘不知何时换下了原本该候在玉阶前的太监,正伴在龙椅旁,屈膝弯腰,压低声响,恭恭敬敬地用气音道,“陛下,一会儿您还得乘马车去国子学,来不及用早膳了,千岁爷特地吩咐了御膳房,做了些味道不大的吃食呈上来。” “您慢些吃,千岁爷让您不用急。” “有些官员实在是饿,也会悄悄在朝服里藏些肉饼子,带到金銮殿上用。” 只是这些官员都是跪在后头,籍籍无名的小官,这还是头一次,当着百官的面,天子在朝堂上用着膳食的。 乌憬半分不知,听了后,稍稍安下心来。 案桌上摆着一碗热乎乎的甜酪,几块桂花酥点心,一小锅炖得黏糊糜烂的肉粥,还有一盘装点精致的鱼翅羹,再配了一道已经剥好的虾肉蟹肉,淋了浇头,看着就好吃。 乌憬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捧碗吃了起来,殊不知站在前头的几位一、二品大官,都已经开始闻着味,不停地口舌生津。 但当着千岁爷的面,无一人敢提异议。 乌憬吃得喷香,他肚子不大,只每样吃了一些,还特地留了一些,跟一旁的拂尘说悄悄话,“这个好吃,我能给他留一些吗?” 拂尘忙回,“自然,爷瞧见了,必然会尝的。” 乌憬弯了下眸,吃饱喝足后,他全身都暖了起来,又有些犯困。 直至半个时辰再过两刻钟后,朝事才下,乌憬又被带去迷迷糊糊地换了常服,不多时,又上了避风的轿子。 宁轻鸿正不疾不徐地候着他,见人坐进来,还塞了一个暖手的袖炉给乌憬。 出宫后又换乘了马车,慢悠悠驶到了国子学门前,趴在宁轻鸿肩头上睡着的少年被人轻声唤醒,“乌乌?到了。” 乌憬换了个方向,装没听见。 他吃了八分饱,睡着也不会觉得胃难受,此时抱着宁轻鸿,窝在人怀里,身上盖着对方的鹤氅,浑身上下都被人身上的体温覆盖着。 甚至肚子前还搁了一个袖炉。 在寒凉的秋日早上, 简直不要太舒服。 乌憬赖在人身上,比他早上刚从被窝里被人叫醒还要不舍的,“不想去了。” 他抿唇小声说。 宁轻鸿笑,“不若哥哥抱着乌乌进去?” 乌憬瞬间摇头,“不行不行,会被人看见。” 宁轻鸿轻叹,“乌乌怕羞,哥哥晓得。”他侧脸,吻了下少年的鼻尖,“那哥哥看着乌乌进去?” 乌憬耳根发烫,摇头,“我自己下去就好了,外面冷。” 宁轻鸿正想再说什么,国子学敲钟的声响便响了起来,跪坐在人怀里的乌憬霎时慌里慌张地爬下来,小跑着跳下马车,抱着袖炉往府门内急冲,身后的小厮还跟在他后头追。 乌憬忙中回头看了一眼,马车的帘子被人半掀起来,远远就能瞧见对方修长的指节同唇角淡淡的笑意。 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宁轻鸿失笑的声音。 乌憬耳都烧红了,一路小跑到他那斋的屋里。 老教傅早已在堂上跪坐了下来,瞧见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后门跑进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句话没说。 乌憬悄摸地把小厮递过来的布包接过来,将笔墨纸砚一一摆整齐,过了许久,呼吸才平复下来。 前面的马青阳借着读书的空档,抬起书简靠后,“我方才也迟了,被老先生打了一板子手心才给放进来的。” 他话里的怨气乌憬都听出来了。 乌憬心虚地垂了垂眼,知道是因为他背后有人,老先生才没发作他。 孟朝也靠了过来,“你今日怎来得这般晚?” 乌憬不知要怎么跟他们说,他刚刚在龙椅上坐了一个半小时,才从金銮殿上赶过来,结结巴巴道,“睡,睡迟了。” 他莫名有一种自己有什么隐藏身份的怪异感。 隔壁的刘承也倾了个身,“话说东大街新开了个酒楼,那厨子可是专门从疆外请过来的,做得都是地道的域外菜。”他道,“午时都去瞧瞧?” 孟朝道,“那下三九流的地方,有甚好去的?” 马青阳推搡他,给了人一肘子,“长长见识。”他问,“宁憬,你去吗?” 三人一同把脸转过来,看向乌憬。 乌憬霎时怔了一下,磕磕巴巴地摇头,“不,不了吧。”他话虽这么说,又想起昨日宁轻鸿说的,忍不住有些心动,他还没去过酒楼里吃饭,不知道什么味道的, 少年巴巴地看着三人,想着他们会不会再问自己一次。 马青阳,“真不去?待会儿刘承肯定要在堂里张罗的,我们斋怕是大半人都得被他叫去。” 孟朝,“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刘承,“你一个人留着,我都怕旁人说我们不跟你交好。” 乌憬迟疑道,“那我就去看看?” 刘承道,“得勒,你记得跟你家小厮说一声。” 乌憬生疏地点点头。 他甚至不是第一次自己在敲钟后出国子学,而是来到这里之后,除了宁轻鸿外,第一次同旁人在宫外玩。 说不准是期待还是害怕。 毕竟没有经历过,身旁也没有能给他足够安全感的人陪着,总是会怯怯的。 午时敲钟后,果不其然,堂里一同出国子学的人不在少数,众人说说笑笑一同出了府门,还有不少人同乌憬打招呼。 乌憬还没在白日来过市坊间,眼都要瞧花了,看见身旁人路过小摊小贩时,都会掏出几个银子买些新奇的物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带,只系着个红髓的玉玦,铜板是一个都没有。 还在愣神间,一旁的刘承就低声道,“没带银子啊?没事,今日我请客,待会儿你敞开了吃。” 他从地方里来京听学,比旁人更要费心思去经营关系,在学里一向吃得开,瞧着憨厚,实际跟乌憬这么说时,还特地压低了声音,不让旁人听着,留足了面子。 乌憬颇有些囊中羞涩感,点头道了句谢。 马青阳搭上刘承的肩膀,“宁憬你不用不好意思,他祖籍虽然并不在京中,但在地方上也是有名的名门望族。” 孟朝也道,“千岁爷修了经商之人也能入朝为官的律法后,朝中一些九品芝麻官可比我们还阔绰。” 乌憬骤然听到宁轻鸿的名号,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人到,“到了到了,进去吧。” 他仰脸望了望面前足有三层楼的酒楼,在一片人声嘈杂中,好奇地跟着迈了进去。 等酒菜上齐后,乌憬才发觉外边儿的菜肴确实同家中做得并不一样,宁轻鸿的口味是偏清淡些的,不管是宁府的厨子还是御膳房一向很少做腥辣的膳食。 不过乌憬也吃不了辣,并不是很馋。 但此时的八仙桌上几乎一片通红,连鱼羹都是酸辣味的,正中间甚至还有半只焦黄的烤乳猪,连肉都是大扇大扇地呈上来的。 甚至酒也是刺鼻浓烈的。 乌憬默默把酒推远了一些,晓得宁轻鸿不会允他喝,只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菜,被辣到就喝些清茶解解。 众人哄哄笑笑的,吃过三巡,都在玩行酒令,一句一句诗接过去,还特地避开了说了自己不能喝酒的乌憬,很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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