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他的皇帝叔叔吗? 楼风吟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无眠,直到宫人送来熬好的药喂他喝下,在药性作用下,他逐渐来了睡意,一觉醒来,也依旧没见到萧问阙。 他不确定地问了一遍宫人,却得到了一个萧问阙没有来的结果。 楼风吟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既松口气又有些委屈。 他没来见自己。 为何? 楼风吟心绪复杂,却听见宫人道:“一个时辰前,外面跪着的那位实在撑不住,倒地昏迷,才被人抬回了宫,却被下令禁足宫中,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殿下放心,陛下心中是记挂着您的,就等您的话,为您出气。” 楼风吟闭上眼,不想再去想。 直到午时过后,楼风吟终于见到了第一个来看他的人,永乐公主看到他就抱着他掉了两滴眼泪,一边哭他一边大骂萧元英。 几乎差点将萧元英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楼风吟听得忍俊不禁,好意提醒道:“你和他是兄妹,他的祖宗也是你的祖宗。” “那肯定是他母家那边的祖宗不好,才有他这么个后代。”永乐公主气得跺脚。 “还好你没事,否则我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永乐公主不知想到什么,庆幸的表情又产生了些许忧虑和迟疑,半晌问道:“……太子哥哥今日怎么没来探望?是我和他错过了吗?” 虽说有惊无险,但萧元谨会如何想,如何做,还真不确定。 楼风吟笑容一僵,面上有些羞愧和难堪。 永乐公主心中一个咯噔,故作轻松道:“放心啦,太子哥哥一定是太忙了,定是因为昨日知道你没事,今日听到你在歇息,才没来探望你的。” 楼风吟抿唇,目光落在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永乐公主走后,又过了一会儿,楼风吟见到了他们之前惦记着的太子。 萧元谨见到他,脸上却没有关切与安抚,反而有些如临大敌般的凝重。 “风哥儿,父皇已经告诉我了。” 楼风吟脸色一下子白了。 他咬着唇,面上尽是难堪和难以启齿,还有浓浓的难以置信。 似是不敢相信,萧问阙会将那件事告诉别人。 可是……可是…… 除此以外,又能如何? 欺瞒萧元谨一辈子?对他不公不说,楼风吟也心中难安,难得安宁。 他努力给萧问阙的行为找着理由,却仍无法忽略,那始终存在,甚至愈演愈烈的难过和难堪。 他的皇帝叔叔,将昨夜的事告诉了别人,将他昨夜的羞辱和不堪都告诉了别人…… 楼风吟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衣袖。 萧元谨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着痕迹皱了皱眉。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他问。 楼风吟打起精神,努力平复情绪,“殿下想听什么?” “殿下既然来质问,想来应是无法接受此事。”岂止是他,楼风吟自己都至今没能接受。 “既然如此,便由陛下做主吧,若是陛下同意解除婚约,臣也不会有二话。” 萧元谨皱眉看着他,似是不满,用眼神施以压力,实则在分辨楼风吟的表情和反应。 他注意到,今日的楼风吟,竟没有喊萧问阙皇帝叔叔,而是叫的陛下。 不仅如此,提到萧问阙时,楼风吟的表情都有些不对劲,似自厌,似难堪。 “发生这样的事,仅仅是解除婚约便足够吗?你和我父皇……” 楼风吟打断道:“我和陛下什么都没有,过段时间,我就选个道观出家,从此不再沾染俗事,也坏不了殿下名声。” 他抬头看向萧元谨,“殿下,臣知道您不喜欢臣,可陛下却是您的亲生父亲,给了您一切,对您给予厚望,就算……就算……那也是不得已,您不要怪他,更不该心生芥蒂。” 萧元谨心下一沉,昨夜,下药,萧问阙的雷厉风行,还有楼风吟奇怪的情绪和态度…… 一个荒谬的猜测涌上心头。 不、不可能…… 父皇昨夜还来见了他,也不像是做过什么的样子。 萧元谨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内侍说的话。 或许没有亲身上阵,而是有其他越界的接触。 “昨夜明明有其他人,为何一定是父皇,他是不是……” “滚出去!” 一道声音骤然从殿外进来,冷厉的声音像是惊雷击在萧元谨心上,吓得他的心差点跳出来。 “父、父皇……”萧元谨慌忙道。 萧问阙款步而来,低沉的眉眼扫了萧元谨一眼,一个字轻描淡写地从他喉间吐出,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滚。” 萧元谨不想走,他还有许多话想说,许多话想问,心中的惊惧过后,涌上来的还有对……方才那个可怕猜测的愤怒,“父皇,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想说,萧问阙却不想听,直接示意殿内的人将他拉出去。 被人拉走,萧元谨甩开他们,离去时,深深看了萧问阙一眼。 待人散尽,屋内便只剩下萧问阙与楼风吟二人。 楼风吟愣了愣,才从萧元谨莫名其妙的态度中回过神来,似是发觉此时是何情景,一股羞臊难堪的情绪尚未完全涌出,他的行动便先快于想法,下一刻,迅速躲回了帐内。 他慌乱地低头看看已经的衣着是否整齐,却在不经意间看见那放在床尾的玄色龙袍,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昨夜自己揪着它的情景,脸色又白又红。 同样窥见那一幕的人,此时就在屋里,与他不过隔着一道屏风,一床青纱帐。 不过三丈距离。
第68章 嫁给未婚夫他爹9 青纱帐内,一只手紧紧攥住帐慢,柔软的青纱帐被抓出了明显的痕迹。 帐外,那道身影无声站在屏风外,似一棵青松,默然静立。 袅袅宁神香缓缓在殿内蔓延,将其中的一切都侵染上它的味道,包括被阻隔着的两个人。 不知何时,日渐西沉,当那颗太阳落下了宫墙,殿内不再被艳阳照射,光线也暗了一截,紧闭的门窗,阻隔着光影,让室内明暗斑驳,朦胧不清。 萧问阙向前两步,仰头望见青纱帐被揪得愈发紧,脚步停下,依旧落在屏风外。 “……” 一阵难言的沉默过后,萧问阙淡定温和的声音响起,半点听不见方才呵斥萧元谨的严厉。 “早些时候便听说你醒了,但一直抽不出身来看你。” “风哥儿,你……” 萧问阙的话忽然顿住,他似是有些踟蹰,不知该说这什么,如何说。 就如同他早就知道他醒来是真,一直没空来见他是假,而是他在给楼风吟时间,也给自己时间。 然而给了时间,萧问阙却依然没想好一个具体的决定或者言行。 太医的诊脉结果一早便告诉了他,楼风吟身体如何,他很清楚,他也用不着装模作样问一句你怎么样,还好吗。 至于其他,萧问阙却也找不到一句最合适的话语。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萧问阙道:“快到晚膳的时间了。” “风哥儿,你是生气也好,怨我也罢,都是小事,不想见我,我便不来,但切记一日三餐切莫落下。” 萧问阙说罢,转身便要离去,左右楼风吟好好的,其他事便都不急。 “怎么就也好也罢了?” 青纱帐内,一道清悦的声音传出,还带着淡淡的怨,却和萧问阙方才所说的怨不同。 “气您,怨您,对您来说,便是不重要的吗?”楼风吟急急道。 “明明有口有舌,却是连如何解释,为自己辩解都不会吗?”他听起来,似乎比萧问阙还要义愤填膺。 还是为萧问阙义愤填膺。 萧问阙的动作不知何时已经停在原地。 他回首望着屏风后,楼风吟却停顿半晌,才缓声道:“皇帝叔叔……” “您这样是会吃亏的。”他笑了一下,却又像在哭。 萧问阙却是微微莞尔,笑了。 话到此处,他倒也不必着急离开。 吩咐宫人送上晚膳,却是一人在屏风内,一人在屏风外用膳。 这道屏风仿佛是他们的一道防护,隔绝着他们,却也给予他们心中的安全距离。 晚膳后,宫人将其撤走,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去,让殿内恢复之前的模样。 楼风吟口中含着苦味,是药的味道。 这道苦在他口中蔓延,让他连说出的话都仿佛是苦的。 从那声皇帝叔叔开始,他与萧问阙之间,那道因昨夜之事产生的隔阂仿佛便少了一道,气氛回暖。 “我已经做主,解除了你和太子的婚约。”萧问阙不开口,开口便是一道惊雷。 楼风吟下意识抬头望去,却看不见萧问阙,只能听见他继续的声音。 “风哥儿。” “我并不想为太子说话,但他自小便当做储君养大,才学能力都算优秀,且几年前的他上孝下悌,无一不好……便是如今,也只是小节有损,大节无亏。” “而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也是极优秀的。” 对萧元谨,萧问阙尚且要将哪里好哪里不好算得明明白白,可对楼风吟,哪怕他从前有许多不符合长安朝臣勋贵标准的不妥之处,在萧问阙口中,那也是处处都极好。 萧元谨说他偏心,半点不假。 萧问阙自嘲地想。 “我本以为,将你们配成一对,会是好上加好,却不想世事万物皆有缘法,你们非但没有好上加好,反而一人嫉妒,一人委屈。” “此事错在我,如今由我结束,也是有始有终。” “本是好心,却办了坏事,先前给你的那份圣旨,也本是想给你的保障,却不想宝物招贼,引来老二觊觎。” 子不教父之过,太子和萧元英是他推卸不掉的责任,他们做了什么,也得算他的一份,如此算来,楼风吟所吃的苦,竟全都是他造成的。 他是想为楼风吟好,可他给他的一切,非但没有让楼风吟过得更好,反而让他受尽委屈和苦楚。 甚至给他带来委屈和苦楚的人,是他的儿子,甚至……是他自己。 他今日时常想,若是没有这一切,楼风吟会如何? 他会自由自在,哪怕没有太子妃这个身份,哪怕楼家已经无人,他会受勋贵或者族中欺负,但只要有他宠着护着,便没人敢给他脸色看,哪怕是太子。 他会过得很好,比萧问阙想的还要好。 可这一切,都被他的乱点鸳鸯谱给毁了。 “……风哥儿,对不起。” 楼风吟手攥紧着衣袖,胸口剧烈起伏,喉中哽咽半晌,眼角落下一滴泪,心中又酸又怨。 欺负他的人没向他道歉,宠他爱他想对他好的人却对他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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