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憬僵着脸,愣愣地看过去。 他已经动不了。 是拂尘。 看见熟悉的人后,乌憬才有一种重回人间的错觉。 拂尘搀扶着乌憬,向回走。 少年天子踉踉跄跄的,已经完全吓傻了,纯靠本能被人扶着向前走去。 所幸符合人设,没露出什么破绽。 “千岁爷现下心情不好,陛下等会儿进了御书房,可万万不能大喊大叫。” “爷说什么,您跟着做就可以了。” 拂尘瞧陛下一脸惶惶,双眼无神地被他扶着走,对他的话给不出一点反应,一副被刚刚那个场面吓傻了的样子。 他想再说些什么,又叹了口气,罢了,就这副样子也好,待会儿不会出错。 若是同往日一般玩得开心,怕还会触了现下千岁爷的眉头。 拂尘絮絮叨叨,不管陛下听不听得懂,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生怕待会儿天子进了御书房的门,第二日大周的龙椅上就得换个皇帝了。 虽说现下皇室就剩这么一位男嗣,可不还有两位公主吗?只要留着先帝的血,在千岁爷看来,谁坐那个位置都没什么区别。 更别说此时的千岁爷,可没心情把朝臣的意见放进眼里。 若是惹得天怒人怨,真到了玉石俱焚那一步,千岁爷怕也不会在意。 只是千岁爷无所谓自己活不活,他们这些跟着主子做事的却怕死得很,拂尘拭了拭自己的额角,不敢再想,只道,“那个宫人犯了错,主子没计较,只是拖下去打了几板子。” “也怪奴才没同陛下身边伺候的宫人吩咐两句,让陛下撞上了这等晦气事,冲撞了您。” “待会儿进了去,只管哭就对了。” “但也不能闹脾气似的哭,等爷睡下了,就没事了。” “……” 哭? 乌憬总算听进去一点。 他都不用憋眼泪, 他已经要哭了。 不过多时,乌憬就重新绕过了那墙琉璃影壁,有些茫然地回到了御书房大开的殿门前。 一抬眼就瞧见正靠在那春椅上的那袭绯红官袍,对方似乎正在阖眸休息。 因此御书房内的灯只点了一半,只留了三两宫人静静守着,周遭一片寂静,不知是不是他眼前发黑的缘故,乌憬只觉殿内昏暗的他连脚底下的路都快瞧不清。 少年天子跌跌撞撞的,被带到了那紫光檀春椅前,拂尘松了手,就低眉垂首地退出殿外。 龙椅两侧的香炉被宫人燃起,加了一勺又一勺的浮金靥,氤氲雾绕间,沉香清淡馥郁,似要将人拽入梦中。 宁轻鸿似听到响动,从静憩的睡意中抽离,掀眸瞧去,他搭着扶手,指骨一下又一下地叩着。 没什么规律,却让人禁不住地提心吊胆。 宁轻鸿不出声,只是静静看着人。 乌憬只觉着哪里不太对劲,可吸入鼻尖的浮金靥却似要将他的思绪都困住了,只不过丝缕,这安神香的药效却将人的意识都倦住。 他只觉着宁轻鸿的眼神很可怕。 可怕到他得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 乌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拉住宁轻鸿叩着扶手的指尖,用食指可怜地蜷缩起来,一边去牵,一边试探地看着人。 瞧着对方的神色,一点一点地动作着。 像是缓慢地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看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直至将宁轻鸿的三根手指用自己的手圈住,见再圈一根有些困难,才堪堪停手,让人叩不了扶手。 宁轻鸿只静静看着他动作着,他眉眼间带着几分倦意,比今日受不了药力,堪堪趴在桌面上打着哈欠的乌憬还要没精神。 似乎身子骨都惫懒了。 他阖了阖眸,似又要睡去,指尖习惯性地动作着,想再去叩扶手,却被少年的手困住。 乌憬抿着唇缝,在这时憋出一句,“哥哥不敲。”他断断续续地说,“乌乌怕。” 再敲几下,他感觉他人都要没了。 真的要怕死人了。 宁轻鸿似蹙了蹙眉,被吵到一般,吐出极轻的二字,“聒噪。” 乌憬却没有被训到的委屈,而是宁轻鸿总算开了口,没有计较的感觉。 他松下一口气,可下一瞬,又重新提起一颗心。 “把衣服脱了。” 宁轻鸿阖着眸,不疾不徐道。 他面上没有一丝笑意,根本不像平常温和的模样,乌憬连拒绝都不敢,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愣愣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在外面跑了一日,沾了小狗毛跟灰尘,变得脏兮兮的衣裳,咽了咽口水。 又莫名想到燕荷给的那个木盒子, 以及里头装的脂膏。 乌憬吸了吸鼻尖,蜷着宁轻鸿手指的手都在抖,好一会儿,才笨拙地把披着的外袍往下拽,过了很久才脱下一只袖子。 另一只手牵着人,又看了看始终没曾睁眼,呼吸平得似乎睡着的宁轻鸿。 乌憬只觉着自己握着救命稻草,他怕得根本不敢松开宁轻鸿的手,脱另一只袖子时,还换了只手去牵人。 好不容易,繁复的外袍才滑落在他的脚边。 宁轻鸿又似根本没睡,明明闭着眼,又像一直在瞧着人一般,知晓乌憬的一举一动,等那件外袍落地,又出声了。 他半掀起眸,“过来。” 宁轻鸿只微微抬了抬另一只手,作出一个抱的姿势,宛如平时会做的那个动作。 乌憬提着的心好似一瞬间就放了下来,他又吸了吸鼻子,试探地将身体抵在那张春椅前。 只是位置都被宁轻鸿一人霸占了, 他除了站着也没有地方坐。 只是他这么做了还不够,宁轻鸿微微抬起的手还是未放下,好似让他就这么睡下来。 乌憬脑子空白了一瞬,下意识牵住了那只对他抬起的手,随着宁轻鸿的手往后退,他的身体也随之往前倾。 不知不觉间,跟随着对方的动作。 爬上了那张春椅,倒在了宁轻鸿的身上。 全程恍恍惚惚,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直到宁轻鸿将手轻搭在乌憬的背处,这一熟悉的动作才让乌憬僵硬的身体骤然一松,害怕地蜷缩进他的怀里。 乌憬乳燕投林般,膝盖跪坐着分开,坐在人腿上,搂着人,把脸埋进宁轻鸿的肩颈处,等汲取到熟悉的暖意时,才止不住委屈的情绪。 宁轻鸿语调冷淡,“跑什么?” 他一问,乌憬彻底憋不住了,“啪嗒啪嗒”掉着眼泪,依赖地搂着人,抽噎着说,“怕,乌乌怕。” 乌憬断断续续地说,“哥哥凶,害怕,才跑的。” 宁轻鸿只微微蹙了蹙眉,“不准哭出声。” 乌憬眼泪一顿,又汹涌地掉出来,凭空生出一种你竟然不哄我的委屈感。 他把宁轻鸿的官袍都要哭湿了,除了止不住的抽噎,一直抿着唇,恨恨地憋着。 不哭出声就不哭出声。 看他不把他的衣服都弄湿掉。 坏人。 宁轻鸿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乌憬的背上拍着,他似乎歇不够般,一直阖着眼。 只是乌憬到最后因为浮金靥的药力,哭着哭着就困得快闭上眼了,迷迷糊糊间想起来了就皱个鼻尖抽了抽,身子骨都快软到别人身上了,沉沉睡去。 宁轻鸿却与其不同,他止不住地生出倦意,却因为睡得足够久了,身体怎么也睡不着,但又怎么都抽离不出这股惫懒。 只能陷入一种什么事也不想做, 似梦又醒的浅眠。 于是自己歇不了,也不想别人睡。 乌憬每每才陷入梦境,就又被人揉捏着后颈骨弄醒,迷茫地睁开眼后,发现自己找不到罪魁祸首,身下人又似乎正倦懒地阖着眸。 他又迷迷瞪瞪地阖上眼。 周而复始。 作者有话说: 9k:冬眠勿扰
第33章 自己吃 要哥哥喂 平日里点燃的浮金靥仅仅只有安神之效,但若是燃得过多,也会有镇定人心之效。 只是对于宁轻鸿而言,经年累月下,他已经习惯了,这香对他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也就一直用着。 可对乌憬,浮金靥对他就跟安眠药差不多。 少年天子趴在人怀里,被人作弄醒,又止不住困意,只觉着自己浑身都没劲儿,想从睡梦中挣脱开,偏生手脚又都是酥软的,使不出一点力。 好不容易,在他再次被弄醒,迷迷糊糊间,讨好地用脸肉蹭了蹭人的颈窝后,等再次睡下,总算没人再弄醒他了。 乌憬睡了一个囫囵觉,等再醒来,是自然醒的,因为身体已经睡得足够久了,就算药力还在影响,但也将他唤醒了。 可是身体依旧没力,处于一种极度的困倦中,他隐隐感觉自己没吃晚饭的肚子很饿,长时间维持不动的姿势也让身体变得很酸。 但却生不出去觅食、去变个让自己舒服得姿势的劲儿。 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好像就想这么一直蜷在这。 乌憬睁眼时,发现自己依旧趴在宁轻鸿的身上,他不知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他醒过来时,宁轻鸿似乎还没有睡下。 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只是乌憬看着在黑夜中静静地睁着眼,看着昏暗处对方宁轻鸿,突然这么想。 对方应该没有他这么困,因为没有睡着,但会不会也跟现在的他一样,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力。 乌憬迷糊地想,他又闭上眼,隐隐约约听见走动声,又迷蒙地睁眼看去。 是拂尘端着什么物什走上来,好像是一碗乌漆麻黑的药?有点刺鼻。 “爷,院判将药煎好了,等下就到上朝的时辰了,您要不要喝下?也有些精力去处理朝事。” 他睡了这么久吗? 这都几个时辰了? 喝药?什么药? 听上去好像不是什么单纯治病的药。 而且这人看着好像也没有生病。 因为药味刺鼻,乌憬觉着难闻,忍不住把脸往人的肩里又埋了埋。 这碗药是同浮金靥互相配合的,拂尘端着药,就差跪下了,平日里主子大多时候会难以入眠,点着安神香,好歹也能睡几个时辰,等过了发完病的那段日子,不用燃香也能正常入睡。 但病中却于平日里完全相反。 除了喜静外,睡着的时辰也会变得格外久,这碗药配合着浮金靥的作用,能让主子的维持在一个即平静,又有精力去理事的状态。 虽然微乎其微, 但表面上好歹是平和的。 只是乌憬什么都不知晓,只觉着这两日发生的所有事都奇奇怪怪的。 就比如现在,宁轻鸿搭在他背腰处的手似乎微微动了下,摩挲着什么,漫不经心道,“我养着内阁是养了群废物吗?”
102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