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十二月底。” “发生什么事了吗?”安塞尔微微皱眉,本来说好是放一年半的长假,可现在还差大半年,就被提前召回,和他最近几天做的梦不谋而合。 “一点小摩擦,这不冬天到了没有食物,那些游牧的部落又来抢东西了嘛。我们统治那里,好歹要给他们一个答复,任由他们被人欺负,也说不过去。”威廉轻描淡写道。 安塞尔对这些不太懂,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威廉不愿意说,他也不好追问,万一涉及到什么机密,就进退两难了。 “西印那边还有没有听说什么事,比较奇特的?”维恩倒没那么多顾虑,直接开口问道。 威廉思考了一下,说了几个,维恩都没什么积极的反应,好胜心上来的他冥思苦想,还真想到了什么:“我听那里的朋友写信说,好像有一个女的,四十来岁,她和她的兄弟把自己丈夫给杀了,然后逃了,到现在还没抓住。因为她的丈夫是当地的首领,所以比较重视。” 是了。 这件事果然也提前了。维恩感觉自己已经把握住内在的联系了。 物价上涨,经济下行,大英向西印的殖民地加大征税,导致民不聊生,反叛心起。 这个女人名叫拉克西米,她杀她的丈夫才不是因为谣传之中的情杀,而是因为首领与大英官员勾结,将本属于部落的合法利润通通贪污转让。 她不愿与一条走狗共处一室,争吵之后奋起反抗,兄弟听见动静后连忙帮忙,合伙将其杀死之后,带着贪污受贿的证据逃出生天。 之后不久就建立了叛军,占领了沿海地区,与威廉所在的军队交锋几次,最后还是惜败,自沉了大西洋。 维恩不知道怎么对她评价,只觉得这个结局既是应得的,又略带些惨烈。 深受其害因为她倾家荡产的安塞尔在之后的酒会上,面对大英贵族嬉笑嘲讽,以她来调笑某个已婚男士不要找小三时,也只是冷冷地举起酒杯,不知道在敬谁:“我真的恨透了,提起女人就必须要和爱情联系在一起。” 前世露西亚和威廉解除婚约,一心想要出国留学成为作家的时候,他也是挡在她与奇丽夫人之间,用这种冷硬的语调说着:“她足够富有,足够聪明,为什么非得将婚姻作为必要的目的,她应该去做她想做的事,文坛也需要女性的声音。” 他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不合群甚至有些怪异,可维恩总是会被他认真的模样闪得目眩神迷。 历史总有其偶然性与必然性,虽然不知道这次又是具体因为什么,但事情就是这么提前一年发生了。 他已经查出来到底是谁在珍珠身上涂花粉的,对方显然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已经怕得要死,几下询问就把底交得一干二净,维恩得知这家伙竟然翻垃圾桶将安塞尔之前的关于西印的废弃的投资方案也给了坎森公爵时哭笑不得,这不是送到自己的手边的打击报复的机会? 维恩先前还担心,若是真把坎森公爵骗去投资西印的香料,却没有发生反叛,让他赚钱了该有多难受。现在听说历史还在按记忆中那样发展,一下放心了不少。 维恩这边胡思乱想,安塞尔又开口道:“托雷那边怎么说?” 威廉耸耸肩:“还是那样,不是有演说就天天被关在家里禁闭。” “他下次演说,我会去看的。”毕竟对方也是在为自己的事奔波。 威廉点点头,看了看维恩,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安塞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概也知道他这次来还有什么别的事了。 “你觉得……”威廉有些烦躁地挠挠头,红色的头发非常耀眼:“我是不是很幼稚……” “你才二十三岁,现在不幼稚,难道等一把年纪再幼稚吗?”安塞尔乐了。 “不是……”威廉摇摇头,“我现在是临出发,才知道我妈为什么一直催我结婚了。妹妹今年结婚,已经住到丈夫家里去了,父亲又常年在西印,我马上一回队伍,家里就剩母亲一个人。” “她前几天找我谈心,说自己性格软弱又上了岁数,现在形势莫测,她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威廉很苦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她说她不如艾姆霍兹夫人,哪怕是孤……” “哗啦”一声,一桌上的水壶被摔在地上打碎了,安塞尔有些迷茫地看向一脸慌张的维恩,威廉悚然一惊,好像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我想着,最好的订婚对象就是黛儿了,我对她有好感,她没有什么背景,遇到事也会向着卡斯迈,更重要的是,这样我们两家亲上加亲,日后也能多帮衬一下……” “你和我说有什么用?”安塞尔喊仆人送上来扫帚,拖把,笑容有些不自然:“你就算找母亲也没有用,你应该去问黛儿愿不愿意。” “对。”威廉垂下眼睛,神情有些萎靡,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我去找她。” 维恩拎着布袋跟着仆人也想下楼,突然听到低低的一声:“维恩。” 维恩浑身一凉,站在原地,回过头,只见安塞尔起身走到窗前,双手撑着手杖,风吹起窗帘的轻纱,他看了一会外面的好天气,没有回头,原本挺拔的身材此刻挺得更直,好像一个正面受了一击的士兵。 仆人知趣地关上门。 维恩垂着眼睛,噤若寒蝉。 “你也知道是吗,我的父亲……他怎么了?”安塞尔问道,声音有些打颤。
第78章 维恩(七十八) 维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刚来庄园的那段时间,总是爬上夫人的窗台吃东西,夫人以为他是猫, 松鼠或者其他小动物, 也可能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只是想找一个倾诉对象, 总而言之, 夫人隔着窗帘和他絮絮叨叨地讲了好多, 其中就包括孤儿寡母, 备受欺辱这一点。 安塞尔小时候身体也不太好,几次哮喘发作都差点夭折,一直到换个生活环境才逐渐养好了, 这一点上, 奥利功不可没。 艾姆霍兹是个大家族,拥有继承权的不在少数, 他们都在等艾姆霍兹绝后, 然后一跃从旁系变为正统。 而其他的贵族都在等着流落在外的艾姆霍兹男爵死掉,他们一举迎娶自带爵位和天价遗产的艾姆霍兹夫人, 因此每到舞会, 都用那种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这个快四十岁依旧风姿绰约的美人。 艾姆霍兹男爵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竟然真的客死他乡, 好在西印与大英通信不够顺畅,在那里的密友也就是卡斯迈伯爵掩盖了男爵去世的消息, 快马加鞭赶到艾姆霍兹夫人面前, 只悄悄告诉她一人。 夫人拜托卡斯迈回到西印之后继续以艾姆霍兹男爵的名义按时通信, 希望把去世的消息一直拖到安塞尔成年回国之后。 卡斯迈伯爵不辱使命,为了伪造出假像, 甚至自己也很少从西印回国,这也导致了,当卡斯迈夫人满怀同情地让威廉在法国上学那会多多照顾安塞尔时,威廉懵懵懂懂地反问:“为什么,我们也是单亲家庭啊?” 结果当然是得到了他最爱吃的大嘴巴子。 维恩猜测艾姆霍兹男爵的死还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否则,艾姆霍兹夫人也不会到现在也没有告诉安塞尔真相。 现在突然被问到,维恩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安塞尔见好友和恋人都有秘密瞒着自己,单手抓起手杖,有些冲动地想要出门去问母亲。 “你问夫人有什么用呢?”维恩拉住他的手,低声问道。 安塞尔一下就明白维恩的话中话,垂下眼睫,神色悲伤,维恩走上前,试探着张开双臂,想要将他搂在怀里。 “安……”维恩拇指抵着他的下颌微微用力抬起来,安塞尔的睫毛颤了颤,温顺地闭上眼睛,维恩正想吻上去,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传来华先生的声音:“少爷,门外有个孩子,说是从西印来送信的。” 安塞尔眼睛一亮,兴奋地和维恩对视一眼,然后快步向门口走去。如此凑巧,维恩一头雾水,紧紧跟在他身后。 华先生打开门,台阶上的十二三岁的少年应声回头,好像受惊的小动物,随时会跑开一样。 维恩看见他蹲坐在后门台阶上的瘦弱身影,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十岁那年第一次来到庄园的时候,那时的他也是像这么无助迷茫,警惕地回头盯着缓缓打开的大门,然后在看见里面温暖的灯光与精美的布置后,眉头一下舒展开来,好像窥见天堂洞开的一角,陷进那种荒谬的美梦之中。 “少爷……”少年摘下帽子,胆战心惊地行着礼,他骨瘦如柴,小脸黢黑,缩着身子,破洞的鞋子里能看到脏污的脚趾。 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他放下手中的包裹,去翻左一件右一件叠穿的外套里的信物徽章。 “先进来吧。”安塞尔心软,看不得孩子继续站在寒风之中,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后脑勺,然后将他揽进门中,一旁拿着干净毛毯的女仆立马上前包住少年。 少年缩了一下头,随即感受到落在后脑的手掌温暖又轻柔,一时,浅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了一眼眼前微微笑着的金发贵族。 维恩微微皱着眉头,倒不是因为这个眼神与当初的自己如出一辙而感到危机感,只是他前世的记忆告诉他,艾姆霍兹男爵确实已经去世,那么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号称拿着艾姆霍兹男爵口信的少年,难道是卡斯迈伯爵派来的吗? 他的这个想法随即就被正在缓缓下楼的夫人的脸上的疑惑神情否认了。 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少年缓缓取出随身携带的小盒子,以及别在衬衣里的信物徽章。 夫人只看了一眼,便冲维恩使了一个眼色,维恩会意,跟着她走出房间。两人来到一处角落,夫人急忙问道:“威廉在哪里?” “应该是在和黛儿在一起……” “找到他,就说今天庄园不便见客,让他先回去吧。”夫人忧心忡忡地开口。“对了,不要告诉他,那个少年的事情。”夫人补充道。 维恩好像有些明白了,试探性地开口:“是真的老爷么?” 夫人瞥了他一眼,却看见维恩的眼神非常笃定,绿眸如同玛瑙一般流转着神秘的光彩:“不是卡斯迈伯爵的来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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