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尔被这个僭越的动作,羞得面红耳赤,深吸口气:“我不知道……” 他推开维恩,想要下去,却被搂住大腿和腰又抱了回去:“不准说不知道……” 安塞尔没有说话,俯着身子,长发垂在滑落睡衣的笔直肩膀上。 维恩不服气,还想再问一次,就看见安塞尔转过脸,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眼波流转好似春水一般。 维恩想。他不需要回答了。
第77章 维恩(七十七) 桌上的精美瓷器一下被全部扫到地上, 清脆的裂响之后,是公爵夫人的喝止:“贝拉!” 贝拉维拉还有些不解气地揪起花瓶里的水仙,连着水珠甩在地上。 “他算是什么东西, 一个低贱的仆人罢了, 还真当自己是个贵公子了, 就算是贵公子, 我堂堂公爵小姐邀请他, 他竟然敢拒绝!”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坎森公爵慢条斯理地品尝香茗, 面对女儿的发怒眼睛都不抬一下。 “我就要说!他分文不值, 凭什么还端起了架子摆给我看!他……” “他现在值了。”坎森公爵微微欠身,伸出手指了指地上的碎片,沉声道:“就凭他能让你打碎这么多东西, 他起码值这些东西的价钱。” “你还要继续给他加价吗?” 贝拉维拉一下语塞, 气泄了大半,瞥了一眼身旁一无所知的母亲, 抱着胳膊气鼓鼓的。 白色睫毛的小厮蹲下来细心地捡起碎片, 和放心不下的公爵夫人向门外走去。 公爵夫人特意喊来女仆换一个新的袋子装着,在上面付了一张字条, 写着:“锋利注意割手”。 做完这些, 夫人直起身子,一回头, 正看见小厮站在台阶上,嘴角带着笑意看着她, 那双浅粉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起。 “你在看什么, 莫里斯?”夫人怯生生地问着, 她对这个长相独特的仆人有些畏惧,总觉得他帽子下的一头白发与畏光的特性好像典籍里描写的恶魔。 哪怕明明单看五官, 二十出头的莫里斯也算得上漂亮。 “夫人是怕流浪者翻垃圾时被碎玻璃割到手吗?”莫里斯轻轻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是啊。”公爵夫人交叉着手站在那里,这个大家闺秀出身的女人年过半百,身上还保留着那种少女的天真。 “可是那些流浪者大多不识字吧。”莫里斯浅浅地笑着,眼里有些许不屑。“您是写给他们看的,还是写给天堂门口的守门人看的?” 夫人一下愣在那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虽然莫里斯说得没错,但语气十分冒犯。她在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连个白化病仆人都能对女主人态度如此。 两个人对视一眼,莫里斯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头,主动回避了那个温顺又悲悯的眼神。 而此时宅子内,贝拉维拉开始了第二波的抱怨。 “你不相信我说的吗?他们庄园有个追求我的蠢货,是他亲口告诉我,这个维因少爷的身份是假的。”贝拉维拉凑到坎森公爵面前,洋洋得意地低声说道。 她把钥匙给维恩之后,又派莫里斯在那里等着,只是等了一天发现自己被无视了,一下记恨起来。 稍稍打听了一下,竟然得知了在她看来是惊天秘密的事,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告诉坎森公爵。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坎森捻着胡子,用放大镜看着晚报,“不是表弟才更好。如果他真的姓艾姆霍兹,再怎么拉拢他,他也会因为有继承权,护着自己的庄园。他现在是个外人,反正左右也得不到什么,只要利益给足了,帮我帮谁不都一样吗?” “而且,”坎森看向贝拉维拉:“他的身份是假,但他迷上你不是真的吗?” 贝拉维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有些骄傲地扬起下巴。 坎森看得清清楚楚,之前拐弯抹角地向维恩打听改建工程招标的事情,维恩一直推诿扯皮,推三阻四。 直到贝拉维拉突然从楼上下来,维恩一下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 “维因少爷回去再帮我打听打听吧……”坎森趁机说道。 贝拉维拉冲维恩微微笑着点头,维恩眼神沉了沉,对他们这种故意偶遇,现在又突然出现的小把戏感到好笑,但又有些解气,坎森公爵这个老皮.条客,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利用。贝拉维拉自负愚蠢,若不是得到公爵授意,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到维恩的身上,毕竟他虽然模样漂亮,但不像之前的追求者热情谄媚。 他低下头,想要克制到唇边的嘲讽笑意,在坎森公爵眼里,却觉得他是害羞了。 “好,我会去的。”维恩抬起眼,脸很自然地泛起红晕,他本来推脱就是想吊起坎森的胃口,让他心甘情愿地投资改建工程。此时正好一箭双雕。 改建工程就好像是一个大口袋,在现在经济还没有那么困难的时候,把钱收进去,而在经济危机最严峻的时候,给参与其中的工人提供工作与吃住。 它抵御了鼠疫的同时,也抵御了经济危机,一年后,被病痛与贫困折磨的平民们,在睡梦之中,听着轰隆不断的施工的声音,不仅不觉得吵闹,反而会露出甜蜜而安心的笑。 那不是噪声,而是撕破雾蒙蒙生活的一缕光。 安塞尔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但他竟毫无察觉。 他揉揉眼睛坐起来,看见维恩正站在窗边,一手拉着遮光窗帘,防止偶尔漏进来的强光惊扰安塞尔的睡眠,另一只手正在花瓶面前捣鼓些什么。 安塞尔眯着眼睛看过去,之前因为生病而被移除的花,现在竟然又回来了。 “维恩……”安塞尔有些嘶哑地开口,维恩抬头快步走来:“睡得还好吗?” 维恩很自然地伸出手指,撩起安塞尔贴在脸上的发丝,安塞尔有些担心花粉,在指尖贴过来的时候,微微闭了闭眼,但是又觉得维恩在和自己有关的事上不会这么不细致,因此一言不发,也没有避开,就这么温和地看着他。 “那个花……” “哦,那个。”维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弯起眼睛,有些得意地将花瓶连底座一起搬过来:“那是用绢布做的假花,远远看过去是不是和真的一样?” 安塞尔伸手摸了摸花瓣,丝滑细腻的触感,薄薄弹弹的,一抬眼,维恩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碧绿的眸子里好像坠进了星星,卷卷的头发有些蓬松,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脸上还带着香皂的甜甜的干净的香气。 “好看。”鬼使神差地,安塞尔张口就说道。 维恩有些意外,前世他总是在那个的时候把“永远喜欢您”挂在嘴边,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觉得安塞尔的兴致一下低了下去,但很快又会在他的亲吻下恢复过来。 当他有一次终于问起这个的时候,安塞尔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东西就是因为它的短暂才珍贵,就像我喜欢花,它从萌芽到盛开,再到凋零,这个完整的过程都是花,用绢布做的花永恒了,但它却是假的了。” “爱也是一样。不要许诺永恒地爱我。” “那我应该怎么样爱您?”维恩很好学地问。 安塞尔欲言又止,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脸涨得通红,终于还是用不再清澈的被欲望填满的眸子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直望到人的骨子里一麻。 “我知道了。短暂地,瞬间地爱您……”维恩装作没看见,含住他的耳垂慢慢抿着,语气有些轻浮。 安塞尔想纠正他偏颇的理解,突然发现对方的表情也没那么轻松,眼神迷乱,呼吸加重。 维恩痴迷地沉醉在恋人的气息里,声音嘶哑,一字一拖,好像在说着梦话:“每一秒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那样爱您。” 他话音刚落,唇边几乎控制不住地溢出一声闷哼,他能感觉到安塞尔猛地收紧了一下,内里滚烫跳动。 安塞尔没有像往常那样让他不要说“死”之类的傻话,他没有听到似的,只是有些难受地微微扭动身子,试图消减这份刺激。 “您……”维恩红着眼尾,想直起身子看看他的表情,却被抱住脑袋按在了颈间。 金色的长发一丝一丝地有些扎眼,维恩只能闭上眼睛继续动作,没有视觉的反馈,无尽的黑暗反而将其他感官无限加强,声音,温度,还有凌驾于身体之上的灵魂的交融。 维恩知道他是喜欢的,他从来都不是那种清冷,禁欲的人,他有私欲,有情绪,再理性再温和,也会希望有人能庸俗地满腔热忱地疯狂爱他。 或许他在某一瞬间,也会期待着永恒。维恩看着触碰假花的安塞尔,忍不住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 “你感觉好些了吗?”威廉脱下身上沾满尘土的外套,大步走进书房。 “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倒是你,好久不见啊,威廉。最近忙什么去了?都不来庄园作客了。”安塞尔靠在沙发上,手上捧着一本书,浅浅地笑着。 “别提了,这几天一直关在基地复健训练,你不也忙吗?还有法瓦尔也找不到人。我还想着你好一点之后,找个时间再聚一聚,我十二月就要回军队了,又是一年半载地回不来。”威廉从腰间枪袋里取出两把新的左轮,一大一小:“给,维恩和黛儿的,编号都在袋子里了,各领了一盒子弹,谨慎保管,省着点用。” “省着点用”这句话从威廉嘴里说出来有些奇妙,或许是职业原因,威廉总是会在射击之前,鸣枪警告,但又出于本人性格的恶劣,加上枪法很准,更喜欢戏弄地连开几枪,把敌人吓破胆子。 当然,他在作战的时候,很有分寸,不会随便浪费弹药。真要说起来,还是作战第一天,他老爹踹在他屁股上的那一脚的功劳。 维恩看到安塞尔竟然给他领了一把枪,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少爷……” 安塞尔安慰似的看了他一眼,微不可见地摇摇头,神色还是那么安定。维恩也放松下来,端起水壶给威廉倒水。 “我自己来吧。”威廉伸手拦了一下,笑道,“你现在可不是仆人了,不敢使唤你,你坐吧。” 安塞尔拍拍身边的沙发,维恩本来坐在那里,但看见威廉进来就站了起来。 维恩乖乖地坐下,安塞尔把他刚刚匆忙放下的小蛋糕递到他手边,然后转头看向威廉:“圣诞之后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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