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帝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内心已很是猜忌。 于是多番打压他们母族,一点点卸掉他们朝堂上的手臂,让他们可以继续斗,却不至于越过他的头上去。 直到建昌三十五年,光帝大寿那日,群臣共贺,天下同乐,却有人举报三皇子在府中行巫蛊之术。 光帝大怒,太子立刻带人前往,最后从三皇子的府中搜出两个被针扎的小人,后面赫然印着光帝和太子的生辰八字。 光帝震怒,当即将三皇子下狱,褫夺颖妃位分,关于冷宫。 陈家上下嫡系处以绞刑,其余流放三千里。 光帝因为这件事大病一场,太子不知是否得意太过,竟于在侍疾时在宫中强要了一个容貌昳丽的宫女,行秽乱之事。 光帝知晓此事后并未立刻作出处罚,而是秘召堂溪涧回京。 堂溪涧接到秘旨,却并未立刻出发赶往郢都。 直到太子发现光帝已经知晓所有的事情,于是突然发难,将朝中重臣和光帝困于乾明殿想要逼宫,他才神兵天降。 光帝拖着病体坐起身来,满是欣慰地望着他,“涧儿,好孩子,你回来了,今日你有大功,是父皇对不起你,父皇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堂溪涧闻言,行至他身前,用龙床上明黄色的床幔一点点将剑上的血擦干。 “不必了父皇。”堂溪涧说着,将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儿臣自己来取。” “你!你也!”光帝惊惧不已,看着不远处跪了一地的人,连忙说道:“救驾!来人救驾!袁最救驾!余至!” 然而他们只是冷眼瞧着,谁也没动。 两人为文武官之首,他们没动,其他人自然更不敢动。 “爱妃!”光帝看向一旁的纳兰贵妃,“你弟弟是禁军首领,快去传他救驾,快去!你们若是救驾有功,朕封你为后。” 纳兰贵妃没有动作,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他。 “父皇,您找纳兰郎中令吗?”堂溪涧说着,向右看了一眼,“他正守在殿外呢。” 光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纳兰辰的身影,旋即瞬间怒目圆睁,却又只能沉默了下去。 禁军,将军,宰辅,兵权皆在堂溪涧一人之手,光帝明白大势已去,只能低声询问,“你想要什么?让朕退位?” 堂溪涧摇了摇头,只是向前一步,站在光帝的病榻前,手下用力。 光帝的脖颈处瞬间渗出血来,“我只是想问问,你还记得我母亲吗?” 光帝闻言,眸色微动,眼中似有什么闪过,随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堂溪涧没有固执地等他回答,而是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她的冤屈吗?” “你知道水家的冤屈吗?” “朕……”光帝只说了一个字便像是被人堵住了喉咙,猛地咳嗽了起来。 “哦,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堂溪涧说着,手下一点点用力。 刀剑割破血肉,鲜血瞬间淌了出来。 “堂溪涧!你是要弑父吗?”原本跪着的刘老太傅站起身来,“你怎敢弑君弑父,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堂溪涧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看向他。 刘老太傅看着他,眼中依旧满是厌恶。 堂溪涧不明白,同样都是他的学生,为何刘老太傅独独厌恶自己? 但他已经没兴趣知道了,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刘老太傅,像很多年前众位皇子围着他问名字的含义时一样对着他问道:“太傅,涧是何意?” 刘老太傅仿佛也想起了这一幕,神色冰冷,义正言辞道:“山间沟渠!你虽如今记在纳兰贵妃名下,但宫中谁人不知你是那妖女之子,你也配为一国之君!你如此卑贱之人,也配为一国之君!” “哈哈哈哈哈哈哈……”刘老太傅说着,突然大笑了起来,“我大凉要完了!” “陛下,大势已去,我大凉要完了!但你不要得意,我宁死也不为新朝臣子,堂溪涧,你无君无父,不得好死!” 说完,刘老太傅便猛地向旁边的柱子撞去。 只听一声巨响,刘老太傅的身体便软了下去。 光帝似乎终于被刘老太傅的死而激起了年轻时的几分血气。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直视着提剑向他走过来的堂溪涧。 “你杀不了朕。”光帝说着,慢慢站起身来,“若是必要,太子和老三都会杀了朕,但你不会,你的心终究还是不够狠。” 堂溪涧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是朕对不住你和你的母亲,对不起水家,朕驾崩以后,你便为水家翻案吧。” 堂溪涧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便见光帝猛地抬起他的剑,然后上前一步。 “噗嗤”一声,剑身没过□□。 堂溪涧下意识想要把剑收回去,然而光帝却紧紧握住了他的剑。 光帝的唇角渗出一丝血迹,却还是努力开口说道:“朕知道你接下来会做什么,逼朕退位,然后移居别宫,幽禁至死,罢了,还是简单些吧。” “就当这是朕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些年朕一直没敢看过你,你和你的母亲太像了,如今终于能好好看看了。” 光帝说着,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脸。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但他还是努力握着堂溪涧的剑,坐回了床上,维护了他最后一丝尊严。 “朕亲自去向她还有水家告罪,大凉……” 光帝的话还没说完,头便垂了下去。 一旁的掌印太监大恸,连忙跪下,一边痛哭一边高喊,“陛下殡天!传位六皇子!” - 登基那日,堂溪涧坐于高台之上,群臣跪拜。 他踩着无数人的骨血终于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来。 曾经那些人欠下的债都将由他一笔笔收回来。 他将那些人一个个杀掉,一个个折磨,皇宫内充满血腥,可他竟也没有觉得多畅快。 堂溪涧洗着手上的血,又想起了他的小太监。 这些日子为了保护他,也为了不让他看见这些脏污的血,堂溪涧派人封了离桧宫。 他不想阿梧看见他满是鲜血的这一面。 可如今堂溪涧却想见他,似乎只要见到他才能心安。 可是和他想象中的不同,小太监没有问他,一开口就是在给别人求情。 “你当年得以出关领兵,是陈太师力荐。” 堂溪涧没有回答,只是想:“错了,他只是得了皇后的授意,希望我死在边关。” “颖太妃已经被废,关在冷宫,为何还要痛过下杀手?” 堂溪涧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当年的事太长,更何况他也不想小太监沾染。 他的小太监和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一样,他的心干干净净,怎么会理解那些脏事? 只要再等等,等他为水家翻了案,一切便会水落石出。 到那时,或许阿梧会理解他做的这一切。 堂溪涧依旧按着自己的步子挨个清算。 他知道有些人阿梧在乎。 所以让李公公死于“急病”,对于小豆子他也留了情。 这些年小豆子对离桧宫和祝卿梧的感情不是假的,但为五皇子传递过的消息也是真的。 五皇子是三皇子的人,装得温文尔雅,不过是一丘之貉。 更何况五皇子的生母景妃和颖妃一起对他的母亲做过恶。 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他可以放过小豆子,他死了,阿梧会伤心的。 于是他让人安置好小豆子的家人,又给了他一大笔银子,让他自行出宫。 可是他没想到小豆子会去求阿梧,更没想到小豆子会和五皇子一起去死。 海恩进来通传这件事时堂溪涧正在写字。 海恩说:“陛下,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堂溪涧愣神了片刻,不知为何,他竟想到了他的小太监。 若是今日兵败,诏狱中死的是他。 他的阿梧又会怎么做? 堂溪涧回过神时才发现宣纸上不知何时滴了一点墨,晕开一片墨痕。 “罢了。”堂溪涧将手中的毛笔放下,“那就将他们葬在一起吧。” 他知道阿梧知道小豆子的事一定会伤心,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想要出宫。 更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总是傻乎乎的小宫女竟会以自己的命去帮他。 差一点堂溪涧就被他们真的骗了过去。 当他看到离桧宫的大火时,他又想起了四岁时观星台上的场景。 那场大火夺去了他的母亲,而这一场又要夺去他的阿梧。 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堂溪涧便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拽了出去。 于是他疯了一样想要冲进去,但周围的所有人却都拦着他。 直到许久他才挣脱了那些束缚,然而火烧的太大,只剩下了一具被烧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堂溪涧抱着尸体在乾明殿枯坐了三日,还是觉得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阿梧怎么会这么狠心? 将他一个人留在这冷冰冰的皇宫里。 直到第三日,纳兰太后来见他,名为关心他的身体,实则笑话他。 “皇帝真是关心则乱,平日里那么爱重的宦官,竟连是不是他的尸体都分不清。” 堂溪涧望着她,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尸体愣了片刻,终于说出了三日里以来的第一句话,“海恩,传仵作。” 这果然不是阿梧的尸体,是一个女子的。 堂溪涧瞬间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间气血翻涌,几乎站不稳身体。 太后及时扶住他,笑意盈盈,“皇帝还未娶亲,一定要注意身体。” 堂溪涧挤出一个笑,“多谢母后关心。” 堂溪涧就知道她来不会仅仅是关心自己。 当年因母子的名分和她弟弟手中的禁军,堂溪涧才和她达成合作。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允许自己为水翻案,重论生母的名分,助自己登基,自然是要收取报酬的。 但若是他真娶了纳兰家的女子,纳兰家有太后,皇后,还会生下继承大统的孩子,那他的江山岂不是到了纳兰家的手里。 因此登基后堂溪涧一直拖着这件事。 他知道纳兰太后对此很不满,但如今已不需要她的助力,她也奈何不了自己。 只是她弟弟手里还握着禁军,堂溪涧还不能撕破脸而已。 这种时刻,比的就是耐心,以及不留破绽给对方留下把柄。 祝卿梧是他唯一的软肋。 因此他只能逼着自己对他疏离。 他知道太后总是有意无意地试探,于是他对那些提议给予阿梧封赏的大臣一律回道:“不过是一个宦官而已。” 他逼着阿梧唤自己陛下。 逼着他与自己疏远。 逼着他对自己称臣,逼着他改掉不合宫规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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